人回道:“掌务师姐,雏红带到。”
丁堰闻言大惊失色,犹如回光返照般,猛然抬头,盯着身边站住的三道人影。
三人执礼齐声道:“见过师姐。”
今元和译者对视,一时也是云里雾里,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听丁堰言辞凿凿也是半信半疑,若依他所言,那名叫雏红的女人早已身死,那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真是这丁堰在临死之前,攀咬构陷,意在祸水东引,或者这是他的缓兵之计?
侍女走进帘后。雾绡道:“你三人将兜帽摘掉,在看看你们身边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你们认识他吗?”
三人闻言遵令,掀起兜帽,露出真容,回身再去看丁堰。见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强忍心中厌恶,勉强端详。
丁堰强撑起眼皮看去。
这三个都是风华正茂,容貌上佳的少女,当然,这里面没有一人是他认识的雏红。
三人看过后,转过身来回话道:“禀掌务师姐,属下不认识此人。”
雾绡姬微微颔首,抬眸,向丁堰道:“丁先生,这三人当中,可有你认识的那位雏红?”
丁堰似是缓口气,不假思索,当即就回答道:“这……这里面没有雏红姑娘。仙子不用拿这些技俩来算计丁某……”
他心中一清二楚,笃信非常,雏红早就死在那座石山里,雾绡姬除非能从阴曹地府将她的魂魄请来,否则这里怎么会有雏红?
雾绡姬轻笑,随即玉靥生寒,怒斥道:“丁堰!你连雏红都认不出来,还敢在这里攀咬生事,谣诼诬谤?你和她分明互不相识,却说什么她倾慕于你,与你私会?无耻小人,你居心何在?”
丁堰当场怔住,今元和译者也立在当场,懵然不知。
镜花道:“雏红,你站出来吧。”
三人中的一名女子向前站出,见礼道:“雏红,见过师姐和诸位。”
今元和译者这才恍然大悟。丁堰根本不认识雏红,更别说和他私会,这杂种当真是在信口开河,拿他们两人耍着玩呢?
当真是岂有此理!
今元转身怒视丁堰,眼中杀气腾腾,直要将他剥皮拆骨,食之而后快。
催命判官被他眼神所慑,心惊胆骇叫道:“不!不是她!雏红早就死,死啦,她不是雏红,她是假的!她是假的!雏红早就死了,是你,是你!”丁堰抬眼死死瞪着雾绡姬,浑浊的双眼充斥着怨毒的火光,“是你这贱人设计害我!贱人害我!你害我!你这臭婊……”
美丽的少女忽然拔剑旋身,但见剑气寒光闪过,就连两名忍者也反应不及,雏红的短剑已经在丁堰的胸前留下一道深刻的剑伤。
丁堰前襟撕裂,血透衣袍。
猝不及防的剧痛让癫狂的男人哑住声音,死亡的威胁让他本能的屈服,那道剑伤虽不致命却还是让他心惊胆寒。
雏红剑指丁堰,斥道:“你这出言不逊的狗贼,再敢辱我师姐,我立刻就要你的脑袋!”
发出警告,收剑入鞘,转过身来就向雾绡跪倒在地,动作行云流水,“弟子擅动刀兵,望雾绡师姐重罚。”
其余二女见状,也跪在她身边,“弟子同罪。”
今元见此情形,不由暗叹,传闻雾绡姬在巫山的威望极高,无情道都是她忠诚的死士。她在无情道里可以一言生死,绝无二话。今日见到此情此景,就知传言非虚。
潜龙帮之所以对雾绡再三宽纵,一来忌惮巫山之势,二则就恐逼迫太甚,镜花鱼死网破,会和他们玉石俱焚。
雾绡姬叫众人起身,也没真的怪罪。她的音色清冷起来,向东瀛人道:“诸位,你们还有其他的事吗?”
今元心知此时镜花显然已动真怒,就是她的部属现在也是横眉怒目,杀意重重。他心中还有余悸,不动声色望向译者,小天君会意,顺势就说道:“雾绡仙子英明睿智,一举就堪破此贼奸计。我等早知这人满口谎言,胡说八道,因此特将丁贼押到仙子面前,好叫他原形毕露,无所遁形!”
丁堰还要狂叫不止,今元暗自使个眼色,近身的忍者再次卸掉他的下巴,手法极其娴熟。译者见雾绡姬似乎不为所动,续道:“实话不瞒仙子,今夜我天临军又遭横祸,共有七人死于非命,搜寻追击之时,正好见到这贼在北院外徘徊,形迹甚为鬼祟,故而将他擒获。现在看来,既然他私会的事情是假的,想来定然就是夜袭的刺客!就算不是,那也和今晚的刺客难脱干系!”
