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是2X19年。
顾祁宁结束了大三生活,暑假回到苏城。
苏城老茶馆的吊扇吱呀作响,搅动着八月的热浪。
顾祁宁和顾明远挤在靠窗的竹椅上,面前两杯冰镇酸梅汤已经凝了一层水珠。窗外梧桐树上的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与茶馆里咿咿呀呀的评弹声混在一起。
“所以,高岭之花终于给你盖了个‘朋友’的戳?”顾明远懒洋洋地靠在另一张竹椅上,顺便推了推滑落的眼镜,一只手还转着手机,“我还以为她会直接给你发一份《友谊条款》签字画押呢。”
“滚!”顾祁宁把一粒花生米弹到他额头上,“她才没那么夸张。”
顾明远灵活地接住第二粒花生米,笑嘻嘻地丢进嘴里:“那你现在什么打算?继续当‘好朋友’?”他故意在‘好’字上加重音,惹得邻桌的大爷往这边瞥了一眼。
顾祁宁的指尖在玻璃杯上划出一道水痕,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林姝禾那双总是微凉的手。她压低声音:“就这样呗,反正...”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反正我也没指望她能怎么样。”
“啧啧,”顾明远摇头晃脑,竹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顾祁宁同学,你这表情跟当年篮球队长在朋友圈官宣女朋友时我的状态一模一样。”
顾祁宁猛地坐直,开始揭顾名远老底:“你还好意思提!那时候是谁半夜两点给我打电话哭诉,哭得死去活来的,说什么‘我真的只喜欢他,非他不可’的话。”
“我那是喝多了!”顾明远涨红了脸,随即又坏笑起来,“不过说真的,咱们老顾家俩都喜欢同性,香火真要断咯!”
“谁跟你‘咱们’!”顾祁宁抄起扇子就要打,却被邻桌大爷的咳嗽声制止。
两人憋着笑缩回竹椅里,像高中自习课上偷偷传纸条被班主任抓包一样。
顾明远突然话锋一转,八卦地问道:“对了,你大学这几年有没有男生追你啊?”
顾祁宁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说实话,有挺多的,北方的男生都挺主动的。我在图书馆一个位置坐久了都能收到小纸条,我只能一直换座位。”
“那你呢?有没有对谁动过心?”顾明远好奇地问。
顾祁宁摇了摇头:“我对其他人没有感觉。我心里只有...”她突然意识到差点说漏嘴,连忙改口,“只有学业和实验。”
顾明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追问。他转而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正经的,我在学校认识了个材料学院的学长...”
顾祁宁立刻竖起耳朵:“有情况?”
“就...一起打过几次球。”顾明远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像极了实验室里pH试纸遇酸的反应,“上周一群人组队去看《星际穿越》重映...”
“然后呢然后呢?”顾祁宁把竹椅往前拖了拖,完全不顾椅子发出的抗议声。
“然后我在电影院睡着了,”顾明远捂着脸,“还流了口水!”
顾祁宁笑得差点从竹椅上滑下去,引来茶馆老板娘一记眼刀。她勉强憋住笑,压低声音问:“他知道你...?”
“应该不知道吧,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他轻声说,“至少你喜欢的是女生,还能光明正大地对她好。”
窗外的知了声突然停了,茶馆里的评弹正唱到“月落乌啼霜满天”。顾祁宁望着窗外的绿叶,想起林姝禾站在生命科学楼前的样子,裙角被夜风微微吹起,像一只随时会飞走的鹤。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顾祁宁慢慢地说,“就是...想靠近她,了解她。她越冷淡,我就越想看看她热情的样子。”
顾明远轻笑一声:“教科书式的喜欢,顾同学,别挣扎了。”
竹椅又是一阵吱嘎乱响。老板娘终于忍无可忍,拎着铜壶过来给他们续茶,顺便用眼神警告这两个聒噪的年轻人。
等老板娘走远,顾明远突然正色道:“说真的,你跟林姝禾...”
“就那样呗。”顾祁宁搅动着杯底的梅子,“她工作很忙,偶尔回信息都是讨论正事。”她想起上周发去的五条消息,只得到一条关于实验数据的回复。
“那你呢?”顾明远难得严肃,“就这么一直等下去?”
茶馆的收音机里,评弹正唱到“江枫渔火对愁眠”。
顾祁宁望向窗外被晒得发白的石板路,想起实验室里那株她偷偷用“LSH”编号的草莓苗。每天浇水时,她都会对着那株小苗说几句话,仿佛这样就能把思念传递到她所在的城市。
“不等还能怎样?”她轻声说,“喜欢这种事...又不是水龙头,说关就能关。”
“傻不傻。”顾明远的声音罕见地温柔,“当年是谁教育我‘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的?”
顾明远大学学的是心理学专业,一本从图书馆借的《依恋理论与亲密关系》还被他带回了苏城。
他觉得,其实也就是依据顾祁宁的描述,林姝禾表现出情感疏离,过度独立,用理性替代情感表达...
应该是典型的回避型人格,如果要建立亲密关系,可能会需要更多时间和耐心,而且会很累...
“那能一样吗?”顾祁宁拍开他的手,“你家篮球队长都官宣恋情了,还晒了亲密照,我家林姝禾至少单身...”
“哟,这就‘我家’了?”顾明远立刻恢复欠揍的表情,眉毛挑得老高,“顾祁宁同学,你这进度条加载得有点快啊!”
两人笑闹间,顾祁宁的手机突然在竹桌上震动起来。她随手划开屏幕,整个人瞬间僵住——是林姝禾的微信回复,短短两行字:
「数据已阅,挺好。
P.S. 草莓移植后存活率?」
“卧槽...”顾明远凑过来看了一眼,“高岭之花居然会回‘PS’?还关心你的草莓?”
顾祁宁拿着手机,盯着手机屏幕里的聊天界面,眼神已经穿过屏幕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这是林姝禾第一次在消息里提到工作以外的事,第一次关心她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小实验。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她眨了眨有些发酸的眼睛。
“她问我草莓...”顾祁宁的声音带着些激动,“她记得我改良的草莓...”
顾明远看着她长叹一声,举起已经不那么冰的酸梅汤和顾祁宁那放着的酸梅汤碰杯:“敬我们老顾家,”玻璃杯相撞的声音惊飞了站在窗边的麻雀,“专出情种。”
顾祁宁想,或许有些花就是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绽放,而她会一直等下去,等到高岭之雪融化,等到那个总是把“效率”挂在嘴边的人,终于学会说一句“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