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几条街之外的一个僻静小巷口,空气似乎比别处更添几分阴冷潮湿。破败的墙壁上,青苔在砖缝间顽强地蔓延,散发着幽幽的霉味。巷子深处堆积着被人遗弃的杂物,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猫警惕地穿过,更添了几分萧索。潘磊倚靠在斑驳的墙壁上,指尖夹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烟卷有些蔫软,像是他此刻的心情。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眉头紧锁,眼神中翻滚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与嫉妒。
自从上次在丁寒家的那场看似寻常的聚会,一切似乎都变了味。他精心准备的“惊喜”,在路远那不咸不淡、却又字字珠玑的回应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更让他如鲠在喉的是,苏念思,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孩,竟然全程维护着那个叫路远的闷葫芦!他眼睁睁看着苏念思和路远之间的互动愈发自然亲近,那种旁若无人的默契,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妒火,如同干柴遇到了烈火,在他胸腔中越烧越旺,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自认家境殷实,父母都是小有成就的商人,在学校里,他也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相貌虽算不上顶尖,但也绝对是中上之姿。他想不通,凭什么?凭什么苏念思对他总是那般冷冷淡淡,礼貌疏离得像隔着一层透明的冰墙,却对那个家境普通、性格沉闷的路远另眼相看?难道就因为他画画好一点?那算什么狗屁本事!能当饭吃吗?
尤其是前几天,他精心策划了一场在食堂门口的“偶遇”。他特意换上了新买的名牌运动服,头发也仔细打理过,自以为能给苏念思一个全新的印象。结果呢?路远就像个幽灵一样,又一次不动声色地出现在苏念思身旁,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他所有的企图都挡了回去。路远当时什么狠话都没说,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沉静如水,但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警告意味,却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进了潘磊的自尊心,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屈辱和难以遏制的愤怒。
他越想越气,那个路远究竟有什么好的?不就是画画略胜一筹吗?听说家境也颇为一般,父母都是普通工人。苏念思怎么就看上他了?难道她瞎了眼不成?
“妈的!”潘磊低声咒骂了一句,把嘴里的烟狠狠吐在地上,用脚尖碾了碾,仿佛要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那可怜的烟蒂上。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苏念思离自己越来越远,投入那个闷葫芦的怀抱。他必须得做点什么,必须!至少,要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路远一点刻骨铭心的“教训”,让他知道谁才是这片区域的老大,让他主动夹着尾巴,离苏念思远远的!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掏出手机。那是一部在当时还算时髦的诺基亚按键机,屏幕不大,幽蓝的背光在昏暗的巷口显得有些刺眼。他熟练地翻到一个备注为“强子”的号码,按下了拨号键。手机里传出的铃声带着浓浓的时代烙印,简单却极具穿透力。
“喂,强子吗?是我,潘磊。”电话接通,潘磊刻意压低了嗓音,使得声音听起来更加阴沉,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粗犷、带着几分痞气的声音:“哦,潘少啊,稀客稀客!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是不是又想找兄弟们乐呵乐呵?”
这个叫强子的人,本名李强,是潘磊通过一些“道上的朋友”——其实就是几个不务正业、整日游手好闲的社会青年——认识的。强子比潘磊大几岁,早就辍学在附近一带游荡,手底下跟着几个年纪相仿的小混混,平日里干些收保护费、帮人“平事”、偶尔也小偷小摸的勾当。潘磊以前为了在朋友面前显摆自己的“人脉”,请他们吃过几次饭,K过几次歌,也塞过一些零花钱,算是有些不算深厚但足够利用的“交情”。
“强子,这次不是乐呵,”潘磊瞥了一眼巷子深处,确认没有不相干的人注意到他,才继续说道,“有点小事,想请你和你那帮兄弟帮个忙。放心,不会让你们白跑一趟。”
“哦?帮忙?”强子那边似乎来了兴致,背景音里隐约传来麻将牌碰撞的嘈杂声,“潘少你开口,那肯定没问题。说吧,是哪个不开眼的惹到你了?要兄弟们怎么帮你出气?”
“一个学生,跟我抢马子,挺嚣张的。”潘磊咬着牙根,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怨毒,“我就是想让他吃点苦头,知道厉害,以后别再在我面前碍眼。”
“学生?”强子轻蔑地笑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屑,“那他妈的好办啊!学生崽子,嫩得很!潘少,你想怎么搞?是堵他一次,揍他个鼻青脸肿生活不能自理?还是卸他条胳膊腿儿让他长长记性?”