今元也作痛心疾首状,“真想不到人心难测,我东瀛怀抱着结盟的诚意而来,将他们视为我们东瀛的手足兄弟。没想到中原人狡猾奸诈,无信无义,我若再不醒悟,恐怕就要成为冤死鬼,便是去到三途川也不瞑目啊。”
说罢,今元向镜花执礼道:“幸有雾绡姬提醒,现在今元终于悔悟,愿与你们合作,大家一起逃离九龙岛,求得生机。”
雾绡姬此时却没表现出急切之色,慵懒的倚回床榻,沉吟半晌,也没听到回复。
今元和译者在帘外静候,一时间,竟也生出些许忐忑来。东瀛虽巧言诿过,但雾绡多智,岂不知天临军势前来兴师问罪,行奸使诈的真意?
二者既生嫌隙,在谈什么合作联盟,那又从何说起?
各人各怀心思,房里一时只能听到丁堰含糊不清的胡乱嘶吼。雾绡姬思虑半晌,终道:“现在,结盟与否暂且不论,丁堰这条老狗你们打算该怎么处置?”
今元听她这话,就知她言外之意。是要他为今夜的冒犯给出个交代,以表示结盟的诚意。心中虽略有犹疑,但想到刺杀的内情已经清楚,这老贼不过就是个副坛主,价值寥寥,不若卖与她个人情,且看巫山如何处置?
今元微微颔首,译者当即就心领神会,说道:“此贼心怀歹毒,屡次刺杀我部的精锐之士,真是死不足惜,合该绞首示众!不止如此,更是妄言诬指贵派,意在挑拨离间。如此卑鄙的小人,可以说,蛇之将死,牙遗其毒。殿下的意思是,将此贼交与仙子,任凭仙子处置。”
帘后的床榻上,雾绡姬艳丽的眸微弯,透出些许笑意来,“丁堰辱我巫山名节,定然不能善罢甘休。雏红,你先将人带出去,听候我的发落。”
丁堰惊闻噩耗,情知落在巫山手里,必然难逃一死,登时目眦欲裂,肝胆俱颤,不由连连狂叫。他想要挣扎,想要求饶,奈何他现在被人卸掉下颌,只能发出嘶嘶的怪叫。他双臂脱臼,两条腿刚奋力站起来,就被雏红用剑首打中胸口。
催命判官立刻涕泪直流,痛苦的哀嚎着。
雏红领命称是,将丁堰的兜帽盖住,两名巫山弟子一左一右将他架起来,抬出去。
今元和译者暗中对视,互换眼神,两人脸上似乎浮动着莫名的神色。
等雏红告退出去,雾绡姬心情似是稍霁,居然让侍女们给今元他们奉茶。今元顿觉有些受宠若惊,但盛情难却,结盟缔约更非朝夕之事,故此也没再推拒。
今元义雄坐回座位,心中思虑百转,正要说话,却见雾绡忽然站起身来,侍女为她披起那袭夜燕,遮掩住曼妙绝艳的身姿。雾绡姬从帘后缓步走出来。
说那是摇曳生姿也不过如此,称赞那步步生莲也是不及万一。今元和译者都看得有些痴,忽然就觉口干舌燥,一时竟不能说话。饶是训练有素的忍者,也不由屏气旁顾,不敢直视她夺魂摄魄的容颜。
这个女人太过美艳,美得张扬放肆,艳得倾国倾城,无怪乎有关镜花的传言,总和风花雪月关连。多少自命英雄的豪杰都说,若能得到镜花春宵一度,当死可矣,何况正邪乎?
雾绡姬却未走出幔帐,只在帘后,斜坐一把椅,红绡底下,玉腿交叠,身形若隐若现,右手支腮,双眸迷离,缱绻之姿直是勾魂迷魄。
今元纵不是色中饿鬼也是寻常的男人,哪里抵受得住逍遥津的魅惑之术,沉溺其中,恍惚醉生梦死。
直到侍女奉茶上来,这才恍然回神,也没等忍者验试,他执杯轻泯一口热茶,微烫的茶水刺激舌尖,他缓缓找回意识,说道:“如今敌方势众,我方力孤。潜龙帮恐怕很快就会有所行动,到时我们受制于人,很难再有脱困的时机。先不说九龙岛戒备森严,就算能出这惊波坛,还有岛外各种战船的封锁和追击。即使我们能侥幸摆脱他们的追击,龙门峡这关要如何通过?雾绡姬可有良策?”
