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群雄这惊更是非同小可,内心震动不已,当场瞠目结舌。
谢令如闻听此言,面色更是惨然,后背冷汗涔涔,“你,你……你怎么知道?这,这不可能!不可能……”
谢令如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还以为当年的事已是绝密,世间绝无第五个人知晓,那祝元放这老魔是怎么知道的?
天魔手越想越是心惊,越是恐惧,整个人都像要癫狂起来似的。忽然他横眉怒视祝寒蝉,沉声道:“是,是你?”
寒蝉夫人一惊,急忙辩道:“不,不是……谢郎,我没有,你信我……”
然而谢令如正死死盯着她,有如仇寇。寒蝉夫人忽觉背脊透寒,心哀欲绝。昔日深情凝视的眼眸此刻却像刀刃般锋利,如烈火般灼烈,要将她穿心透骨,要将她烧成灰烬。
她被这种眼神所慑,到底说不出话来,只能默然低首,盈盈垂泪。
群豪惊闻此讯,再看谢令如这样的举动,无异是坐实祝元放所言。一时那是人声如沸,议论纷纭。
统领群伦的川北意气盟总盟主,威名赫赫的正道英豪居然是个贪生怕死,沽名钓誉之人?
先不说他们今日能否活命,就是活着,这件事倘若传扬出去,他们这些意气盟统率的武林门派,江湖豪客,往后在武林同道面前怎么立足?
祝元放居高蔑视着谢令如,惨白漠然的眼睛浮动着鄙夷讽刺的神色,他说道:“忘恩负义之徒,欺世盗名之辈!当年若非这孽徒反戈,将本座修炼的《尸魔经》玉身境的破绽告诉你,以你二十年前星罗散手的造诣,岂能破我的鬼印,胜本座半招?”
谢令如嘲道:“我能胜你半招,全凭洞察谨慎,你我各凭本事,谢某岂仗妇人之利?”
祝元放见他抵死不认,也不置可否,对他道:“你既然不认,那倒也无妨。现在胜负已分,生死要定,本座就再与你说件好事……”
祝元放口唇翕动,低低噫语,五鬼立刻遵其御令,忽然将手中的五件鬼器掷出,稳稳当当的落在谢令如面前。居然如有魂灵般,无足而立。
这五件鬼器不愧是玉森罗倾注十年心血炼制而成。它们在谢令如面前排开,还没驱动,已经使人目眩神迷,恍惚间就能见到尸山血海,幽冥开启,有万鬼将行。
祝元放阴戾的白眼缓缓转动,目指那物,道:“此物名为牵魂鼎,吞吐之烟能勾魂夺魄。内置香片用的是黑泥藤,择取一段,可燃三日不止。黑泥藤每半月需要取活人的心血浇注,要等七年方得一枝,白骨旗为它杀的人不少二百余。”
群豪闻言皆惊。
就为一枝藤蔓就滥杀两百余人,虽然早知邪道行事素来残暴恶佞,但从祝元放这里听来,方知他们竟然能残忍到这种地步。
然而祝元放的五件鬼器,一件比一件还要残忍无道。他再指一物,道:“这面黑旗名叫招魂幡。此幡一动,能生幻象,招百鬼。其黑面是由含怨枉死的女人青丝所结,那白纹是将她们的颅骨磨成粉末所绘!为此,又杀百人。”
一言一句,字字惊心。
这老魔如此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简直是丧心病狂!
谢令如的三位夫人听的眉间紧皱,面色惨然发白。玉森罗似是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又指向其他三物道:“谢家小儿,最后这三件,你且听仔细。那引魂萧用的是英雄骨,是抽取的活人脊骨锻造七七四十九天而成;那荡魂鼓贴的是美人皮,是活剥女子人皮所制;最后那盏迷魂灯,是以不过弄玉之龄的婴孩尸身腐烂后的尸油作为灯油,剥其头皮作为灯芯……”
这三件邪物杀死的人数虽不及前者,但制成方式却极其残忍,当真是令人发指。
群豪闻言心胆俱寒,三位夫人玉颜陡青。曹锦弦极少接触到江湖险恶,骤听此言,险些要抚胸作呕。
谢令如两眼瞪圆,盯着那三件鬼器满脸的难以置信。他的身躯不住震颤,眼底怒火滔天,心中恨意翻涌,居然忍不住眸中蓄泪。
天魔手目眦欲裂,手指玉森罗,颤颤巍巍的言不成声,“你……你,你竟然……”
一语未罢,怒火攻心,居然噗地喷出大口血箭,就要向后仰倒。司明月和曹锦弦登时大惊失色,急忙将他扶住。
“谢郎,谢郎,你怎么啦?”
