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个问题，樊制片算是自问自答。

星耀想打动山阳高层，除了见不得光的利益交换外，还需要一些能摆在台面上、应付悠悠众口的筹码。

但这些明牌属于两家公司间的商业秘密，知情人有限。杨洛显然默默摸清了星耀的牌，在打有准备的仗。

而投资三千万的条件更为微妙。

山阳一贯不接受外部资金，近来董事会态度稍有松动，连樊制片都是通过股东亲戚偶然得知，杨洛在这节骨眼上提出注资，时机未免踩得过于精准。

此时樊制片细思极恐。这个姓杨的究竟在山阳安插了多少眼线啊！

而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关键、他个人最想八卦的。

讲道理，无论谁当男主，都与谢徊雪无碍。杨洛出手干预，让人有些莫明其妙。

樊制片脑补出八百个理由，表情十分精彩。

“别愣着了，杨洛马上预约拜访总经理，我得和几位高管通通气。你来不来？”柳导站起身，往门外走。

樊制片连忙跟上：“同去，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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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洛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短短数日，他与山阳谈妥了注资、分成、海外版权营销等方面业务，给自家工作室签了几份大合同，同时分别搓合白鲸、天音两大视频网站和山阳的会谈。

效率高得惊人。

山阳内部迅速形成共识：年度大戏的主演配置，不能动。

虽然杨洛会见山阳高层时，全程没有提“萧靖章”三个字，但他明确表示过，注资原因是谢徊雪爱惜羽毛，非常重视这部剧，希望一应事务得到最稳妥的安排。

山阳自然投桃报李，不会明知故犯。

再加上项目负责人、导演旗帜鲜明地支持萧靖章，力陈萧岑二人实力差距对剧作质量的影响，以及临时换角的舆情风险，决策层里的“保萧派”便趁势把“挺岑派”驳倒，而“挺岑派”半推半就地接受了。

——反正星耀承诺的“改口费”，相比之下也不是很有吸引力。

于是，山阳影业网媒账号、《昭庆》剧组官V同时发布新剧宣传物料，更新了谢徊雪、萧靖章的盛装造型海报，以及五分钟剧本围读花絮。

在有心人眼里，这几乎明示了角色最终归属。

岑少思经纪人被炸得满头包，赶紧联系搭上线的山阳高管，然而对面电话始终无法接通。

苦苦寻觅一圈后，他终于从中间人嘴里抠出只言片语。对方语焉不详，只说山阳那边不考虑换角了，让岑少思放弃吧，男二人设挺好的云云。

经纪人一脸懵，以为萧靖章团队发力了，连忙压上更多筹码。但无论他开多少价码，对方都摇头不应。

折腾到最后，他们只得无奈放弃。岑少思气得砸了手机和杯子，只觉自己当了回小丑，后续进组既丢面子又丢里子。

说到底，岑少思不算星耀顶顶重要的艺人，能动用的资源有限，私下承诺给山阳高管的东西再多，也远远不及杨洛带来的利益。

当天平两边的砝码极度不对等，且优势方占尽道理时，结果可想而知。

岑少思团队输在信息不对称和硬实力缺失上。他们借星耀之力倾轧萧靖章时，或许没想过自己会被别人碾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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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顺娱乐平白捡了个大便宜。

郑琦看到山阳官方账号发布信息时，先是惊喜：“山阳发了你的海报！”继而疑惑，“这是支持你继续担纲男主的意思吧？我们公司的公关起作用了？”

萧靖章瞥了他一眼：“你清醒点，郑哥。”

“好吧，我知道，人家不可能看我们公司面子。不管了，天上掉馅饼，张嘴吃到饱，别问那么多，人生难得糊涂——”郑琦乐滋滋地收起手机，哼着小曲走开。

萧靖章摇摇头，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谢谢。”

对面很快回复：“客气什么，周末围读会见。”

他脸上不自觉泛起笑意，掩起手机思考了一会儿，又给另一个人发信息：“大哥，你了解大衍集团和董若成吗？”

萧知节可能在开会，数小时后才回道：“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不知道？行吧，最近你在京市，今天晚上过来吃饭，我就告诉你。”

这一连串“你知道我知道”把萧靖章弄得莫明其妙，他只得回复：“晚上几点？”

“七点，我争取准时下班。”

萧靖章应了声，挂掉电话，继续背诵台词。

很快到了傍晚，萧靖章起身换好衣服，戴上口罩和帽子，驱车前往京市著名别院小区曲水苑。

这个小区密度极低，业主非富即贵，每户人家占地广阔，且间隔很远，安保措施异常严格。萧靖章的车牌号事先报备过，门岗保安先问具体门户，再验车牌号，放车入内后观察沿路监控，直到车子驶入正确的院子，才算结束。

管家接到安保电话后，知道小少爷到了，早早等在大门外。此时殷勤地打开大门，把车迎进第一重院子，又吩咐门童把车开进车库，自己陪着萧靖章进客厅。

“小少爷，大少爷二十分钟前从公司出发，预计十分钟后到家。您先喝口茶，休息休息。”

眼下六点半左右，萧靖章出于礼貌提前过来，倒不算萧大哥迟到。

“周叔，别叫我小少爷，我算哪门子少爷。车后尾厢里放了我拍戏时买的特产，麻烦您给大家分了吧。”

“您拍戏多累啊，还给我们带特产，以后别劳烦了。那我赶紧去处理，您坐。”

周管家引着萧靖章坐下，又看着其他人奉上热茶，才转身回院子里分特产。

没过多久，客厅外传来脚步声和人声。

“……小少爷在喝茶，来了大约十分钟左右，我帮您把包放书房去？”

“不用。”

萧靖章放下茶盏，站起身，果然很快见到萧知节拎着公文包走进来。

他点头问好：“大哥。”