镜花挑眉望他,媚眼如丝却无深情,她轻泯香茗,红唇轻启,道:“我有一计,可出龙潭虎穴,使重关险要皆如无人之境。”
今元大喜,“什么计?”
镜花抿唇,巧笑嫣然,使百花惭败,令明月羞隐,她施施然道:“三方会盟,就是时机。”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南院深处一间废置的屋舍当中,不时传出阵阵哀嚎惨叫之声。犹如厉鬼嚎恸,又似活尸悲鸣,闻之令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岑芳身披斗篷站在门外,听到男人的嚎叫呜呼之声由凄厉转至低吼,最终归于沉寂,又听见女人的声音渐起,初时像是低笑,转而发狂般的大喜,忽又如泣如诉,转至嚎啕恸哭,一阵一阵的,刺入她的心房,竟令她心口隐隐作痛,呼吸不得。
岑芳脚底微动,正想要转身进房,却不知房里的人现在需不需要她的安慰和倚靠,一时踌躇徘徊,不知如何是好。
她双手攥拳,紧抿着唇,樱色的唇泛白,此时此刻,也不知是什么心思,固然为她大仇得报而感到欣喜,也为自身的力量微弱自哀。
那时从潜龙帮的狗腿手里救出她时,她初入江湖不知天高地厚,见她哀伤却坚韧的模样就心疼不已,还为她许下帮她报仇雪恨的承诺。
等到她们幼稚的刺杀失败,岑芳才知道自身力量原来如此微不足道。若非遇到那人,恐怕别说报仇,就是想要保全她们都是千难万难。
她想:或许只有她那样的人才佩称之为侠义,只有像她那样有通天本事的人才能在这险恶的江湖纵横。
正思量间,耳边听到轻微的足音,院中并肩走过来两个人。那两人身披着巫山的黑斗篷,形貌都被遮掩在帽檐的阴影里,却藏不住她们妍丽的身姿。
此时此刻会到这里的人,岑芳心想,除她们以外,别无他想。见她们走近,岑芳连忙见礼道:“岑芳见过雁姑娘,舒姑娘。”
对于这两个人,岑芳是敬服和感激的,但同时也有些许不甘和执着。
来的这两个女人正是神出鬼没,暗中运筹帷幄的雁妃晚和舒绿乔,而守在门外的岑芳正是当日潜入西来宝船,意图行刺丁堰的芳姑娘。
雁妃晚和舒绿乔没有摘掉兜帽,向着她微微颔首。雁妃晚的目光看向房门,舒绿乔问:“她怎么样?”
岑芳叹道:“骤然经历这样的大悲大喜,或许,她还需要点时间来平息这种心情吧?”
玲珑点点头,叩响房门,没听到回应,遂轻声推门进去。刚一入内,一股浓重的血臭之气便扑面而来,差些将她们三人拱出房去。
雁妃晚微蹙眉梢,当即屏气凝神。舒绿乔暗抽凉气,放眼望去,瞳孔倏忽放大,差些要当场呕吐出来。
但见破落的房间里放置着一张木椅,木椅上捆缚着一个浑身是血,血肉模糊的人形。那人被生生刺瞎双目,满口淌血,约莫是舌头也被人割去。浑身都是鲜血淋漓,杂乱无章的刀伤,深的深可见骨,浅的皮开肉绽,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腹部被剖开一半的肚皮!
舒绿乔甚至认为自己看到了腹腔里面还在颤动的脏器和破裂的肚肠!要不是隐约还能听到那人鼻息之间呼哧呼哧的低声嘶叫和身体细微的颤动,鸣凤几乎要认为他已经死掉了。
不过就他现在这副惨状,十有八九也是活不成的,死亡对他来说,或许倒算一种解脱。所谓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抵就是如此了。
岑芳就看了一眼那个活死人,眼中闪过惊惧和无措,在看到地上瘫坐着的,沾染血污的人影时,所有的情绪都烟消云散,眼里就剩满满的担忧和疼惜。
“善词!”
岑芳慌忙过去,将少女纤弱的身躯倚靠在她的怀里。
“你受伤了?快告诉姐姐,善词,你还好吗?”
岑芳目光惊慌失措的打量她,确认她身上没有伤痕后,这才放下心来。
善词两眼失神,意识恍惚,不时发出低声苦笑,不时抽泣哀鸣起来,岑芳恐她悲喜交加之下要发疯魔,只能将她的身子揽入怀中,口中不时安慰道:“别怕,你别怕,姐姐在这呢。他再也害不了你了,再也害不了我们了,姐姐在的,善词你别怕……”
少女听她柔声安慰,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