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敲门声打断了房间里的交谈。服务员端着精致菜肴鱼贯而入，摆盘布菜后又离开。

谢徊雪招呼萧靖章：“咱们先吃饭吧。今晚我点的是枫亭淮扬套牌，清淡无负担，你尝尝味道。”一面又向小石道，“石哥，你不爱吃淮扬菜，给你点了仔姜牛肉和沸腾鱼。”

扑克脸小石露出满意的表情。

萧靖章从旁看着，只觉得谢徊雪好似一个谜。她丝毫没有被圈中虚浮风气裹挟的迹象，平和到不像名利场胜者。她和经纪人、助理相处地如同亲人，一举一动总是那么真诚与温暖。

这样的品质，令萧靖章无法不靠近。

三人围坐在餐桌旁，开始专心用餐。

谢徊雪是演员，习惯控制饮食，于是拣着清淡菜色，吃到了七分饱。即使如此，她的食量也是大部分女艺人不敢挑战的。

但她自有道理。她现在二十出头，新陈代谢旺盛，运动量巨大，如果遵照娱乐圈风行的净饿法，很容易反伤自身。不如吃好点，多锻炼，以此保持身心健康、精力充沛。

看萧靖章吃得不少，应该也是同样想法。

“我很喜欢这道莼鲈羹，每次来都要喝两碗，还有这道煮干丝也不错，你试试？”谢徊雪热情推荐。

萧靖章原本是北方口味，不过入圈后吃多了西兰花鸡胸肉，现在对于南北菜系均接受良好。

他依言多尝了几道菜，再喝了一碗羹，约莫八分饱时停下筷子。

饭桌上只剩小石库哧库哧干饭，谢徊雪和萧靖章换到茶台旁，开始谈正事。

谢徊雪沏了壶山楂茶，在水雾袅袅中缓缓道：“今天岑少思在剧本围读时的表现，我觉得很不对劲。你怎么看？”

萧靖章冷笑一声：“他要么不想演这部剧，要么不想演男二。”

他这样直言不讳，显然极为信任谢徊雪，不惮于坦露真实想法。

谢徊雪笑起来：“岑少思的异常过于明显，让我有些担忧。《昭庆》集齐了好剧本、好导演、好监制、好卡司，是难得的靠谱项目。若有人因私心而无端生事，毁了这个项目，那就太可惜了。”

一个作精毁掉整个剧组口碑的事，在圈中屡见不鲜。

不管真相如何，人们提起那些被牵连的作品，总会聚焦到负面传闻上，让它们永远蒙着阴影。

谢徊雪对《昭庆》寄予厚望，绝不允许有人故意破坏。

何况萧靖章是她朋友。于情于理，她都得帮萧靖章。

“以柳导的行事风格，他不会放任岑少思乱来，应当和我们在同一阵营。但山阳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如果岑少思的公司走通山阳高层的路子，我们会有点麻烦。”

萧靖章沉着应道：“我会请经纪人盯紧岑少思团队的动向，同时探听柳导的口风。山阳高层比较麻烦，得看柳导和樊制片愿不愿意帮忙。”

“我这边，杨叔叔会向山阳传达不愿换搭档男主的意思。虽然我们演员人微言轻，但好在当初签合同留了余地，尚有转圜之力。”

“谢谢你，每次都这样帮我。”萧靖章笑了笑，冷峻的眉眼在暖黄灯光下愈发生动。

谢徊雪浑不在意：“说什么呢，我可是这部剧的大女主，男主可以随随便便换么？不论其他人怎么想，我只认可你这个男一号。一起加油哦，小萧。”

萧靖章垂眸，唇边笑意愈深。他郑重地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给谢徊雪，又端起自己那杯，轻轻向前一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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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谢徊雪向杨洛说起昨天的围读会，着重描绘了岑少思的行为态度。

“我不想做小人，但他太过反常。剧本发到手里几个月，竟然只准备了前六集台词，合理吗？退一万步讲，即便他没有抢角色的心思，不敬业总是实锤了。”谢徊雪冷笑道，“我对他的评价只有八个字——志大才疏，狂妄浅薄。想到这种人有可能毁掉我的年度大戏，我睡觉都会气醒。”

杨洛觉得颇为棘手：“小雪，这事不好处理。演员在影视工业链中话语权太小，我们能做的不多。”

确实，在一些资本眼里，影视剧不过是用来赚钱的流水线商品，演员则是生产商品的工具。

即使知名演员能争取少许话语权，也拗不过真正手握大权的资方。

这是双方在影视工业链条上的地位决定的。

偶有演员主导剧组的案例，无一不是双方地位倒转，强势且有号票能力的演员搭配弱势制片方。

但这种情况在谢徊雪和山阳身上不成立。

“我没想着主导山阳、踢走岑少思，这太不现实了。不过，我们可以向山阳释放些信号，让他们知道我们的态度。这不是在帮萧靖章，而是在帮我自己。想想《天宫》吧，叔叔。”

