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祭品室出来,天边已经挂上橙黄的晚霞,海风咸腥的气息拂过他的肌肤,本就黏糊糊的汗液更加不愿下来。
鞋子里都是沙,他抖了抖鞋,顺着来时的路回家,想先洗个澡再去找苏慕清。
实在没想到回家的路上都有人堵他,顺手把弹幕和麦克风全部关了。
“寒前辈,不回家?”陆景淮神色淡漠道,从他身旁走过。
寒煜不回去,他还想回去呢。
“在等你。”寒煜转身拉住他的手腕,一点也不掩饰自己来的目的,语气中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陆景淮垂眸落在他的手背上,挑眉道,“这便是霜冻组织的态度?一言不合就挂人,现在一声不吭就下副本来抓我?”
他一步步紧逼直视寒煜的眼睛,对寒煜这个人无感,谈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喜欢。
“怎么我一个新人……难道身上有特殊的东西让你们着迷?”
寒煜并不在乎,闻言浅笑把陆景淮拽到自己面前,本就不远的距离,这一拽就差贴上了。
“你这个人就很让我着迷,欢迎加入霜冻组织。”寒煜眼眸深情,抬手刚要抚过他的脸颊。
“我直的,也不接受潜规则。”陆景淮打掉他的手,冷声道,“寒前辈还是先管好自己和手下的人,再来拉拢他人。”
“如果你是因为论坛的照片而生我的气,我很抱歉。人我会解决,霜冻组织永远欢迎你。”寒煜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陆景淮双手插兜,背影决绝,“寒前辈还是死了这条心,我不会加入任何组织。”
“是吗?单打独斗可没优势。”
“那便不劳烦寒前辈操心了。”
寒煜眸色闪过一抹狠厉,脑海里响起另一个阴暗潮湿的男音,他仿佛看见了好笑的事情。
【啧啧啧,还有我们寒会长拢不了的人。】
“与你无关。”
【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杀了他一了百了。】
“留他,不是正和你意。”
【那你可别让我失望啊,寒会长。】
“妈!妈——!”陆景淮还没进门就喊妈妈。
他知道是NPC,但太像了,他真的很想很想,十七年了,他十七年没见过妈妈了。
记忆中的妈妈只停留在十一岁,温柔的哄他睡觉,陪他玩,陪他闹,保护他。
唐菁开门看着他,身上挂着围裙,手上还拿着锅铲,陆景淮朝他傻笑,唐菁无奈的叹了声,侧身给一身沙土的陆景淮让位置。
“去洗澡,饭快好了。”
陆景淮跟在她身后,关上门跑进厨房里,想看吃什么饭菜,唐菁追在他喊道,“陆景淮!臭死了,滚出来!”
“妈~”陆景淮看见有土豆丝,转身抱住唐菁,埋在她怀里,“我爱你。”
“咳……去洗澡……”唐菁推着他,磕巴道。
陆景淮放开她,跑到床边翻找一件能穿的,唐菁看他又乱扔,冲出来说,“翻乱了你叠?我叠的不辛苦?!”
“我叠。”陆景淮推着她去厨房,“我饿了妈妈。”
“陆景淮,别耍花招。”唐菁警告道,“上次跑出去救海神,你也是这样。”
“……”陆景淮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拖着声,“妈~我只是想你了,没有偷跑。”
他只会光明正大的跑。
唐菁又回浴室,陆景淮翻出来一件红色短袖和一条黑色短裤,不是他想,是这里的衣服只有这套能看,其他紫色,亮绿色……
浴室里水流哗啦啦响,夜幕已至,唐菁听着浴室里没有往日的歌声,铁心锁住浴室的门。
咔嚓
“!”陆景淮心弦一紧,穿好衣服拉着把手焦急的转动怎么样都打不开,“妈!你为什么锁我,妈——!”
