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亮到后院时，顾晞云刚吃过饭，正准备午间小憩一会儿。
晴朗的春日，微风轻拂，满院花香。她嫌回屋憋屈，不如外面豁亮，叫人在院中的海棠树树荫里放了一张可坐可躺的竹椅。
竹椅上铺了软垫，她惬意地躺在上面，手中拿了一本书看着，如雾则坐在她身旁，手拿一柄团扇轻轻地摇着。
顾晞云一边看书，一边说：“你不用守着我，自己也去歇会儿吧。这天儿也不热，不用扇扇子。”
如雾笑道：“不妨事，我不累，也不困。现在虽还是春天，可这花树下也有些小飞虫什么，我扇着点儿，免得它们扰你。”
看到这样的情形，杜亮虽早就听说了，可还是觉得实在惊奇。
这些天，爷嫌烦，不让报告后院的事儿，但他却不能不关注，要不然，万一那天爷问起来，他一问三不知，还怎么当差？
所以，这些天他虽没来，后院发生的事情他却都是一清二楚的。
那天，国公爷罚了含雾，让她听顾晞云的吩咐干活儿，第二天含雾早早地就守在了顾晞云门外。
含雾本以为，顾晞云会故事为难她，折磨她，让她打水、扫地、洗衣，稍有不好，还会骂她、打她，谁想顾晞云起来后，却说现在没活儿干，让她一会儿再来。
快中午时，顾晞云叫她跟着去后罩房小厨房做吃食。
含雾心想，瞧瞧，终于还是来了。叫她到厨房去，肯定没她的好果子吃。
她得加倍小心，不管做什么，脏一些，累一些都没事，千万要注意，不要被烫到手、脸。
她就只能靠着这一张脸了。脸要是被毁了，她还能做什么？
等到了厨房，顾晞云却叫她用水氽鱼丸，既没叫她烧火，也没让她弄热油。
鱼肉已经叫厨房的婆子剁成了泥，顾晞云毫不避讳地当着她的面放好了各种调料后，拿筷子顺一个方向搅了几下后，跟她说：“看好了啊，就像这样，一直顺着一个方向用力，至到发粘发稠，很容易就能团成丸子为至。你来试试。”
这是……教她做吃食？
含雾简直不可思议，听说顾姑娘就是靠着做辣味吃食，才得了国公爷的青眼，她就不怕教会了别人，抢了她自己的风头吗？
含雾搅得手都要抽筋儿了，顾晞云才说可以了。接着顾晞云又教她怎样用水汆丸子，各种细节及需要注意的地方，都会细细地说给她听。
含雾疑惑道：“姐姐为何教我这些？”
“啊？”顾晞云一边将丸子捞起，一边随口答道：“不教你，怎么让你帮我，干活呀？”
“不是，我是意思是，姐姐就不怕我学会了，然后……不是有一句话，叫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吗？”
顾晞云被她逗乐了：“不就是一个氽丸子吗？这有什么可保密的？还饿死师傅。”
她只是不想搅肉泥，拿含雾这个免费的劳动力来用用而已。
笑完，顾晞云突然意识到，含雾从小在那种地方长大，大概面对的都是勾心斗角吧？也许，没有人用善意对待过她，所以她才长成了这样。
如果她现在引导一下，能不能把她变成一个善良能干的好少女呢。
含雾刚才搅肉泥时，可是非常认真的，一点儿都没有偷懒，也没有喊累。
于是，顾晞云又接着说：“教你氽丸子，就算我做好事吧。其实，做好事是有好报的。你看，我不就是因为救过国公爷，所以他才……”
含雾：“他才怎样？”
顾晞云想了想，自己与秦诏的恩怨不是一句半句能说清的，就随口敷衍了一句：“他才将我抬为姨娘的。”
“可是，他为何又要叫我给你找不痛快？”
“那是因为……我以前得罪过他，而且是大大的得罪过他。要不是因为我救过他，只怕我的小命早就不在了。”
“是这样吗？”含雾眼神有些迷茫，但心中却莫名地有些激动起来。如果做好事有好报，她也要做好事。
小时候，母亲一直教她，要做个好人。但是父亲可能不是个好人，他经常克扣佃户的钱粮。她曾亲眼见过几个佃户来哭求，叫父亲派人打了出去。是因为父亲不做好事，所以她家才会家破人亡的吗？
接下来的日子，含雾每天早早地就去顾晞云那边要活儿干，她还总喜欢问顾晞云，做好事真的会有好报吗？
顾晞云有些尴尬，她当然是希望好人有好报的，但这个事儿……怎么说呢，有时候好人也不一定有好报。
她那日不过是一时起意，随口一说，含雾却当了真。