萧知节冷峻面庞立刻冰消雪融：“你坐。”

一面说着，他一面松开领口，脱下西装外套和领带，递给周管家：“我先跟靖章聊一会儿，你们下去吧，半小时后摆饭。”

“是，大少爷。”

兄弟两人依次落座。

萧知节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萧靖章：“这是大衍集团所有直、间接参控股公司的组织架构及背景资料，它们构成了完整的大衍资本体系。上次你被大规模封杀，背后有大衍的影子。今天你找我打听大衍，是不是也查到了什么？”

萧靖章颇感意外。他没想到大哥除了暗中给资源外，还私下追查到真凶。

——说来有趣，兄弟俩虽鲜少沟通，但行为出奇默契。当初几乎同时怀疑大衍，在未经交流的情况下各自出招，成功阻击了对手。

“那轮大规模抹黑封杀来得莫明其妙。我自问人缘不好，但罪不至此。”萧靖章嘲讽一笑，“与我有过节，又有能力发起围猎绞杀的人，思来想去只有董若成。”

萧知节不解道：“董若成是大衍少东家，未来的继承人之一，平时架子摆得足，你和他应该没有多少交集，为何会得罪他？”

萧靖章不想把谢徊雪牵连进来，轻描淡写道：“些许小事罢了。若易地而处，我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没想到他睚眦必报到如此程度。那我便不得不防他了。”

董若成心胸狭窄、手段毒辣，令萧靖章既耻笑又担忧。他知道谢徊雪才是董若成真正狩猎的目标。这次谢徊雪保护了他，那么他也不能坐视谢徊雪困于危局。

——即使这需要他违背自己的誓言，借用家族势力。

萧知节很有分寸地抑制了好奇心：“需要帮忙的话，随时跟大哥说。先吃饭吧，我让厨房煮了你爱吃的菜。”

“谢谢大哥。”

用完晚餐，萧靖章没走，留在萧知节家过夜。他仔仔细细看完那份资料，圈出不明白的地方，次日清晨吃早餐时请教大哥。

萧知节对弟弟的认真态度感到意外，不过他一直想培养萧靖章接触商业事务，很乐意亲自教学。为此他推迟出门，将大衍权力架构掰开揉碎讲给萧靖章听。

等哥哥出了门，萧靖章打开电脑，搜索谢徊雪最近一年的新闻。

正经媒体新闻看不出端倪，无良营销号标题党居多。含金量最高的竟然是谢徊雪粉丝论坛个站和X博超话，里面成千上万篇帖子，充斥着谢徊雪的宣传通告、舔颜美图、绯闻八卦，信息量巨大。

功夫不负有心人，萧靖章翻到了某个粉丝论坛的置顶帖。帖里按年份归纳了谢徊雪的工作信息，包括已兑现和有传言无后文的。

“《天宫》电影女二号（已官宣）

……

K社时尚杂志封面（已官宣）

……

VINESS女装代言（已证伪）

海音手表代言（已证伪）

NARCISSUS口红代言（已官宣）

MONT时尚杂志封面（已证伪）

《昆仑》电影角色（已官宣）

……”

萧靖章皱眉沉思片刻，着手查询清单中每一个项目的运营方和投资商。

谢徊雪出道即爆红，饭制行程表密密麻麻，戏约、代言接到手软。要追查背后的利益关联方，工作量十分庞大繁杂。

直到日暮西斜，萧靖章才理出头绪。

谢徊雪出道第一年，参演的影视剧基本与天擎和杨洛有关。首部电视剧播出后，人气立刻爆发，杨洛趁机谈成许多合作，项目资方情况更为复杂，但基本能看出，背后没有统一操控，是各自找上门的。

第二年，投资商里出现了大衍控制的子公司。自此之后，大衍系出现越来越频繁。

到《天宫》上映前，传闻中谢徊雪接洽过的影视剧、代言、时尚杂志封面等等，已处处有大衍的影子。董家用极深极隐秘的触角，细细密密探向谢徊雪。

查到这里时，萧靖章不禁为之心惊。

他直观感受到董若成的耐心和决心。以董家的深厚实力和高超手段，如果董若成不放弃，谢徊雪根本难以抵抗。

再往下查，自去年冬天起，大衍系突然从谢徊雪身边销声匿迹。比如VINESS女装、海音手表、MONT杂志，这几家与大衍隔了几重股权的公司都接触了谢徊雪，却没有达成合作。

那个时间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陡然扭转事态？

萧靖章回想起岁末年初《天宫》电影精彩绝伦的撕X大战，顺着时间线往前追溯——谢徊雪在《天宫》映前突然退出路演行列，当时还引发了一小阵相关讨论。

似乎自那时开始，她主动和大衍系进行切割。

与大衍资本有瓜葛的工作一律未接，严防死守到近乎苛刻的地步。

不过，萧靖章依然挖出两个漏网之鱼。项目背后的金主藏得很隐蔽，若非他手持萧知节的资料，恐怕也看不出端倪。

他往椅背上一靠，捂住额头思索许久。夕阳余晖透过窗户投射到身前，仿佛黑夜降临前最后一缕光明。

晚上七点半，萧知节回到家中，惊奇地发现弟弟尚未离开：“我撞了什么大运，竟然能留您老人家连住两晚？”

萧靖章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严肃问道：“大哥，您昨天给我的资料需要严格保密吗？”

“别公开扩散，可以给信任的人看看，里头有些关联企业信息比较私密。”

“谢谢大哥。”

吃过晚餐，萧靖章独自去庭院散心。亭台小溪流水汩汩，竹林花树风吹飒飒，他在草木清香中踱步，最后给谢徊雪发信息：“围读会后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