外面无人应答,他转头看向那扇窗户,刚打开准备踩着马桶翻出去,结果抬头就和唐菁对上。
吓他一跳!陆景淮的视线落在她手上紧握的锤子,又跳回浴室里趴在窗口一脸委屈,“你锁我……”
“你不出去,我会锁你?”唐菁靠近抬手无情的关上窗户封上木条,陆景淮拍打着窗户,“我没有走!我就在家里,放我出去!”
“没有?你平时洗澡可没这么安静,不是想逃出去,是干什么?”唐菁吼道。
外面哐哐当当,陆景淮在里面着急也不是办法,谁叫他本来是这么计划的!
想着晚上以取净水的名义进入神殿,没想到第一步先被自己的妈妈拦在家里,只能说懂儿子的还是妈妈。
“靠……”陆景淮把湿发撩上去,有些烦躁,踩着人字拖在浴室踢里趿拉想办法。
唐菁都做这么绝了,他不能干等着,把浴室翻遍了也得找个东西撬锁。
浴室里又没有工具包能给他开锁,走到洗手台前发现黑色的一字夹。
“天无绝人之路。”陆景淮勾唇一笑。
咚咚咚咚——
唐菁把窗户封的严严实实,抬手用袖子抹掉额头的汗,眸色是复杂的悲伤情绪,走进屋里哐当一声,锤子随手一扔。
她盘腿坐在浴室门口,拿出围裙兜里的笔记本,摩挲上面的黑皮,神情温柔。
“淮宝,别怪妈妈……”唐菁的鼻子一酸,“妈也是想保护你,这个家不能再没有你。”
浴室里没有动静,唐菁破涕为笑,吸了吸鼻子道,“妈知道,你还在生气,那你能不能听话一次,不要去找海神,祭祀完我会放你出去的。”
夜色朦胧,人字拖在奔跑时硌他的大拇指,石子滚进他的拖鞋里迫使他停下,陆景淮吃痛把石子抖出来,拿出手中已经变形的一字夹。
“妈,对不起,我有自己的事要完成,不管结局是什么,苏慕清和我都不能死。”陆景淮攥紧手中的夹子,望着奔跑来时的路,眼神坚定。
“啊——救命!”
不远处的小巷子里传来呼救声,陆景淮贴着墙缓慢移动靠近声源,呼救声渐渐只剩咀嚼的声音。
探头看了一眼,他立马缩回去捂着嘴,眼眸一颤,几个姿势怪异的人身上还有奇异的红蓝斑点,呼救的玩家已经成了它们口中的食物。
咀嚼声和骨头在牙齿间刺耳的摩擦声,清晰传入陆景淮的耳朵中,仿佛被放大了数倍,好像他也和这些变异体一样,在啃人食骨。
胃里一阵翻涌,他靠墙蹲下,恶心感来的更加汹涌,结果一天没吃东西吐又吐不出来。
脸色苍白难看,心跳如鼓点敲击在鼓膜上听不清是自己的心跳还是怪物靠近的声音。
咚咚咚……
他探头瞟了一眼,变异体朝他过来,还是最为熟悉的人。
陆景淮立即起身,踉跄躲在垒起的一堆烧火木柴后刚好能掩盖住自己的身形,喘着粗气,慌乱间摸了摸口袋……
他忘了,药没带进来。
“……”陆景淮揉着胃,脑中却是刚瞧见的一幕。
佝偻着背的老李,以及两个纹身花臂的男子,还有三个别艘船上的玩家。
都是今天捞过海带,甚至有一个还掉入海中。如果海水会让人变异,那今天所有人都不会例外,包括他。
陆景淮撸起袖子查看手臂,正常的只有苏慕清的银色丝线在月下泛光。
巷子里弯弯绕绕,陆景淮就在后面跟着,直到看见变异体与其他玩家变异体会面。
暗处走出来两个黑袍人,陆景淮悄摸趴在墙后,他看不清是谁,连声音都被隔绝开。
打开弹幕准备求助,不料已经有人解释了。
【回去吧主播,听不见的,人家有卡牌,你没有】
【就是屏蔽卡是不咯?】
【是噻。】
两个黑袍人说了些什么,变异体异常躁动,陆景淮没听清也看不见对方的脸,但对方抬手时,他倒是看见寒煜今天早上穿的那件白色居家V领衣服。
直到人彻底离开,他怕出现在自己身后,连忙跑走。心想寒煜一定有身份牌,变异体说不定都有他的功劳。
再加上早上出海,纹身男本来和寒煜坐一起,为什么突然坐他身后?