潘磊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犹豫了。他虽然怒火中烧,恨不得将路远碎尸万段,但也清楚,自己毕竟还是个学生,家里虽然有点小钱,但还没到可以无法无天的地步。万一真把人打出个好歹,事情闹大了,捅到学校甚至警察那里,他也脱不了干系,他父母那边也不好交代。他的主要目的是吓退路远,让他知难而退,最好是让他在苏念思面前颜面尽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不用,不用打得太狠,”潘磊沉吟片刻,压低声音说道,“打出事来麻烦。最好是……装成抢劫的,把他身上的钱和手机都抢走,再推搡几下,吓唬吓唬,让他丢点面子就行。主要是让他怕,以后见了我就躲,不敢再跟我作对,更不敢再接近苏……那个女的。”
“抢劫?这……性质可就变了啊,潘少。”强子那边似乎有些迟疑,语气也收敛了几分,“为了个学生,犯得上玩这么大吗?抢劫可是刑事案件,万一栽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钱不用你们操心,事成之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潘磊深知这些混混认钱不认人,直接抛出了诱饵,“而且,你们就装装样子,拿了东西赶紧闪人,别真伤着人。他们就是几个学生,肯定吓傻了,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更别说报警了。”
为了增加说服力,潘磊又恶狠狠地补充道:“目标身边可能还跟着一个女的,还有一个男的,但那男的就是个怂包软蛋,平时咋咋呼呼的,一遇到事儿跑得比谁都快,根本不足为惧。你们重点对付那个叫路远的就行。” 他指的是聂少华,在他印象里,聂少华就是个只会跟在路远和苏念思屁股后面摇旗呐喊的跟屁虫,典型的欺软怕硬。
强子那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利弊。抢劫的风险确实比单纯打架大,但潘磊给的价钱向来不错,而且对方只是几个学生,应该不会有什么反抗能力。
“行吧,潘少你都开口了,这个面子肯定要给。”强子最终还是被金钱诱惑了,“什么时候动手?在哪里?那小子长什么样?”
潘磊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估算着路远他们从画材店出来,可能会选择的返回路线。“他们现在应该在步行街附近那家‘艺海画材’买东西。等他们出来,如果天色晚了,可能会抄近路,经过建工路那条老巷子回公交站。你们就在那条巷子中间埋伏,那里最偏僻,平时人也少。”
“建工路老巷子?行,我知道那地方,确实够偏僻,动手方便。”强子答应下来,“几个人过去合适?”
“你们看着办,三四个应该够了,别太张扬。”潘磊仔细描述着,“目标叫路远,高高瘦瘦的,短头发,看着有点冷淡,不太爱说话。他旁边一般会跟着一个挺漂亮的女生,长发,叫苏念思。还有一个咋咋呼呼的男生,叫聂少华,戴眼镜,有点胖。你们看到这三个人在一起,就动手。主要是抢那个路远的钱和手机,以吓唬他为主,让他在那女的面前丢尽脸面!”
“知道了。那…酬劳呢?”强子非常直截了当地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事成之后,我给你们五百。”潘磊报了个价。在2007年,五百块对于这些小混混来说,已经算是一笔不菲的“外快”了,足够他们挥霍好几天。
“行!五百就五百!潘少爽快!”强子那边立刻传来了兴奋的声音,“那就这么定了。我们现在就过去那边候着,保证把事儿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挂了电话,潘磊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期待与即将复仇的快意。他想象着路远被几个凶神恶煞的混混围住,吓得屁滚尿流,钱包手机被抢走,在苏念思面前哭爹喊娘、颜面扫地的场景,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冷酷而扭曲的笑意。
他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找社会上的人动手,神不知鬼不觉,就算事后苏念思他们怀疑,也绝对查不到他头上来。强子那些人不过是为了钱,拿钱办事,嘴巴严实,绝不会把他供出来。而路远吃了这个哑巴亏,不仅丢了面子,破了财,肯定会老实许多,苏念思看到他那般窝囊废的模样,说不定也会彻底改变对他的看法,明白谁才是真正值得依靠的男人。
届时,他再适时地出现,扮演一下“安慰者”或者“保护者”的角色,说不定就能趁虚而入,一举赢得苏念思的好感。
潘磊倚在墙上,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这一次,他“咔嚓”一声,用打火机点燃了。橘红色的火光在他阴郁的脸庞上跳动,映出他眼底深处难以掩饰的嫉妒与阴毒的算计。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浓白的烟雾在他面前缭绕、盘旋,模糊了他的表情,却让他眼中的恶意更加清晰。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路远狼狈不堪、跪地求饶的模样,仿佛已经听到了苏念思失望的叹息和转向他的崇拜目光。
他并不知道,他这个自作聪明的计划,不仅严重低估了路远的冷静与勇气,更完全错判了聂少华在关键时刻可能爆发出的能量,甚至,他这番恶毒的举动,反而可能会成为将路远和苏念思推得更近的催化剂。
阴影在巷口拉长,如同潘磊心中不断滋生蔓延的恶念。一场针对几个无辜学生的恶意袭击,正在他的策划下,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