提起《天宫》，杨洛立即嫌恶皱眉。在那部电影上吃的亏，是他一生之耻。

谢徊雪添油加醋道：“心怀鬼胎的队友，杀伤力远大于外部对手。放任岑少思胡作非为，便是在我脚边埋雷。叔叔，我们又不做什么大事，只需稍稍暗示山阳，女主角认为跟谁搭档有益于收益率。这也不可以么？”

杨洛沉吟半晌，伸手拧了下谢徊雪耳朵：“一天天净给我找事。”

好么，这是答应帮忙斡旋了。谢徊雪双手合十：“谢谢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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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时日，《昭庆》剧组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岑少思所属的星耀娱乐公司无孔不入，先是百般劝说柳导换角，又接触了几位山阳高管，直接撬动山阳影视项目决策层。同时，通过媒体、网络水军吹邪风，营造舆论环境。

而萧靖章所属的宏顺娱乐终于聪明了一回，四处阻击星耀，虽然势单力孤，好在挽回了些局势，没有让天平单边倾倒。

对于星耀搅混池水的行为，柳导非常不满。

组里演员爆红本是锦上添花的好事。可演员和经纪公司人蠢心大，反倒成了泥潭里的地雷。

说实话，若萧靖章和岑少思二者只能取其一，他会毫不犹豫踢走后者。

此刻，柳导结束了长达半小时的电话，放下手机后，难得叹了声气。

樊制片从拍摄计划书中抬起头：“这次是谁？”

“星耀娱乐。”

“他们又有什么新借口？”樊制片皱眉，不耐烦道，“昨天林董拐着弯让我支持换角，我当面就问了，用男二换掉早已官宣的男一，有多大风险，要花多少功夫公关，是不是由林董一力承担？林董被驳得说不出话。”

“星耀哪有新借口，依旧是那套陈辞滥调——萧靖章咖位不如岑少思，没道理让人气高的给人气低的作配——”

樊制片不由得冷嗤：“这个剧组里，论起咖位来，轮得着岑少思说话么？”

“你猜怎么着？他们连谢徊雪的番位都想掰扯。”柳导回忆起星耀经纪人的荒谬言辞，忍不住气笑，“岑少思不仅要当男一，还要和女一平分秋色。”

樊制片直接笑出声：“哈！简直登月碰瓷！谢徊雪再如何，也不是岑少思能置喙的。他才红几天呢？再者，我们这部剧是大女主剧，他平分什么秋色？脑残。”

柳导摇摇头：“讲不通道理，随他们去闹吧。现在，星耀强推岑少思，宏顺力保萧靖章，咱们公司高层则各有偏向，说客来了一波又一波，这可真是——”

“真是无妄之灾，白费功夫。”

两人嗟叹一阵，泡了壶苦茶提神。半杯茶下肚，柳导的手机再次响起铃声。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杨洛。”说罢接起电话。

樊制片见状，埋头继续研究计划书。半心半意间，只听得柳导的语气从客气变成疑惑，继而转为讶异、惊喜、犹豫，最后道别时平静、坚定又不乏喜悦，情感层次丰富、递进自然，足以让人脑补一出大戏。

“杨洛打来是……？”他忍不住问。

柳导脸上泛起笑容：“杨洛说，他们对最近的换角风波有所耳闻，从专业角度来考量，建议男主角人选最好保持不变。当然，他能理解我们的难处——他知道星耀用某些项目合作说动了几位公司高层——听说《昭庆》制作经费有点紧，为了保证电视剧出品水平，他愿以工作室名义投资三千万，并在广告招商、销售海外版权、上线网络渠道等方面提供支持。”

樊制片瞠目结舌：“……人精。”

招招击中管理层要害，条条切入董事会心结。

山阳作为老牌影视公司，制作水平有目共睹。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保守的经营风格让它守住了金字招牌，也让它扩张乏力。

由于山阳向来自投自拍，摊子铺大后，难免出现资金链紧张的问题——尤其去年两部电视剧被观众批评审美陈腐，利润严重低于预期——连《昭庆纪事》这样的年度大戏，都被再三压缩经费。

虽未到揭不开锅的时候，但谁会嫌钱多？

杨洛能够注入三千万流动资金，并帮忙引荐广告招商，相当于解了山阳管理层的燃眉之急。

而出售海外版权、上线网络渠道，更是提高经营利润的长远之道。前者是山阳垂涎多年、苦无门道的高岭之花，后者是有望成为业态新增长点的行业蓝海。

董事会只要没疯，就不会拒绝这两根橄榄枝。

相比之下，星耀提出的“山阳-星耀定向热门综艺宣传合作”计划，仿佛小孩子过家家，瞬间索然无味。

“我只有三个问题——

“一，他怎么知道星耀递给山阳的明牌？

“二，他怎么知道山阳正考虑引入外部投资？

“三，他为何大费周章、劳师动众，去保萧靖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