她只好给含雾又说了几个做好事得好报的故事，最后强调说：“这个事儿也不是绝对的，有时也不一定有好报，但你做了好事，你的心是安宁的，快活的，你说是不是？”
含雾非常信服地点了点头：“没错，那日我在假山上，把姐姐推下去的时候，我心里一点儿都不痛快，又后悔又难受。姐姐，我得恕罪，我要补偿姐姐。以后姐姐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含雾简直成了顾晞云的小迷妹。
这些天，她在顾晞云这儿，还看到了顾晞云的许多方面。她为人和气、豪爽，她不仅会做各种吃食，会念书，还在外面开了一间铺子，她还会赚钱。
并且，她问她什么，她都教给她，绝不会藏着掖着，她还答应教她认字。
顾姐姐每日里都过得很快乐，不像她，整日都凄凄惶惶的。
她也想成为姐姐这样的人。
这中间的具体情形，杜亮虽不清楚，却知道短短几天，顾姑娘就让含雾对她言听计从，同为姨娘，却心甘情愿地把她当主子伺候。
杜亮微微躬身，向顾晞云行了个礼：“顾姑娘，爷说了，让你一会儿到小花园的荷风亭去，爷想要吃你上回说的那种现烤的烤虾丸。”
啥？要吃烤虾丸？顾晞云一下子坐了起来。她很困，这样惬意的午后，她实在不想做什么烤虾丸，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
“好的，没问题，杜管事放心，我一定会叫国公爷吃得高兴。”顾晞云立马坐了起来。
她叫含雾道：“走吧，我们先去后厨，叫他们剁些虾泥。还得准备些调料，好用来蘸。”
两刻钟后，荷风亭正中就架起了一个铁架子，木炭烧得红红的，却没有一点儿烟，铁架子上烤着嫩滑弹爽的虾丸、豆腐干、羊肉串、鲜藕片、白菜，另还有馍片、烧饼等，都用竹签子串着，整整齐齐的，排成一排。
顾晞云一边指挥着如雾不时翻动烤串，一边遗憾地说：“可惜这个时候没有韭菜，也没有茄子，不然烤来吃也好吃的很。哎，要是有个暖房，能种些青菜就好了。还有土豆、红薯，也不知现在有没有。”
如雾满眼崇拜：“姐姐，你知道的真多。”
秦诏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真是稀奇，这两人如今怎么这么……要好？
看起来比亲姐妹还亲。
再看架子上的各色串串，那阵阵香味——真不错，他只说了烤虾丸，没想到她准备了这么多。
看到美食，秦诏别的都先不多想了，坐下来专心享用。
顾晞云将烤好的串放到秦诏面前的盘子中，还在他手边放了一碗调料，道：“可以蘸着吃，你尝尝，很好吃的。”
秦诏先拿起了一串虾丸，果然不负所望，虾丸弹滑，味鲜爽滑，表皮却烤得略微焦脆，那滋味……是他从来没尝过的。
除了虾丸，其他的也都好吃。羊肉鲜嫩，一点儿膻味都没有，不知她用了什么调料，有一种特殊的香味。
豆腐干和藕片也不错，就连最普通的白菜也别有一番风味。
吃过了美食，秦诏才注意到，如雾一直在一旁默默地烤串。
她只一开始向他行了个礼，后面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却殷勤地向顾晞云笑着。
顾晞云也很照顾她，中间还悄悄递她她一串虾丸，小声说：“别光顾着烤，你也吃一串。”
虽然后来如雾拒绝了。
秦诏是真的疑惑了。
她知道别人都不知道的辣椒，会做麻辣肉干，会烤虾丸，还不计前嫌，照顾曾经害过她的人。
这实在不是定宁侯府的顾二姑娘能做出来的事。
难道她真的不是顾二姑娘？
还是说，她被什么妖精鬼怪上身了？
秦诏思量着，不如带她去见见顾家人，试她一试。
杜亮伺候秦诏净了手，秦诏问顾晞云：“烤得不错，你想要什么赏赐？”
还有赏赐？顾晞云惊喜道：“当然是银子了！”
秦诏有些无语，就知道银子、银子。
不过他还是对杜亮说：“你过会儿去帐房支一百两银子，给顾姑娘送去。”
只不过做了次烧烤，就赚了一百两银子，顾晞云笑着嘴都合不拢了，却不知道这次烧烤也烤出了事。
三天后，杜亮来通知她：“明儿爷要带姑娘去福王府赴宴，请姑娘先准备准备。爷叫小的提醒您一声儿，明儿您姐姐，顾家大姑娘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