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小女身为江湖,不敢妄言东南。”
徐敬帘对她这话不以为然,“家国兴亡之事,天下人皆有责焉。岂因江湖之远不顾,怎以女流之身相避?”
雁妃晚没犹疑太久,索性直说道:“既然如此,恕我无礼妄议,有言过之处,还请徐帅海涵。”
“说。”
“以我之见,今东南之势一言概之:内忧外患,势单力孤。”
徐敬帘垂首斟茶的手微微颤顿,杯中清茗微微晃动,荡起细密的涟漪。
徐敬帘虎目精光骤现,抬起锋利的长眉睨着她,似有大喜过望,连忙坐正身体,“愿闻其详。”
雁妃晚端坐案前,容色凛然,眼眸沉肃,直言东南之弊。
“潜龙帮群贼反心已现,东瀛倭寇狼子野心,更有巫山为虎作伥,蠢蠢欲动。一旦这三方达成会盟,虎台必遭其祸。而今州府各部独治,军马分辖,徐帅能统御者,不过游击,城防,水师的三万兵众,东南有变,可谓是孤掌难鸣。”
徐敬帘颔首赞许,“玲珑所言真是针针见血,字字珠玑。依姑娘的高见,目前正值东南危急存亡之际,虎台该如何自处?”
雁妃晚略微思量,淡然回道:“以我微鄙之见,宜先发制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徐敬帘长躯挺直,道:“如何先发制人?”
玲珑道:“巫山镜花水月反目成仇,分崩离析。纵许白师亲至,巫山楼船不擅水战,仅凭鲲祖鹏魔二人,不足为惧;潜龙帮六子死,五子伤,料以其睚眦必报之性,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徐帅当联合问道贤居,在定关布防,随时防备潜龙帮卷土重来。至于东瀛倭寇……”
雁妃晚话到此处,略微迟顿。
徐敬帘问道:“如何?”
少女放落茶杯,语气不甚笃定起来。
“朝廷的事我不清楚。但要说抗倭,我认为上疏启奏,请来天家圣谕,联合州府各部为上策。”
徐敬帘能统掌的兵马仅有三万,但若有皇帝的圣旨,就能指挥东南州府各部共计十万大军。
徐敬帘听她所言,观她举止,却忽然沉默起来,思虑半晌,拱手道:“久闻玲珑智绝无双之名,果然高论,令徐某茅塞顿开……”
男人虽带笑颜,眼底却没有什么喜色,转而说道:“实不相瞒,本帅请姑娘到此,是还有要事相询。”
玲珑没有感到吃惊,含着笑道声请,眸中浅笑意味深长。
徐敬帘说道:“问道贤居长目飞耳,神通广大,姑娘更是明察秋毫,想必已知我虎台四个月前帅府失物,本帅遇刺之事。”
玲珑殊无异色,从容回道:“略有耳闻。”
徐敬帘见她没有惊色,暗道果然,遂将前尘往事娓娓道来:“行刺者共三十人,俱是身法诡异,悍不畏死之徒。刺客悍然发难,击杀我部多名将士,幸而众军奋勇用命,力抗顽敌,这才使他们的奸谋没有得逞。当场被诛杀的刺客十七人,生擒者七人,最后这七人咬破齿中毒囊,当场暴毙身亡,另有六人在乱战之中藉机遁走。”
雁妃晚凝眉道:“死士?”
徐敬帘神情微异,暗赞她果然七窍玲珑,神机妙算,颔首示意道:“不错,事后召人查验尸身,以衣着兵器,尸体标志,形貌以及他们武功路数来验明正身,确认是东瀛的死士无疑。”
雁妃晚似乎早有意料,向徐敬帘道:“主谋者,正是今元义雄。”
徐敬帘对今元义雄主谋此事心知肚明,“此中内情,樊将军早有回讯。”
雁妃晚道:“既然如此,徐帅还有什么疑问?”
“本帅镇守东南,内贼外寇皆对我恨之入骨,徐某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死何足惜?”
“后来我们发现,那批死士不但要行刺本帅,逃走的人还从节堂盗走一件物品。”
“帅府节堂是将官商议军要之处,守备森严。死士们阴潜进府,九死一生也要做成此事,可见失窃之物非比寻常。”
徐敬帘颔首,略微沉吟,“姑娘可曾听过顾祯之名?”
雁妃晚思索后回道:“徐帅说的是本朝大名家,画圣顾修儒?”
