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发现？”

“这里。”

被拆开的座椅下方，一条黑色肉状组织挂在缝隙之中，风干成一条硬丝。这颜色，这触感？周天明和朱南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找到了一丝欣喜。

迅速打电话摇来了杨法医。老杨忙活了一夜，从粘连在一起的人体组织上一层一层的剥离肌肉纤维，眼睛在白炽灯下晃了一夜，刚回办公室坐下，歇息片刻，就被摇了过来。

杨法医的小徒弟阿瑶端着培养皿，往里面倒了一点蓝色液体，在显微镜下观察里面，“没错，这的确是人体组织。至于是不是袁潮的，我得拿回实验室里——”

“你们只找到这一条吗？还有吗？”

朱南抡起一根铁棍，正从车身上往下撬，待他拔下底盘外壳后，一片黑红映入眼帘——血液体量不小，看起来是从座椅下方的缝隙中渗透下去的。呈现黑红色，已经干涸。

杨法医靠近，摘下口罩，凑近嗅了嗅，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是人血的气味。

“行了，车子拖到法医所吧，我现在就加班做。”

在场除了刑警队和杨法医外，北阳市交警大队的几个警察也在。关于这辆车的资料他们带了过来，伸手递给了周天明。

接过文件夹撕开，里面是属于这辆车子的机动车登记绿本复印件。这辆车的销售地在南方，第一任主人是一个叫赵鑫的男人，持有四个月后进行了过户，第二任主人、第三任......折腾了不下十手，最后一页的名称才是王实。

而倒数第二任的所属人——王平安，周天明盯着这个名字掏出了手机。

“齐星星，查一个人。”

“王平安，身份证号码是629063635......用内网查，我现在就要。”

齐星星打了个哈欠，依旧只睁了一只眼睛。他发誓这两个案子结束后，他一定回家睡上五天五夜，“查到了哥，王平安，镇江人，任职于世能资源有限公司。对，就是王实那个公司。是个司机。”

堂堂公司老总，买了下属司机的小破面包车？未免失了身份吧？除非......这辆面包车在案发之时，别有他用。

监控视频显示，在一月15日下午6点15分进入塞纳河畔小区N1栋，从南侧下到地下一层停车场，车辆外观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玻璃上也贴着不透明的防窥膜。开下停车库后右转，进入了视频监控死角。一月15日下午6点38分，王实和他的秘书出现在停车场至一楼大厅的上升电梯中，二人动作亲昵。上到大厅后，二人似乎在大厅中依旧亲密了许久，才刷卡乘电梯进入N1栋电梯中。电梯中的监控显示，他刷卡按亮了8楼的按钮。

不过监控里很奇怪的是，电梯在爬行的过程中，似乎在7楼停顿了一下？但是只有短短两秒钟，所以当时并未引起注意。

二人一同进入801室内再未出现。直到第二天早晨8时，下到停车场，开着面包车离开了小区。

“假设，是王实带着袁梦雪等人进入N1栋的，那他们又是怎样避开监控，上到7楼，闯进701的呢？”

N1栋里面唯一没有监控的地方——周天明和朱南抬头，异口同声道：“电梯井里！”

而这个电梯井的最末端，恰巧就在停车场的设备间里，他们只要拿到钥匙，就可以成功钻入电梯井里面。两部电梯之间是有维修通道的，方便检修人员同时检修，只要他们爬上王实电梯的顶部，就能跟着到达一楼。

难道......王实他们在一楼大厅故意拖延的时间，就是为了凶手从底层电梯井钻到一楼电梯井里面，上到电梯顶部，他再让电梯上到八层，让他们成功从电梯井里面进入到7层？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都可以说得清了。

周天明心跳加速，胸腔起伏，喉间发紧，手指不自觉用力紧紧攥动纸张边缘。好似有什么要从他脑中钻出来，急切地、迫切地。□□包含的黒瘤用刀划开，脓血顺着刀尖挤出，从伤口处得以窥见，里面那蜂窝状的，血淋淋的真相。

拼图终于散落一地，一块不少，只待他们拾起，一块一块放入框中。

不过动机呢？为什么王实会和袁梦雪联手杀害袁潮呢？他来北阳时间不短，建厂的事情也是袁潮一手操办，他想要在北阳立足，少不了和政府打交道，准确来说是少不了和袁潮打交道。袁梦雪有钱，袁潮却有权，当今社会，钱买不到的，权却能轻易做到。