“相公,相公!”
谢令如胸膛起伏,怒眼还盯着祝元放,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群豪都迷惑起来,祝元放手段阴毒,骇人听闻。但谢令如纵横江湖二十载,怎么会被他这种手段激得口吐鲜血,甚至要当场昏死?
祝元放昂然而笑,笑声像是短促的连续的低鸣和喘息。玉森罗目视谢令如,惨白眼瞳微微眯起来,饱含嘲弄和蔑视,“看来,你是已经知道。没错,这英雄骨的脊骨抽的就是你那义弟石庆祯的骨,这美人皮剥的就是柳春续的皮,这迷魂灯燃的嘛,当然就是那个小贱种的血肉尸油!怎么样?二十年后久别重逢的滋味如何啊?你能奈何本座吗?哈哈哈哈……”
怪异的诡笑之声在场中飘荡,震耳发聩。那笑声像在脑中冲击盘旋,久久不散,何异于修罗夜哭,罗刹索命?
谢令如咬牙切齿,两眼赤红含泪,怒视着祝元放,恨不能将他剥皮拆骨,食肉寝皮!
“祝老贼!你如此丧心病狂,手段这般毒辣,你简直是毫无人性!老贼你多行不义,必将不得好死——你禽兽不如!你……”
天魔手怒声叫骂,已经全无领袖风度,忽然气息不继,险些就要昏厥过去。
祝元放俯视着他,道:“堂堂的川北正道领袖,竟如泼妇般无能叫骂,真是窝囊无能至极!本座居然还曾败在你这等竖子之手,令人唏嘘啊。”
玉森罗傲然俯视,任他满腔愤恨,仍然不以为意。冷酷如刀般的唇角居然抬起些许弧度,充满恶意的道:“就这样了结你,未免太过无趣了些,反倒正落下怀,成全你舍身取义,杀身成仁的英雄之名……本座岂能这般便宜你这小儿?”
群雄疑惑,不知他意。
祝元放忽然问:“谢令如,你真想杀本座吗?”
天魔手怒极嗤笑道:“真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为什么?”
谢令如义正言辞的痛斥道:“白骨旗为祸武林,滥杀无辜,其罪累累,罄竹难书!还有老贼你杀我义弟,屠他满门,我与你更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唯恨谢令如无能,现在被你所趁,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这世间还有公道,到时必有英雄豪杰替天行道,将你诛杀正法!谢某就是到九幽地府,也等着看你这老魔的下场!”
他这席话豪气干云,群雄但觉心头激荡,热血翻腾。群豪尽皆动容,欲来相救。
虽说谢令如早年曾失陷鬼厌峰,藉女流相救活命,但那到底是二十年前的旧事。兵仙当年还有钻胯之辱,非但无损英名,反而为人称颂。
四位盟主闻言,慨然附和道:“盟主所言极是!意气凌霄碧血酬,傲骨铮铮矗九州!我等愿与盟主同生共死!”
强撑着身体,就要站起,群雄高声应和,声势汹涌。
祝元放白眼稍觑,抬手摆袖挥出掌风,其力如潮,居然将群豪生生逼退三步。五鬼听令,立时祭出兵刃,将群豪挡在场外。
但听老魔道:“本座生平杀人无数,恶贯满盈,纵使天诛地灭,那也无妨。”
祝元放目视谢令如道:“本座从不以君子自居,不像谢大盟主自诩义薄云天,英雄豪杰,却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外显金玉,内藏龌龊,当真是恬不知耻!”
谢令如的神情有瞬间的僵硬,随后惨然笑道:“士可杀,不可辱!老贼想要取谢某的性命,拿去就是!何必在此妖言惑众,大放厥词?”
祝元放忽然背过身去,昂然负手,说道:“好!你既然想知道,那本座成全你。本座问你,号称雨花隐客,文武双绝的儒侠石庆祯。也就是你那个短命的义弟。他全凭世家余荫,本事平平,表面是淡泊名利,甘愿归隐山居,实则就是个卖妻求荣,野心勃勃的小人!本座说的不错吧?”
群豪闻言,哗然色变。谢令如身躯陡震,一时恍惚失神。半晌,强行镇定,回驳道:“祝元放!我义弟高风亮节,胸怀坦荡,岂容你血口喷人?”
玉森罗放声长笑,指着天魔手冷笑:“谢令如,在你心里,他当然是高风亮节,胸怀坦荡。因为和柳氏勾搭成奸,暗通款曲的人就是你!堂堂的意气盟总盟主,号称川北正道第一人的尊驾!”
