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顾祁宁坐在自家“顾家小馆”的后院里，她捧着手机，屏幕上是与林姝禾的聊天界面。

她回复的那条询问林姝禾作为非专业人士对提高草莓存活率建议的消息，还孤零零地悬在那里，没有得到回复。

顾祁宁心想，是不是聊关于学术的话题太无聊了。

“宁宁！”顾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帮妈妈剥点毛豆！”

“来了！”顾祁宁应了一声。

手机突然在围裙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赶紧拿出手机查看，刚剥好的青豆不小心撒了一地。

是顾明远的消息：「怎么样？高岭之花回你了吗？」

「没有。」

她失望地锁上屏幕，蹲下身一颗颗捡起地上圆圆滚滚的青豆。

直到晚上九点打烊时，手机才再次震动。这次是林姝禾：「存活率受温度影响较大，建议调整培养箱参数。」

顾祁宁擦干手上的水渍，认真回复：「嗯，已经调过了。对了...」她咬了咬下唇，继续打字：「暑假期间你一直都在沪城吗？」

消息显示已读，却迟迟没有回复。顾祁宁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直到凌晨一点，手机终于亮起：

「8月20日回北城一天，21日返回沪城。」

顾祁宁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实木床都发出了吱呀声。她深吸一口气，快速打字：「返回沪城后有空来苏城玩吗？我可以当导游。」发完立刻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像是怕被烫着。

「就当是...朋友的邀约」顾祁宁拿出手机又急忙补充一句。

她盯着屏幕，心跳如雷。上次在茶馆，顾明远说林姝禾是“回避型依恋”，需要更多时间和耐心。

而现在，她正在试探那条看不见的边界。

凌晨12点，手机终于亮起。林姝禾的回复简短如常：「行程？」

「就...逛逛博物馆，看看园林，尝尝小吃。」顾祁宁努力让语气显得随意，「文化路新开了家书店，专营外文原版，你应该会喜欢。」

等待回复的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顾祁宁已经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了，手机终于亮起：「24日早上九点到，26日早返沪。酒店已订」

顾祁宁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尖叫。

接下来的两周，顾祁宁把苏城地图研究了个遍。她列了各种游览方案，标注了所有林姝禾可能感兴趣的咖啡馆和书店，甚至偷偷去试吃了每一家备选餐厅。

8月24日，天气晴好。顾祁宁站在高铁站出站口，不停地整理衣角。

当林姝禾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时，她的呼吸一滞——简单的白T恤配浅色牛仔裤，头发挽在脑后，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些，却依然挺拔如竹。

“等很久？”清冷的声线让顾祁宁回过神，林姝禾此刻正站在她面前。

“刚到。”顾祁宁接过她手中的行李袋，“酒店订在文化路附近，走路就能到最近的园林。”

苏城的午后闷热潮湿。她们沿着白墙黛瓦的小巷慢慢走着，林姝禾的尼康相机时不时举起，捕捉檐角的风铃或是墙头的野花。

“你常拍照？”顾祁宁问。

“记录。”林姝禾调整着镜头，“记录当地的风景人情和商业环境。”

顾祁宁的笑容僵了一下。她早该知道，这次旅行在林姝禾眼里，大概也只是某种“商业环境考察”。

“这家书店不错。”林姝禾突然停在一家古朴的门店前，“橱窗陈列有格调。”

书店里冷气很足。林姝禾在科学区驻足许久，修长的手指拂过书脊，偶尔抽出一本翻阅。

她的阅读姿势很优雅，单手托着书脊，另一只手轻轻翻页，连纸张翻页的声音都比旁人要轻。

顾祁宁则假装对一本植物图鉴感兴趣，余光却一直追随着那个清瘦的身影。

“喜欢这个？”林姝禾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指着那本图鉴。

“啊？嗯......”顾祁宁慌乱地合上书。

林姝禾伸手接过那本图鉴，指尖不经意擦过封面：“《热带植物图谱》......”她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最近在研究这个？”

“就......随便看看。”

林姝禾没再追问，径直走向收银台。

“送你。”她把包装好的书递给顾祁宁，“谢谢你当导游。”

夕阳西下时，她们坐在当地著名园林的长廊里休息。林姝禾仔细研究着导览图，突然说：“这个园林的布局很特别，水系贯穿全园，却处处有节制。”

“像你。”顾祁宁脱口而出。

林姝禾缓缓转过头来。

“我是说...很理性，很有规划。”顾祁宁急忙解释，耳根发烫。

林姝禾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却不作声。

“我...我就是...”顾祁宁试图再次解释。

“很有趣的比喻。”林姝禾打断她，“继续当导游吧，顾同学。”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顾祁宁的心跳乱了节奏。

接下来的两天，她们走遍了苏城的大街小巷。林姝禾对商业区的兴趣明显大于景点，但会在顾祁宁讲解园林历史时认真倾听；她拒绝尝试街边的臭豆腐，却对一家老字号的苏城点心赞不绝口。

最后一晚，她们坐在无名湖边的长椅上。林姝禾突然问：“为什么转专业？”

顾祁宁愣了一下：“因为喜欢啊。”

“只是这样？”

“不然呢？”顾祁宁笑了，“林同学以为是因为什么？”

林姝禾的表情罕见地有些松动：“有研究分析，绝大部分人是不会在学业巅峰期放弃现有学科优势。”

“那我就是那小部分人。”顾祁宁轻声说，“就像你，明明是金融系第一，却总带着相机。”

月光在林姝禾的眼中流转。她沉默了很久。夜风吹乱她的发丝，也模糊了她接下来的话：“明天不用送了，司机直接到酒店接。”

第二天上午，在家的顾祁宁收到一条消息：「已到达。谢谢导游。」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顾明远的消息：「怎么样？有进展吗？」

顾祁宁回复：「她给我买了本书。」

「就这？」

「还说我很有趣。」顾祁宁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算进展吗？」

顾明远发来一连串感叹号：「对你家高岭之花来说，这可能真的算！」

或许吧，顾明远总是给她希望。

顾祁宁笑着锁上屏幕。窗外，夏末的阳光正好。她想，有些花开得慢，但每一片花瓣都值得等待；有些人走得远，但每一步都是必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