讨好袁潮，不是更利于王实的生意吗？他为什么要杀了他呢？

除非......这世界上的商品都有它专属的价码。路边的烤红薯，一个的价码是一块五。一顿火锅的价码是50元。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价码实习工资800元。人在这世间的洪流中，显得如此廉价。

万物皆有价，如果买不到，那就是你给出的价格不够高。

只要不断加高价码，高到对方根本拒绝不了，就没有买不下来的人心。

最善变不过人心，最歹毒也不过人心。

也许......这个问题有一个人能替周天明解答。

一米八三的个子，头身比优越，所以显得格外挺拔。再加上一张英俊的脸，不免引路人纷纷侧目。他已经在医院外面站了半个小时了，原本抬起脚就能进去，偏偏他给了自己一个理由——要等朱南从警局过来，两个人一起进去。

他向来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也不是一个会犹豫的人，做事干脆利落，对人对己要求严苛。

可当他的桃花眼落在医院外观时，却不是住院部三楼，而是四楼——秦灵韵所在的那层。虽然她的身体没有大碍，许灵芝依旧让医生把她扣了下来，多住院几天观察。对于这个爱闯祸的妹妹，他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许灵芝也有私心。周天明认出了她就是当年北阳市连环杀人案的目击者，与他一同逃出凶杀犯魔爪的女孩。周天明信也好，不信也罢，许灵芝绝对不允许当年的惨案再次波及到他妹妹身上。也不想让秦灵韵想起关于当年的一点记忆。

那段记忆太过血腥沉重，不是她一个平凡女孩该承担的。虽然许灵芝知道，能找到凶手对于周天明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他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替自己父母报仇。正是他身上背负的仇恨滔天，许灵芝才不敢放自己的妹妹靠近他。周天明是个可怜的孩子，却也是个沉浸在痛苦中的男人。

许灵芝不奢求其他，只盼望着秦灵韵这辈子平安顺遂、安稳地过一生，不要搅和进任何危险之中。

他会保护好她的，作为他的哥哥——守护在她身边。

秦灵韵嘴里塞了三块半黄桃罐头，口腔开合到了极限，嘴唇合不上，口水汇成一条长河。“虚灵之，你康，我破鸡录了。”

许灵芝扶额，病床上张牙舞爪的，像只藏食过冬的胖仓鼠，两腮装满食物的人，当真是他妹妹吗？也对，离开了太久，他似乎忘记了，秦灵韵的抽象是自小来的，这么多年根本没有改变。只是他好久没看到，记忆淡化不少。

真是怀念呐。许灵芝勾起嘴角。

伸出手指戳在她脸上，拇指摩挲她脸上的绒毛，手心渐渐发热。然后突然捏了进去。

秦灵韵嘴里的黄桃被捏碎，瞬间喷出一股黄桃汁，全洒在他脸上。连镜片上都粘上几条黄桃果肉。

得益于许灵芝的邪恶助力，秦灵韵口中终于有空地嚼动黄桃，她一边嚼起来，一边站了起来追着许灵芝打。边打还要边喊，边喊还要边喷黄桃，“许灵芝你是猪吗！你捏疼我了！”

老许和老秦推门进来，看到许灵芝仗着自己身高，把秦灵韵双手举过头顶。秦灵韵干脆两条腿盘在他腰间，怎么也不肯下去，继续暴锤他。

看起来秦灵韵的身体是完全好利索了，这飞踢，这头锤，这螃蟹腿夹！他们家灵韵当了几年记者，身手见长啊！老两口的心甚慰。慢慢关上病房门退了出去，准备去找医生替秦灵韵办出院手续。

秦灵韵早按耐不住了，要不是许灵芝一直拦着她，早就从病房里逃之夭夭了。她心里压着块石头，沉甸甸的。明明那天在工厂里，周天明出现了。他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秘密。可是他人呢？为什么自从她醒过来之后，一次都没有再见到过他？

秦灵韵的手机被许灵芝没收了，美其名曰替她向台里请假，让她清净的养病，不受外界干扰。

如果周天明是因为剖心案忙碌，没时间来医院看望她的话，总不会连一个电话都没有给她打过吧？

秦灵韵等不下去了，她要先偷到手机，再从医院越狱出去。

“哥，你给我再买个桃罐头去呗，刚刚你一闹，我都没吃够！”

老许老秦就在病房外不远处的医生办公室，等下就会回来。自己这个时候离开，秦灵韵这只猴子也翻不出五指山。这样想着，许灵芝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又问了她还想不想吃别的，一并买回来。说着拿起外套，离开了病房。

在他身后的秦灵韵，露出了一个非常无敌邪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