这话一出,群豪震惊,就连谢令如的三位娇妻也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谢郎,你……”
谢令如风流成性,名满江湖,纵然如此,外边的红颜知己和莺莺燕燕倒也无妨,但要是和弟妹私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天魔手面色倏沉,驳道:“老魔信口雌黄之言,怎能听信?我义弟弟妹相敬如宾,我和弟妹光明磊落,谢令如岂是这样败德辱行之人?”
听他如此信誓旦旦,众人登时半信半疑,祝元放却道:“好一对厚颜无耻的奸夫□□,好个薄情寡义的负心郎。谢令如,本座再问你,这十年以来,你为什么要千方百计找回石家被掳走的那个婴孩?”
“那是我义弟的遗孤,谢某义不容辞!”
谢令如痛心疾首朝天礼拜,悲道:“谢某无能,让石家唯一的骨血遭你这老贼的毒手,真愧对贤伉俪的在天之灵!”
祝元放发出冷笑,道:“好个欺世盗名的谢郎,你以为你们做的那些龌龊事,没有人知道吗?你和柳氏私通,珠胎暗结,你此生难有子嗣,那婴儿就是你唯一的儿子!”
话音刚落,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一浪更是汹涌澎湃,震得众人呆立当场。
谢令如勃然而怒,瞪眼怒道:“老魔含血喷人!无耻之极!”
三位夫人更是呆若木鸡,默然垂泪。
哗然之声稍定,祝元放索性将前缘往事,娓娓道来:“十年前,谢令如和他的弟妹柳春续通奸,而后珠胎暗结。此事败露,被石庆祯所知。长明府石家本是川北的武林望族,后因子孙不肖,日渐式微,石庆祯空有复兴家道之志,奈何无真才实学,遂以此事相挟,逼你私相授受。他承诺若是柳氏诞出男婴,他以麟儿赠之,你以副盟主之位相许。柳春续不负所望,生下男婴,便立时向你去信,约你到雨花林庆贺麟儿满月。本座说的对吗?”
谢令如神情怔愣,呆如木鸡。
“你怕奸情败露,让她将往来信件悉数销毁。但是你没想到吧?你的回信还没到长明就已经落在本座手里。这才有本座和你在风雪涧一战,而五鬼则趁机去屠戮雨花林。可惜当时本座神功元气未复,鬼阵尚且残篇,否则十年前本座就能杀你,岂容你逍遥快活,张扬跋扈?”
谢令如回过神来,强项道:“老魔你言之凿凿,不过是一面之词。贤弟满门惨遭横祸,已经死无对证,当然任尔信口雌黄……”
话没说完,祝元放伸手探进袖中,取出两封密信,随手掷地,两道信封犹如刀片般,嵌进祝寒蝉面前的地砖。
祝元放内功之深厚,令人叹为观止。
谢令如脸色倏变,再难保持镇定,风流倜傥的玉面此时露出些许惶惶不安的神色。
三女和他二十年的夫妻情分,对他的情绪可以说是了若指掌,虽然不过微毫的神情变化,但也逃不过她们三人的眼睛。见到相公那副慌张的模样,心中骤沉。
祝寒蝉犹疑再三,似是下定某种决心,伸手拔出信封,颤着手将密信取出,展开阅览。但听祝元放说道:“这就是你和柳春续暗约偷期的密信,真是对恬不知耻的奸夫□□,简直是不堪入目。”
“还有一封,是石庆祯和你私相授受的证据,所谓的兄弟情深,原来不过是卖身求荣。”
祝寒蝉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心寒,颤着手,含着泪,眼神难以置信。司明月和曹锦弦近前看信,不过一眼,身体忽然摇摇欲坠,险些坐倒在地。
群豪见她们面露哀痛,哪里还不知她们的意思。已经不需要太多言语,就看她们神色,谢令如私通弟妹,私授职权这事想来是千真万确的。
一时,群豪议论纷纷,嘘声迭起。祝寒蝉举目环视,在群豪的脸面看到的是惊疑和嘲讽。她的视线落回那纸信笺,玉指微微攥紧,似是生出某种决心。
这时,玉森罗的声音冷如坚冰,在她的头顶盘旋。“你若是想将此信吃吞入腹,以为从此无案可稽却也无妨,但是这样做的话,何异是欲盖弥彰,不打自招呢?”
祝寒蝉手中动作果真顿住。知道现在就算她立刻毁去书信也是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