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洛川城一战终是打响了。作为前线主帅的千霜收到羲王的密信，说北地人的首领已经被朝廷的人捉住、如今正关押在云京城里。朝廷暂无大碍，希望前线的将士们好好打一场硬仗。月黑风高的夜晚，北风呼啸着、打得窗户啪啪直响。

窗边的桌上有一盏油灯，罩着红色的罩子，亮起来、暖融融的。除此之外，地上还放着一件暖炉。隔着老远就能听见，暖炉里的火噼噼啪啪的响。千霜转过身、伏下腰来，将手里的那封密信攒成团，又打开暖炉的盖子，将密信丢到了火里去。

她并未直接将盖子盖上，而是任由炉子里的火肆无忌惮的燃烧了好一会儿。原本这夜里寒凉凄切、毫无一丝生气，直到那暖橙橙伴着红色的焰火、带着诱人的烤焦的香气，一下子冲破了周围的冷寂，将屋子点亮。

直到千霜感觉她的绢裤子快要烧着了，方才将将把暖炉盖上。她在桌前坐了好一会儿，望着暖炉呆呆地怔着、无所事事。直到又过了良久，一个声音仿佛破门而入。一开始，那个人略显紧张、有些羞涩的推开房门——一定是阿笙有什么事又来了。千霜想着。

“千霜？”一个声音清泠泠的，只叫了千霜一次、甚至不敢且疲于叫第二次，像是一把冷厉又优柔的小刀，轻轻的把暖流、夜与寒冷划破了。那是一个无比成熟的女人的声音。千霜猛一抬头，只见火光在那女子的脸上映出颜色、映出她那清秀而美丽的面庞。

是水鸢。

水鸢回到北境已经有许多时日了。为了对抗日益声名鹊起的湛家，巩固冥家在北境独一无二的位置，同时又是为了抵抗外敌、她一刻也不能松懈。这些日子以来，造机巧、取情报，还有领兵打仗……所有的事情她全都做过不少。

这次从云沧北上过来，是为了起码能帮助千霜一把、为前头添一点兵力。毕竟战时若是能用上连弩车，便可以事半功倍。自打水鸢来后，便一直是千霜左右缠着她、像是一块黏糊糊的米花糖。就连阿笙也调侃，水鸢算作千霜的半个母亲，而千霜是小娃娃。

今天夜里算是水鸢抵达洛川以后，第一次主动来找千霜。千霜一见她那比妈还亲、比亲姐姐还亲的水鸢阿姊，便椅子也不坐了、火炉也不守了，任凭那封信在暖炉里烧成灰、都不会去再管一下。顾不得水鸢是个生疏性子，千霜一下子便扑住了她。

“冥姐姐，冥姐姐！你可算来啦，霜儿想你想好久啦！”千霜虽说已经及笄，但也毕竟只有十八。莫说在外能扛长枪、披铁甲——此刻的她像个还梳着毛茸茸头发的孩童一般，笑着、闹着，肆无忌惮着，朝着水鸢过来了。

这一年以来，水鸢看到的、遇到的、经历过的，大多是伤心彻骨的事。她也曾有过千霜这般懵懂的年纪。可惜就在她还是这般懵懂年纪的时候，便忍不住、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心交给一个萍水相逢、莫名其妙的人了。现在想来，她只觉得自己荒唐的彻底。

那个昔日里、天天对着她“阿鸢、阿鸢”的叫，没头没脑地笑的人，已经无影无踪、死在了她的回忆里。甚至有一刻她曾生出怀疑，那个差一点把她杀了的人、便是她的爱人。好在她的人生无论有没有爱，都只因自己而灿烂。

水鸢有些失神。在这样寂静的夜里，虽然没有月亮、没有鸟雀的叫声，可她却偏偏希望天上有一轮明月、叫她好去思索一些事。虽然眼前有千霜这个小活人儿蹦蹦跳跳着，可她却不知怎么、总是莫名走出神去。至少水鸢知道，她不应该把那些事告诉千霜。

“冥姐姐，祝王殿下有妹妹么？”水鸢莫名走神的间隙，千霜突然亮起眼睛、以一副好奇的神态望着她。不等水鸢回话，千霜又道：“我知道姐姐跟祝王殿下很久不联系了……但阿笙，她是祝王殿下的妹妹，姐姐在王府里见过她、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