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的北城,窗外的树早已经光秃秃的了。
顾祁宁裹紧羽绒服,手里拎着刚出炉的糖炒栗子和两杯热饮,在生命科学楼的大厅里来回踱步。她时不时看一眼手表,又抬头望向大门方向。
突然,生命科学楼那厚重的防风门帘被推开,林姝禾穿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走了进来,鼻尖被吹得微微发红。
顾祁宁立刻迎上去,把热饮塞进她手里:“给你,热牛奶,加了你喜欢的燕麦。”
林姝禾愣了一下,双手捧着热饮:“谢谢。”
“还有这个!”顾祁宁献宝似的举起纸袋,“南门孙爷爷家的糖炒栗子,很好吃,每天都排队的。”
林姝禾接过纸袋,热气带着栗子香味扑面而来。她低头看了看,栗子个个饱满,已经开好了口。
“咱们去实验室上面的小教室吃?”顾祁宁眨眨眼,没等回答就熟门熟路地往电梯走去,脚步轻快。
暖气充足的教室里,顾祁宁把栗子倒在一个盘子里,只是,这个临时“餐盘”让林姝禾愣了楞。
“别这么看我,”顾祁宁笑嘻嘻地剥开一颗栗子,“实验室规定不能吃东西,但没说不能用实验室的盘子装零食啊。”
林姝禾无奈地摇头,却接过了她递来的栗子。
窗外天色渐暗,最后一缕夕阳也慢慢消散。顾祁宁一边剥栗子一边偷瞄林姝禾,她今天把头发用鲨鱼夹挽起来了,露出白皙的后颈。
“对了,”顾祁宁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元旦假期你准备去哪玩呀?听说颐园的冰场要开了。”
林姝禾的动作顿了顿:“家里有聚会,答应了陪我妈去香港。”
“哦...”顾祁宁努力掩饰失落,低头猛剥栗子,她早该知道,林姝禾的假期从来都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不过...”林姝禾突然开口,“我元旦前一天晚上有空。”
“真的?那...要不要一起吃饭?我知道国贸有家餐厅,能看到全城的跨年灯光秀。”顾祁宁的语气难掩激动。
林姝禾轻轻点头,唇角微扬:“好。”
这个简单的回答让顾祁宁的心像被温水泡过一样柔软。她正想再说点什么,突然灵机一动:“对了,开春后北山的桃花应该很美...要不要一起去爬山?我听说有条小路,能看到整片山谷的花海。”
林姝禾剥栗子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看向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三月吗?”
“嗯,三月,天气回暖一点的时候。”顾祁宁的心悬了起来,“就我们两个。”
林姝禾的睫毛轻轻颤动,略带犹豫:“到时候...看情况吧。”
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让顾祁宁既期待又忐忑。她正想追问,林姝禾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妈。”林姝禾接起电话,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嗯,我记得...后天上午十点的飞机...”
顾祁宁低头收拾栗子壳,听着林姝禾和母亲确认行程细节。
她突然意识到,林姝禾的世界里有很多她无法触及的部分,家族聚会、商业应酬、早已安排好的假期行程。
“要去看冰灯吗?”空气静默了一会儿,顾祁宁突然提议,“今晚北城一个比较大型的冰雕展今晚开幕。”
林姝禾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顾祁宁期待的眼神,轻轻点头:“好。”
夜幕下,冰雕在彩灯映照下晶莹剔透,顾祁宁呵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又消散。她故意放慢脚步,让两人的手臂偶尔相碰。
“那个冰雕,”林姝禾指向不远处,“像不像一只大笨羊?”
顾祁宁噗嗤笑出声:“确实有点像,一副呆呆傻傻的表情。”她趁机靠近半步,两人的影子在冰面上融为一体。
两人沿着冰灯长廊慢慢走,在一个转角处,顾祁宁假装被冰面滑到,轻轻抓住了林姝禾的衣袖。
“没事吧?”林姝禾稳住她,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关切。
“没事。”顾祁宁松开手,却故意没有拉开距离。
回程路上,林姝禾开车送顾祁宁回学校,路过一片光秃秃的桃树时,顾祁宁突然说:“你看,虽然现在光秃秃的,但等到春天,这里会开满桃花”
林姝禾没有回答,但顾祁宁从后视镜里看见她唇角微微上扬。
零星雪花落在挡风玻璃上,瞬间被风拂去,就像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悄悄融化在暖意融融的车厢里。
林姝禾把车停在十七栋宿舍楼下,“到了。”她轻声说,目光落在顾祁宁被暖气烘得有些泛红的脸颊上。
“谢谢送我回来。”顾祁宁解开安全带,却磨蹭着不肯下车,“那个...元旦前的...,”
她差点把“约会”两个字脱口而出,还好及时止住了,“我微信发你餐厅地址?”
“嗯。”林姝禾点点头。
“路上小心。”
顾祁宁站在楼下,看着黑色奥迪缓缓驶离,尾灯渐渐模糊。她呵出一口白气,突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
......
元旦前夜的北城灯火通明。顾祁宁站在国贸大厦顶层的餐厅门口,第三次检查手机锁屏上的时间。
她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米色高领毛衣配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只有耳垂上小小的耳钉透露出她精心准备的痕迹。
“等很久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祁宁转身,看见林姝禾穿着她常穿的羊绒大衣,里面是浅灰色针织衫,头发松散地披着。
“刚到。”顾祁宁撒了个小谎,实际上她已经对着电梯镜子整理了十分钟衣领。
餐厅领班将他们带到靠窗的位置。透过落地窗,整个北城的夜景尽收眼底。顾祁宁偷偷观察着林姝禾的侧脸,发现她今天化了淡妆,睫毛比平时更加卷翘。
“我点了你喜欢的红酒炖牛肉,还有松露蘑菇汤。”顾祁宁将菜单递给林姝禾,“你要不要再看看?”