夏然他没有多了解,但也不敢随随便便动手,更何况夏然瘦弱的都不是肌肉男的对手。
山脚下微风拂面,陆景淮的头发被夜里的凉风吹干,仰头望着台阶,顶上就是金灿灿的神殿。
这样偏僻的岛屿想要建立一座规模宏大的殿宇,要耗费的是难以想象的资源,除了供奉海神,他想不到这个岛上还能有什么神明值得他们这样去供奉。
陆景淮抬步上阶梯摇头轻叹,想到海神如今的落魄,未知全貌,他不做任何评价。
当人的期望过高,失望也就会随之越高。最无能为力时,总是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神明,一旦神明无法满足,便会糟践甚至抹掉神明先前的所作所为。
好人难做,坏人却只要做一件好事就能被称赞。
让陆景淮选?
他还有得选吗?
主线明码标价,卖身契都给海神了,选什么也由不得他。
未被开发过的岛屿,有着天然的风景,如果在白日,太阳会从树叶间隙洒下斑驳的光影,两边挺立的树立成了遮阳的利器。
“我问你们一个事。”陆景淮看弹幕说。
【你说,反正别让我禁言就行。】
【委婉点应该行……】
“只有我的身份特殊?”陆景淮思索一下,连“牌”“副本”什么都没说,够委婉了。
【咳……是!】
【你特殊,独一无二。】
【所有人都能和你对着干】
【除了两个人。】
“谁——”
【哀家长头发了,违反规则禁言48小时】
【给予主播一次警告。】
陆景淮看着弹幕,做了一个拉上嘴的手势。得知有两个人不一样,那会是……
“这次我什么任务都没有,目的就是得到你的原谅……”
“难道是夏然?”陆景淮猜测道,瞄了一眼弹幕没人敢说话,而他不怕死的在死亡边缘挑战系统的底线。
他又说,“那我今天白打一天工了,反倒帮另一波人完成任务。”
【也不能说都没干,这不发现线索了吗,再说游戏说明没说全,现在已经很好了。】
【没白打工啊,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钱虽没赚着,倒也没白干,起码累着了是吧?”陆景淮接上,闭着眼都知道是这句话。
弹幕笑哈哈都对晚边的事,只字不提,陆景淮也不说,否则又是一场风云。
爬上山顶陆景淮有些喘,肚子实在难受,想着要不一会吃贡品好了,反正都是苏慕清的。
门口守卫森严,个个凶神恶煞穿盔戴甲,只有他是红衣短裤人字拖。
“神殿不可靠近!”
“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陆景淮揉了揉耳朵差点聋了,面色平静,开口就扯,“我来取净水。”
“净水昨天刚取过,怎么又来。”
“昨天的用完了,我也是按吩咐来的。”陆景淮为难道,“哥几个还是不要为难我,误了祭祀可不好。”
守卫多看他两眼,只是他觉得陌生,每一次来取的人不同,许是他忘了,便不再怀疑让陆景淮进去。
“进去吧,快点啊。”
陆景淮颔首从他身边过去,靠近神殿才发现,外围全是鎏金打造,雕刻的技艺可以说是巧夺天工,内部更是叹为观止。
白玉打造,琉璃陪衬,白日阳光透过琉璃窗,折射在天花板映出水波荡漾的斑驳光影,仿佛置身于海底。
殿宇中央是高大的海神神像,面容俊俏透着神性令人敬而生畏,鱼鳍耳薄如蝉翼,狭长的狐狸眸里是爱戴众生的怜悯,鱼尾的鳞片栩栩如生,线条柔和。
是苏慕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