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顾晞云眼中最后的景象就是,秦诏动作迅速,衣袖翩翩,像飞一样奔过来的身影。
然后,她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一睁眼,她就看到了自己屋中那熟悉的莲青色绣金线缠枝花卉的帐子。
小红守在一旁,两眼通红,见她睁开了眼,惊喜地喊道:“姑娘您醒了?……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顾晞云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腿。
怎么一点儿都不痛?难道不是断了,而是直接……没了?
她惊恐地坐起来,伸手去摸。
还有。
不疼。
好像还是完好无损的。
她有些不敢相信,一把掀开被子,又仔细检查了检查,确信自己的两条腿的确是好好的,一点事儿都没有。这才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
她又看了看自己身体的其他部位,好像都挺好的。
“哎,既然没事,我怎么会昏过去?”
秦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眉头微挑。她平日里就是这样的?怎么看起来……这么蠢?还有些好笑。
小红忙解释道:“是国公爷赶了过去,赶在您落地前接住了您。放心吧,您一点儿都没有受伤。倒是国公爷,被一块儿滑落的石头擦伤了脸。”
什么?是秦诏救的她?还因为救她,擦伤了脸!
顾晞云惊了,他不是来看自己的笑话的吗?
那位如雾姑娘不就是他指使的吗?
她抬眼看向坐在屋子正中的秦诏,他的左边眉角果然有一道红红的血痕。
“真是国公爷救的我?”
小红使劲儿地点头:“没错,就是国公爷救的姑娘您。国公爷心里是有姑娘的。”
“那我还得谢谢他唠?”
小红拼命点头。
秦诏听她语调阴阳怪气的,不悦地站起身,想要拂袖而去。
又一想,人都救了,还是安排妥了吧。
他忍了忍,对站在一旁的王大夫说道:“人既然醒了,你看看可还有碍,用不用开药?”
王大夫正是平日里替秦诏看病的,他恭敬地应了,上前一步,对顾晞云说道:“还请姑娘伸手。”
小红忙替顾晞云将袖子撸了起来,想了想,又拿了一块帕子搭到她腕上。
王大夫微眯着眼,把了有好一会儿,才道:“无碍了。姑娘身子很是康健,刚才昏迷不过是一时惊吓所致。吃上两贴安神的汤药就好了。就是不吃,安心休养两天,也就没事了。”
秦诏道:“既如此就开药吧。”
顾晞云赶紧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不是说歇两天就没事儿了吗?”
她可不想吃苦药。
秦诏却强势地替她做了决定:“开。开好了熬了——”
他指了指小红:“你看着你家姑娘吃了。”
顾晞云刚要抗议,就听外面“咚”的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倒了。
“哎呀,姑娘晕倒了!快扶姑娘起来。”
是如雾的丫头翠儿的声音。
秦诏朝窗外看了一眼:“晕了?把她弄醒,叫她到屋里来跪着。”
如雾怎么会在她屋外跪着?难道是因为没有完成秦诏交待的任务,没把她摔死,所以挨罚了?
顾晞云疑惑地看向小红。
小红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她竟敢推您下山,国公爷罚她给您赔罪呢。”
小青一直守在门口,她平日话少,总是默默地做事。听到秦诏吩咐把如雾弄醒,翠儿还在一声声地唤着她家姑娘,小青一声不响地去端了一盆水,一下子泼在了如雾脸上。
如雾浑身一激灵,装不下去了,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呀,我怎么晕倒了?翠儿,快扶我起来接着跪。”
翠儿扶着她,道:“爷叫您进去呢。这……衣裳都湿|了,要不要先去换一身?”
如雾摸了摸自己湿淋淋的头发,低头看看湿湿的衣衫,低声说:“不用了,不要让国公爷等急了。”
这个样子更好,春天的衣裳虽不比夏天轻薄,打湿后也更显得身段玲珑。再说了,男人总是怜香惜玉的,她越是弄得凄然,国公爷就越容易放过她。
翠儿扶着如雾进了屋,如雾扑通一声跪在秦诏面前,娇怯怯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爷,妾身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妾身太怕爷不要妾身了,这几日您都没来看过妾身。都是妾身一时糊涂,怕爷将妾身赶出国公府,这才……爷,要打要骂都随您,只是,不要要赶妾身出府。”
这一番话说的,既示了弱,认了错,可怜兮兮的,又表明了她只是太想得到秦诏的宠爱了,同时还不动声色地暗示了,她是因为怕完不成秦诏交待的事情,这才做了错事的。她做这一切,都是按秦诏的意思来的。
这一番说出来,如雾觉得是个男人都会动容,何况她还一身湿衣,娇怯怯的跪着。
谁成想秦诏连眼风都没扫她一下,只淡淡地开口:“本公叫你在外面跪着,是给谁赔罪的?你跟本公说这些做什么?”