林姝禾摇摇头:“你点就好。”她脱掉大衣搭在椅背上,露出被毛衣包裹的纤细手腕。
前菜上来时,窗外突然绽放起跨年烟花。顾祁宁下意识掏出手机要拍,却发现林姝禾只是安静地看着,手机放在桌上纹丝未动。
“寒假有什么安排?”顾祁宁趁机问道。
林姝禾用叉子戳着沙拉里的牛油果:“家里有些事要处理。”她顿了顿,“你呢?”
“但实验室有个项目要赶进度,我申请留校了,可能过年那两天回去一下。”顾祁宁撇撇嘴。
林姝禾抬头看了她一眼:“一个人?”
“嗯。”顾祁宁趁机说道,“所以元旦后那几天,你要是有空...”
“我可能要去趟沪城。”林姝禾打断她,“外婆身体不太好。”
顾祁宁立刻收起期待的表情:“那...代我问外婆好。”
“对了,”顾祁宁切着盘中的牛排,“我查了北山的资料,三月底正好是桃花最盛的时候。山腰有家老茶馆,他们家的桃花酥...”
“顾祁宁。”林姝禾突然打断她,“你真的那么想去?”
“嗯!”顾祁宁重重点头,“我都规划好路线了,上午爬山,中午在茶馆休息,下午...”
“好。”林姝禾轻声说。
“你答应了?”顾祁宁无比激动。
“嗯,把具体日期发给我。”
这个突如其来的应允让顾祁宁的心跳加速。她正想说话,餐厅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倒计时开始了。
“十、九、八...”
整座城市都在倒数。顾祁宁借着昏暗的灯光,偷偷靠近林姝禾。
“三、二、一!新年快乐!”
绚丽的烟花在窗外绽放,照亮了林姝禾精致的侧脸。在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刻,顾祁宁鼓起勇气,轻声说:“希望明年春天能和你去看桃花。”
“新年快乐。”她轻声说。
离开餐厅时,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两人随着人群走进轿厢。
密闭的空间里挤满了欢庆的陌生人,顾祁宁被迫与林姝禾贴得很近。
她甚至能闻到对方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混合着餐厅里沾染的红酒芬芳。
电梯在中间一楼层停下时,一阵晃动让顾祁宁踉跄了一下,林姝禾下意识扶住她的手臂。
“谢谢。”顾祁宁小声说,却没舍得挪开。林姝禾的手很暖,隔着毛衣都能感受到温度。
电梯继续下降时,林姝禾突然开口:“北山的事...”
“嗯?”顾祁宁立刻竖起耳朵。
“具体日期...”林姝禾的声音淹没在新一轮的欢呼声中。一群年轻人涌进电梯,举着香槟大声倒数。
顾祁宁不得不贴近林姝禾耳边:“你说什么?”
“我说,”林姝禾微微侧头,温热的呼吸拂过顾祁宁的耳廓,“三月最后一个周末。”
这个确切的日期让顾祁宁心跳漏了半拍。她正想回应,电梯已经到达一楼。
人群如潮水般涌出,她被推着向前,却还固执地回头寻找林姝禾的身影。
“这边。”林姝禾把她带去了停车场,黑色奥迪安静地停在VIP车位,轻声说道:“送你回学校。”
“嗯...”顾祁宁系好安全带。
车驶入学校的时候,她突然转头,“要不要先在校园里走走?今晚图书馆通宵开放,湖边应该没什么人,目前不是很冷。”
林姝禾瞥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方向盘上的真皮缝线在她指间微微发亮。“好。”最终她这样说。
顾祁宁故意选了条蜿蜒的小径,让这段步行能再长些。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重叠,时而分开。
“寒假实验室就你一个人?”林姝禾突然问。她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空中短暂停留,又很快消散。
顾祁宁踢着路上的小石块:“还有一位师姐,她也留校赶项目。”她顿了顿,“你...什么时候从沪城回来?”
“看外婆情况。”林姝禾的大衣下摆不小心擦过路边的灌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开学前总归要回来。”
走到人工湖边时,远处图书馆的灯光倒映在水面上,碎成粼粼的金色。顾祁宁停下脚步,指着边缘结冰的湖面:“你看,有时候走慢一点看看学校,景色还怪好看的嘞。”
林姝禾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唇角微微上扬。这个转瞬即逝的笑容被顾祁宁敏锐地捕捉到,她立刻得寸进尺:“所以北山的事,就这么说定了?三月最后一个周末?”
“嗯。”最终她轻声应道,声音几乎融进夜色中。
回宿舍的路上,顾祁宁故意放慢脚步。路过生命科学楼时,她指着三楼某个亮着灯的窗口:“那是我们的实验室,寒假期间我基本都在那里。”
林姝禾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别熬太晚。”
这句简单的关心让顾祁宁心头一热。她在宿舍楼下站定,看着林姝禾被路灯镀上金边的侧脸,突然说:“到沪城给我发个消息?”
林姝禾微微颔首,离开时不忘说一句再见。顾祁宁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身影渐渐融入夜色,直到完全看不见为止。
三月的北山之约,还有整整一个寒冬要等待。但此刻,顾祁宁突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漫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