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辞控制内力朝前跑去,他步子不紧不慢,从外形上来看似乎在费力跑着,实际上轻松自如,连一滴汗都没流下,控制在身后人可看见,但追不到的范围内。
一支又一支箭矢从后追来,以他为靶心,如针似雨,细细密密,不留活路。郁辞嗤笑一声,在箭擦过来的瞬间,变换方向,全身而退,顺势藏进了树林深处。
郁澜的怒喊从外面传来,他不可思议的训斥属下,又带着人骑马踩过落叶,朝林中搜索过来:“一群废物,连个病秧子都跟不上,还不快找!”
“今天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本王弄死!”
纵马之仇,他一直怀恨在心,想要报仇解恨,可是似乎搞错了事情本末。
郁辞嗤笑一声,随手揪起一片树叶,捏在指尖把玩,他稍加停顿,不过片刻,树叶便化作齑粉,消散在空中,无影无踪了。
郁澜的确搞错了,有仇有怨的可不止他一个,既然喜欢骑马,那便在这园林骑个够吧!当然,能不能全身而退就要听天由命了。
他用轻功跃至树上,反手抽出一支箭矢,拉弓,射箭,一气呵成,精准的打下了前方树梢,掉在了一只幼狼旁边。
皇家园林名号虽好,可却是一个实打实的野生园林,只是将山腰堪堪用木栏围上,无人管控,而齐皇又尚武,最喜狩猎,年轻的时候为了追逐一只狼还受过伤。所以,出现一些不可控的野兽也是常有的事。
他以幼兽为饵,引狼群出动,给心上人报仇。
这林子很大,郁澜眉心拧紧,狠厉的扫过一颗颗树干,指着一名侍卫发问道:“你确定没看错,那是郁辞?”
“禀王爷,属下确认。”侍卫出列,恭敬垂首,郁澜从马上只能看到他的发顶,一时竟有些面生。
那就奇怪了,郁辞整日咳得要死要活的,竟跑的那么快?郁澜还没来得及思索,前方传来微弱的喘息。
他下令噤声,几名侍卫放轻步子朝前走去,拨开草丛眉飞色舞的朝马上之人拱手。
一名侍卫道:“恭喜王爷,剑法超群,竟猎得一只幼狼!”
“竟有如此好事,还不快快呈上来!”郁澜眉头瞬间抚平,心下松快不少,见幼狼被温顺的抱出,蓝宝石似的瞳眸怯生生地看过来,今年围猎头彩怕不是非他莫属?
他甩甩手,一时也不在意郁辞之事了,倒是可以放他一马。
得了幼狼,郁澜的下属面上都布满红光,一行人在树林里打转,忘了来时路。
郁澜呵斥:“废物,连路都记不清,都是吃白饭的吗?”
“王爷莫急,属下记得。”一道声音响起,郁澜抬眼,看到是一直露面的那名侍卫,他倒是聪慧,可以多加重用。
只是,郁澜还未问他名字,前方突然传来嘹亮呼啸,野兽嘶鸣声响起,成年的狼群矫健的从四面八方跃出,张着獠牙将他们围成圈。
局势瞬间逆转,从天上跌下凡尘也不过如此。
郁澜咬牙,叫侍卫护在周围,呈防御姿态。
十余名侍卫对上十几只野狼,有弓有剑,手脚麻利,他便稍微放下了心,再说了,这可是皇家园林,父皇还在里面,能危险到哪里?
郁辞哼笑,这群狼野性难驯,身手敏捷,要是他们武功高强,自然不必忧心,坏只坏在皇后娘娘找来的这些人都是绣花枕头,真有本事的人无几,还都被他调换了。
所以,郁澜此行恐怕凶多吉少。
郁辞踩着树梢,三五步从树林里消失,走到刚开始的地方,捏起那只兔子,温柔的抱在怀里,往围场外走了。
送人的兔子有了,蠢货也收拾了,他可以去找明芜了。
明芜现在可不想见任何人,她坐在亭中,伸手抚上那把琴。
琴身修长,漆色温润,上好的琴师打造。
若真有爱琴之人在此,怕是要多加珍惜,再三赞叹。
可明芜不是,她甚至连弹琴都不会。
楚国女子擅琴,皇室中人更是个中翘楚。当今太后所出,她的皇妹明玥更是以琴会友,用来挑选驸马。
但这都和明芜无关,她自小生长于乡野,学的是武功身法,用剑杀敌,于琴一行,是一窍不通。
明芜触碰上一根琴弦,两指捏起又放下,发出沉闷一声回响。
她笑吟吟的看向众人,自然的说:“献丑了。”
亭中的各位官家小姐都是有名有姓的大家闺秀,这次跟随自家父亲参加狩猎,没想到还能有幸一睹楚国公主的风采,各个期待极了。
李薇也混在其中,见明芜垂眼,再次捏起一根琴弦,要开始弹奏的架势,不由屏住呼吸,也想看看她还有什么本领未曾显露。
这时,她旁边一名小姐轻声疑惑了句:“奇怪?楚国竟是这样抚琴的吗?”