徐敬帘颔首道:“江津顾家本是江南百年望族。顾氏先祖顾祯之父曾是前朝的宫廷画师,后逢太祖起兵伐楚,他随前朝至顺帝逃迁到江南。及至此代,他的后人如今正在本帅帐中效命,还将画圣顾祯的一幅不传之作献予本帅,名叫《东南形胜图》。”
玲珑立刻想到,“失窃之物,正是此画?”
徐敬帘道:“不错,不久之后东南就流言四起,坊间传闻说这幅画里隐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或者说画中隐藏着连城巨富的,也有说里面有绝世功法的。都说若得此中所藏,可撼半壁江山。本帅也曾广邀东南贤士,奇人异客齐聚天机楼,奈何众人才竭智疲都不能堪破画中的秘密。”
说到此处,徐敬帘露出遗憾的神情,正色道:“如今这幅画流落江湖,本帅虽然不屑什么撼动半壁江山之说,深以为传言就是子虚乌有,以讹传讹。然而此物如今真落到倭寇的手里,却也不能不防啊。”
“你是想要,我帮你找回此物?”
“姑娘智计超绝,料事如神,徐某非常相信,你定有办法寻回此物。”
玲珑既没当场应承,也没拒绝,她忽然凝眉问道:“这么说,难道当日下令官军袭杀小龙王的,就是徐帅?”
徐敬帘完全没想到她有此一问,当时猝不及防,面色都陡然僵硬起来,“你这……这小龙王,是何许人也啊?”
雁妃晚暗暗观察他的反应,语气平静的对他道:“倭寇盗取宝图后,潜行川北,意图返回东海,却在连州府的小芦花村被杀,六人无一生还。从此宝图失落,全村被屠,小龙王正是那场惨祸中唯一的幸存者。或许,她也是最后见过《东南形胜图》的人。”
“哦?看来,你们已经见过此人?”
玲珑的眼睛直视着徐敬帘,绽放星彩的眸瞳隐含着凛冽的幽光,那双眼睛太过澄澈清透,就像有摄人心魄的魔力,让人内心的龌蹉都无处可藏。
“是的,这幅宝图为她带来的却是杀身之祸,不仅江湖中的正邪两道对这幅图势在必得,就连州府的官军都下令,要掘地三尺,且生死不论。”
徐敬帘在刹那竟生出些畏怯来,目光不经意的和她相错,终是久经战场的豪勇气概让他找回清明的神智。他看向玲珑直视,意外又疑惑的道:“竟有此事?”
雁妃晚但笑不语。
徐敬帘义正言辞,慷慨激昂。
“天下黎庶皆是大齐子民,某岂有戕害之理?想来定是州府官吏失察擅权,我相信此中必有蹊跷。本帅定会遣人察查内情,若真是州府衙门自行其是,本帅必上疏天子,势必究罪问责!”
转向玲珑道:“不知这位小龙王现在何处?”
玲珑浮现出清浅的笑意,道:“若我所算无误,小龙王应该是被意气盟的剑豪温灼宁擒去。”
徐敬帘长躯向前倾,“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当派人速去营救。”意识到这般急切的反应有失他大将之风,徐敬帘不动声色的坐回原处。
玲珑含笑,无声的转动着手中的瓷杯,“徐帅爱民如子,实是令人心折啊。”
“无需忧虑,敝派的大师姐和小师妹已经追踪过去,想来不日之内就会有消息。”
“贵宗的?”徐敬帘脸色微变,“就是那位,七星顶单掌毙黄风,一剑伏七魔的天衣?”
玲珑从容颔首,“正是。”
徐敬帘闻言大喜,说道:“若是那位天衣出手,小龙王性命无虞,我等在此恭候佳音就是。”
神情有须臾轻快,徐敬帘道:“恕某冒昧请问,若是找到宝图,玲珑有破解之法吗?”
玲珑回道:“区区才疏智短,从未见过这幅图,更不能谈什么破解之法……”转而看向男人,似有深意,“怎么?徐帅对这幅图的秘密,难道也有兴趣?”
徐敬帘长躯微震,虎目转动,思量半晌,长叹道:“也罢,君子既以心相交,当诚以光明磊落,无不可对人之言。实不相瞒姑娘,今上登极大宝以来,励精图治,日理万机,然政务繁重,早已无暇东顾。朝中奸党更是欺上弄权,将发往东南的饷银截留克扣。我虎台大营,三万军士已有半年未领分文军资!”
当今皇帝刚愎自用,近谗远贤,此事已为当世所知,所谓无暇东顾,奸党弄权不过都是粉饰他庸碌之辞。
玲珑百巧千机,当然不会揭破此言,顺势面露惊疑道:“竟有此事?”