如雾怔了一下,国公爷这意思是……叫她给顾晞云赔罪?
国公爷不是叫她给顾晞云找不痛快吗?怎么她照做了,他反而又要叫她给她赔罪?
如雾有些不解,不过她一向善于看人眼色,立马就扭转了身子,跪行到了顾晞云跟前:“姐姐,求您饶过妹妹吧!都是妹妹一时鬼迷了心窍。姐姐,你知道的,妹妹我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好不容易出来了,要是再回去……姐姐,那简直就是叫我去死啊!”
顾晞云听出来了,她的意思是,这都是秦诏逼她做的。
她疑惑地看了秦诏一眼。什么意思?既然是他指使的,为什么要救她,又为何要罚如雾呢?
难道……是想制造假象,反过来救她一回,这样,就把她对他的恩抵消了,以后就可以肆意地报复她了?
秦诏见顾晞云误会了,瞪了如雾一眼:“本公是叫你给她找些不痛快,谁叫你害她性命了?”
“是,是,都是妾会错了意。”如雾忙不跌地磕头,“求公爷饶了奴吧。”
顾晞云吃惊看向秦诏:“果然是你叫她做的。”
“本公说了没有!”秦诏怒了,有些百口莫辩的感觉,“算了,与你说不着这些。”
他吩咐杜亮:“这就将她送走。”真是蠢死了。
如雾一听,急了,爬到秦诏身边,想要抱他的腿,却叫秦诏一脚踢了开。
如雾几乎匍匐在地,一边磕头,一边求饶:“求国公爷饶命!求国公爷饶命!”
见秦诏根本不理她,杜亮上前来,就要拉她走,她急忙折回身,爬到顾晞云跟前,扯着她的被角不放:“姐姐,求你饶了妹妹吧,我不能有回去。妹妹以后一定当牛做马报答你!”
她哭得稀里哗啦的,看起来格外惨。
顾晞云也听人说过,如雾是从那种私院里出来的,好容易到了国公府,再被送回去,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她才十五岁,要是在现代,还只是个中学生。
她是推了她,可这也是秦诏指使的。
顾晞云心软了:“算了,我不怪你了。只是饶不饶你,我说了也不算啊。”
如雾听顾晞云说不怪她了,如闻伦音,喜极而泣:“国公爷,您听到了吗?顾姐姐说她不怪我了,她原谅我了。”
秦诏奇怪地看了顾晞云一眼,她什么时候这么良善了?以前可是听说对家中的奴仆动辄打骂呢。
难道真是病了一场,脑子坏了?
这么傻乎乎的,人家求一求,哭一哭,她就原谅人家了。
算了,倒要看看她是真傻,还是有什么别的算计。
秦诏冲杜亮一抬眼,杜亮就退了下去。
“既是顾姑娘不追究,那就留你在府中吧。却也不能轻轻放过了。以后后你每日在顾姑娘房门前跪两个时辰,跪足一个月。”
“是。”如雾伏地叩头,千恩万谢。
顾晞云:“……哎哎哎,别啊,每日里跪两个时辰,不得跪坏了啊。”
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半天时间呢,再说了,如雾就是跪一万年对她也没有任何好处啊。
这下秦诏是真觉得顾晞云傻了:“你的意思是,罚都不用罚了?”
“这倒不是,”顾晞云道,“罚点儿别的行不?”
“那你说,罚什么?”
顾晞云想了想:“不如罚她以后给我,干活,我说做什么就做什么。”
“随你。”秦诏拂袖走了。
如雾对顾晞云又是一番感谢。
处理了一起“妻妾争宠”事件,秦诏烦心得很,真不明白那些后院一大堆的人都是怎么想的。
为了清静,他好一阵子都没再关注后院的事。
这一天,上来的菜竟然没有一样是辣椒做的,他扔了筷子问:“怎么回事?”
杜亮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汗,回道:“前几天小的跟您提过一次,您大概是事忙,不记得了。周财说上次找的那些辣椒都用完了。”
“用完了?”秦诏这才想起来,前两天杜亮是说过一次,当时他正忙,也没在意,只说了句知道了。
没了辣椒,忽然间看所有的菜都没了胃口。
秦诏只吃了几口,就放了筷子。
“上一回,她不是说烤虾丸最好是现烤现吃,本公要是想吃的话,她可以现场烤制吗?一会儿叫她到小花园的荷风亭去烤。”
杜亮知道这是说顾晞云,应了一声,往后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