李薇见那女子杏眼朱唇,头戴珠花,应是国公嫡女,极擅抚琴的金陵才女江昔婉,便听人群动乱,吸气声此起彼伏。
“这琴是哪里制作的,竟如此不堪!”
“对啊,王妃这是遭了无妄之灾啊!”
“可惜可惜,还没听得楚国乐音……”
明芜捂着手站了起来,血顺着袖口滑下,滴在断弦上,触目惊心。
她叹息一声,很是低落:“明芜失礼,今日怕是辜负母后所托了。”
皇家狩猎中出现意外,还是在女子比试之地,说出去未免有些荒谬,可偏偏就是发生了,这个人的身份还是楚国和亲的公主。
周围夫人小姐都在看着,皇后控制住表情从座位上站起来,心里已经料定这是明芜再给她下面子,她还得装作关心,维持住这层长辈的身份,问道:“这琴着实难用,也不知是哪个毛手毛脚的下人搬上来的,赶紧派人去请太医,康王妃要是出了什么事,本宫这个做母后的看着也心疼。”
明芜微微欠身,脸色苍白的道谢:“多谢母后,明芜也不知这琴弦如此伤人,许是久未弹琴用错了法子,不怪下人。”
皇后未言,贵妃抢先道:“哎呀,王妃快别给下人找理由了,本宫看就是这琴粗制滥造,偷工减料了,好端端的弹琴怎么会断呢?”她转头问了下人群中的一女子,“昔婉,你素日里最喜弹琴,你说是不是?”
明芜眼神一暗。
江昔婉欠身,看向那断弦,有些许呆滞,很快调整好表情,柔声道:“禀娘娘,昔婉认为您所说在理。”
明芜和皇后同时向她看去,有些不可思议,被贵妃哼声打断。
贵妃:“行了,姐姐,你也别傻站着了,宫里这么多地方,你不能面面俱到也是情有可原,还是先让大家归位吧。”
这话是在打皇后的脸,说她失职。皇后当即黑了脸,看着这群牛鬼蛇神,心里愈发不快,还没来得及整治,一道嘹亮喊声传来,让她当场昏厥。
“太医速来,大王爷被野狼咬伤,断了一指!”
明芜挑眉,焦急的前行几步,喊道:“母后,您没事吧!母——”她胳膊被人拉住,向后退去,一个踉跄倒在人怀里。
郁辞冷声:“你的手怎么回事?”
明芜挣脱了几下,起身后不在意的拿出手绢缠了几圈,抬眼说:“没什么,小伤而已。”
她见郁辞皱着眉,一副不大相信的模样,不由有些好笑,怕是这病秧子从小拘在冷宫里,没受过什么皮外伤,要知道在江湖上,这要是说出去都得惹人笑话。
她调笑道:“郁辞,你——”
郁辞瞳孔黑亮,担忧之情流露出来,像水落在碗中,将要溢出。他小心抓起她的手腕,朝前走去,步子很急,也很快。
明芜发声:“做什么?”
郁辞头也不回,只道:“找太医。”他又补充了句,强势的让人难以忽视,“明芜,你别想找借口。”
明芜?真有意思,若没记错,这是郁辞第一次叫她大名吧?
郁辞最近是怎么了?像是性情大变一般,也可能是蛇终于露出毒牙,撕下温顺外表,这都不重要。明芜垂眼,看到他左手拿着一个木笼,里面有只红眼兔子在慢悠悠趴着,即便路途颠簸,依旧惬意吃着草。
她笑了声,有些新奇,也不在乎被攥着手了:“郁辞,你打猎一上午,就弄了只兔子啊?”
郁辞惜字如金回道:“嗯。”
这么敷衍?
明芜停住步子,赖着不走了,势必要问清楚来龙去脉。郁辞回头,冷眼抿着唇,竟有些厉色,就这么盯着她,明芜大方回视,这场景似曾相识。不过片刻,郁辞落败,他无奈叹气道:“是我给你抓的,不过看来你一时半刻喂不了它了。”
明芜顺势抽回手,摸上那笼子,解释道:“为何?我的手真没事,皇后让我弹琴,不小心被琴弦划伤了而已。”
她把手递到郁辞面前,晃了晃,说:“你看,伤口不深,擦些药便好,用不着兴师动众的去找太医。”
这话说的不假,明芜行走武林,或者在楚皇宫和那帮疯子勾心斗角,受过的伤不在少数,这次断弦还是她自己设计的,把握了分寸,根本有不了事,几日就能痊愈。
她自信的展示伤口,郁辞却不按套路出牌,脸色反而更难看了。
他再次叫道:“明芜。”
“这兔子我不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