徐敬帘痛心疾首,拱手向东方帝位执礼,叹道:“东南将士尽忠报国之心日月昭昭,天地可鉴!然而将士们纵有钢筋铁骨,终是血肉之躯,肉体凡胎怎么能靠餐风饮露而活?虽有东南的豪绅义富襄助,帅将典卖私财勉力支撑,但这些终究是杯水车薪,长此以往,恐无以为继啊。”
雁妃晚顺势问,“徐帅之意是……”
徐敬帘道:“若真能堪破宝图的秘密,这图中,真有连城之富,岂非大解虎台燃眉之急?”
玲珑闻言却无喜色,面色倏尔凝重,显然大不认同,“此事万万不可,徐帅还请三思而行。”
徐敬帘不以为忤,请教道:“愿听高论。”
雁妃晚正色道:“所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前楚纵有宝藏,亦为天下万民,万民之主的天子所有,当清缴入库,收归国用。徐帅虽为东南戍兵之故,心存卫国安邦之志,也不可取其分厘。君不见江南田柴之祸乎?”
徐敬帘闻言身体陡然绷直,骇然色变,乌眉倒竖,虎目圆睁,厉声喝道:“田柴这等谋逆之臣,上负皇恩,下悖黎民,本帅岂能与这等乱臣贼子相提并论?”
雁妃晚无惧,道:“是民女失言……”
徐敬帘伟阔的胸膛起伏不定,心中似有满腔怒火,义愤填膺。
此间气氛陡然肃静,落针能闻,唯有男人龙吸虎出之声。待过半晌,徐敬帘摆手挥袖,说道:“也罢,我知你年轻气盛,出言无忌,不懂朝廷的律例,本帅且饶你这回,往后不可再出此妄言。”
雁妃晚执礼称是。
徐敬帘余怒未消的坐回原处。
雁妃晚道:“是小女妄言不敬,谢过徐帅宽宥,感念不罪之恩,在下愿将功折罪。元帅若是忧虑军资粮饷之事,某虽不才却有拙策,不知当不当说。”
徐敬帘缓缓定神静气,抬手请道:“既然如此,速速献来。”
雁妃晚道:“东南潜龙帮霸道鹿河,横绝江津。三十年来积富甚巨,恐怕无以计数。如今潜龙九子已现反相,绝无转圜姑息之余地,剿匪已是刻不容缓。既然如此,何不先下手为强?九龙岛此时群龙失策,兵船未动,宜先发制人。当以重兵扫荡其州府九龙九坛各部,断其手足,令九龙岛孤立无援,虎台即能占尽先机。”
“无以计数”,这四字令徐敬帘登时虎目清亮,大为意动。若是说无以计数,也就是数不胜数之意。既然无法估算,此中就大有文章可做。
思量过后,徐敬帘道:“此事恐怕没有这般容易,”见玲珑望过来,他解释道:“兵贵神速。而今定关守军和问道贤居大破潜龙帮于龙门峡之事恐怕早已传扬甚远,人尽皆知。潜龙帮既然已现反相,诸部各坛又怎么会坐以待毙?”
雁妃晚道:“徐帅顾虑的极是,若以飞鸽联络,潜龙帮此刻恐怕早已枕戈待旦,又或者已经潜隐逃遁,断不可能束手就擒。”
徐敬帘略感遗憾的叹惜,正要谢她献策的好意,就听雁妃晚道:“以我之见,还未必没有机会。九龙岛事败,未免被逐部击破,诸部各坛得上策是迅速收纳军器财宝,收拢势力回到九龙湖。九龙岛背靠悬崖峭壁之天险,扼守要隘,占据易守难攻之势,他们选择退守岛内,从长计议,方为良策。”
徐敬帘还有疑问,“你为什么能这样的笃定,他们必会退守九龙湖?你怎么知道潜龙帮的叛匪不会鱼死网破,背水死战?”
雁妃晚似是心有成竹,“如今东瀛形势未明,巫山还不成气候,三方会盟还未正式达成。潜龙帮一子死,一子伤,仓促起事就是孤注一掷的取死之道!若韩玄真如此行事,徐帅只需要死守定关,潜龙帮久攻不胜,必然不战而溃。”
徐敬帘虎目微怔,眸底精光闪掠,“那你说,若是真如你所料,潜龙帮鹿河两岸各部分坛开始收拢势力,汇合到九龙岛去,又当如何?”
雁妃晚道:“倘若如此,诸部必然携带多年积累搜掠的资物趁夜潜回九龙岛内。潜龙九子行事谨慎,我料想应有投石问路之计,只待确认定关水域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