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声渐歇，图书馆的暖气很足很足。林姝禾正仔细看着手头的报表。

“那个朋友...”顾祁宁犹豫了好久，还是问出来了那个问题，虽然知道自己可能有点得寸进尺，“是有时候会来学校找你玩的那个朋友吗？”

林姝禾的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对，何善善。”

顾祁宁眨了眨眼。大一军训时，那个女生总来找林姝禾，据说她们从小就是同学。

“我记得她，”顾祁宁轻声说，“她大一有一次来教室找你的时候我见过。”

林姝禾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嗯，我们认识很久了。”

钢笔在纸上划出最后一道线，林姝禾合上文件夹。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但顾祁宁注意到，她说起何善善时，语速比平时快了那么一点点。

“明天下午三点，”林姝禾看了眼手表，“齐律师事务所在金融大厦B座。”

顾祁宁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要不要...先跟何善善同学说一声？”

“不用。”林姝禾的回答干脆利落，“已经约好了。”

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消息弹出来。顾祁宁无意间瞥见锁屏上的联系人名字——何善善。平平无奇的备注。

林姝禾看了一眼消息，简单回复后便按灭屏幕。

“那...明天见？”顾祁宁站起身，声音比预想的要轻。

林姝禾点点头：“记得带齐材料。”

回宿舍的路上，初冬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顾祁宁把脸埋进围巾里，呼出的白气在眼前散开。

或许是觉得何善善这位朋友在林姝禾心里的地位显然要比自己高，顾祁宁内心的酸涩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

次日午后，顾祁宁站在律师事务所门口，反复检查着文件袋里的材料。玻璃门映出她紧张的身影，今天她特意穿了件正式的衬衫，外套是一件厚大衣。

“进去吧。”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姝禾今天穿了件白色长款羽绒服，却并不显得臃肿，低丸子头让她看起来温柔而雅致，手里还拿着两杯咖啡。

“给你。”她递过其中一杯，“黑咖啡，加糖。”

推开律师事务所厚重的玻璃门，暖气扑面而来。顾祁宁跟在林姝禾身后，小心翼翼地踩在大理石地面上。

“齐阿姨。”林姝禾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

办公桌后，一位戴着眼镜的女性抬起头。她约莫五十岁上下，眉眼间透着干练与威严，却在看到林姝禾的瞬间露出温和的笑容。

“姝禾来了。”她站起身，目光转向顾祁宁，“这位就是你说的顾同学吧？”

顾祁宁刚要自我介绍，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妈，这份文件需要您签...”清脆的女声戛然而止。

顾祁宁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米色高领毛衣的女生站在门口。她比顾祁宁稍微矮一点点，栗色长直发，手里拿着一叠文件。那双与齐律师如出一辙的杏眼正惊讶地睁大。

“善善？”林姝禾的声音罕见地带着一丝惊诧，“你不是说不在这里实习么？”

何善善的目光在林姝禾和顾祁宁之间转了一圈，嘴角勾起一个了然的微笑：“突然改变想法了。”她走进来，将文件放在桌上，“这位是...？”

“顾祁宁，生物系。”林姝禾简短地介绍，“我大学同学。”

“你好。”何善善伸出手，笑容明媚，“我是何善善，姝禾的发小。”

她的手指修长温暖，握手的力度恰到好处。

“善善正好在，可以帮忙看看合同细节。”齐律师笑着说，“她虽然才大四，但在知识产权方面已经很有研究了。”

何善善自然地拉开林姝禾旁边的椅子坐下。顾祁宁看见她们的手臂轻轻相碰，林姝禾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即避开。

“我看看。”何善善接过文件，专业地翻看起来。她阅读时有个小习惯，会不自觉地轻咬下唇，和林姝禾思考时皱眉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第七条这里有问题。”她突然说，指尖点在纸面上，“‘衍生成果归属’这个条款太宽泛了。”

林姝禾凑近看了看，两人低声讨论着，默契得像是在打一场早已排练过无数次的网球比赛。

顾祁宁安静地坐在对面，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误入私人领地的外来者。她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已经凉了。

“顾同学，”齐律师温和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的研究很有价值，我建议你先申请专利再考虑商业合作。”

“好的，谢谢齐律师。”顾祁宁努力集中注意力。

咨询持续了近两小时。离开时，何善善坚持要送她们到电梯口。

“姝禾，”她突然拉住林姝禾的手腕，“周末的音乐会别忘了。”

林姝禾点点头，没有抽回手：“记得。”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顾祁宁看见何善善朝她友好地挥了挥手。

镜面般的电梯墙壁映出她和林姝禾的身影，一个拘谨地抱着文件袋，一个平静地看着楼层数字跳动。

“她...很专业。”顾祁宁试探着说。

“嗯。”林姝禾的回答简短得近乎冷漠。

走出大楼，暮色已经笼罩金融街，冷风夹着细雪迎面扑来，顾祁宁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林姝禾突然停下脚步：“你回学校？”

“是的。”

“上车。”林姝禾简短地说，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黑色奥迪。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林姝禾独有的香气，座椅加热让顾祁宁冰凉的双手渐渐回暖。

她小心地把文件袋放在腿上，余光瞥见林姝禾熟练驶出停车位的动作。

引擎启动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刷的节奏盖过。林姝禾专注地看着前方，雪花落在挡风玻璃上，很快被雨刷扫成一道水痕。

“齐律师和善善同学的建议都很专业。”顾祁宁试图打破沉默，“那个第七条......”

“嗯。”林姝禾的回应简短，目光没有离开路面，“河谷农业的合作条件太苛刻。”

车驶入主路，霓虹灯光透过沾着雪花的车窗，在林姝禾的侧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顾祁宁注意到她今天涂了淡淡的唇膏，是很少见的玫瑰色。

“你和善善同学...”她鼓起勇气开口，“认识很久了吧？”

林姝禾顿了一下：“小学同学。”

“她对你很重要？”话一出口，顾祁宁就后悔了。

“顾祁宁，”林姝禾突然叫她的全名，目光仍正视前方，让人看不清表情，“朋友有很多种。”

这个回答像一扇半开的门，既没有完全敞开，也没有彻底关闭。顾祁宁捉摸不透。

车驶入学校西门，在十七栋宿舍楼前停下。雪下得更大了，在车灯照射下像无数飞舞的银屑。

“谢谢送我回来。”顾祁宁解开安全带，“还有今天帮忙引荐齐律师......”

“专利申请的事，”林姝禾打断她，声音比车内的暖气还要柔和几分，“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顾祁宁点点头，推开车门。冷风夹着雪花灌进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等一下。”

林姝禾突然探身到后座，拿出一把长柄伞：“拿着。”

伞柄上还残留着林姝禾手指的温度。顾祁宁站在原地，看着黑色奥迪缓缓驶离，尾灯在雪幕中渐渐模糊成两个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