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是前一日被李二婶和林忠偷偷护送去衙门问话的,几个婆子给她验了身,纷纷朝着县令大人摇头。
“大人,求您做主啊!”
李二婶跪在他们面前,还没等她再说什么,县令大人已叫人将她扶起。
“是本官失职,竟不知有这种事发生,本官即刻会捉拿那贼人归案,不叫他再祸害良民,继续猖狂!”
青山镇一直太平,不论是平头百姓还是富贵乡绅全都安守本分,各司其职,日子安逸了,底下的人也松懈了不少,是他对不起那遭罪的丫头……
李二婶本来心中还有些害怕,她祖祖辈辈都在村里住着,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几年一次会来村里视察情况的衙役,哪里能想到有一日竟见到了父母官的面,还是这样随和的大人。
林忠跟着她站在一块儿,若不是知晓他们的县令大人是这样的好官,他不会贸然就决定带柳叶过来。
这样的丑事出现,也是会被视为县令的失职,若碰上个心狠的,直接抓了柳叶沉塘也不是不可能。
“大人,草民还有一事相求。”
林忠弯着腰一拜,县令示意他继续往下说,心中对这个小村的村长也多了一些肯定,这是个好村长。
“女儿家的清白十分要紧,柳丫头年纪还小,今后过了这道坎也总是要活下去的,草民自作主张将这事儿给瞒了下来,没叫村里其他人知晓,倒时候若是要她上堂对峙……”
“本官明白,倒时候也只叫她坐在屏风后面听着,本官一定为其讨回公道。”
柳叶扶着门框听着这些话心中百感交集,她也是害怕的,害怕被更多的人知晓,害怕那些人背后的议论,不过她不想再有同她一样的人被害,所以她再怕也要站在这里将一切都说出来。
见她出来,李二婶赶忙过去将她搀扶住,这本来身子就不好,折腾了这么好一会,柳叶的额上都开始冒汗珠了,脸上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称得那道长长的疤痕更加可怖。
她朝着李二婶笑了笑,随后恭恭敬敬的跪下朝着县令磕了一个响头,“多谢大人!”
待几人走后,县令还看着他们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大人,恕下官直言,那丫头确实可怜,可若是这事儿传出去,年末的政绩恐会受到牵连啊!再者……”
县令皱眉立即止住他的话头,“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为父母官,自当应为百姓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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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惊堂木拍击声清脆响起,如同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让罪恶无所遁形,衙门口已经站满了围观的百姓,衙役分散两边手持水火棍,面目严肃,十分威武。
“堂下之人可是靠水屯李老根?”
李老根才喊了一声冤枉,就被两旁的衙役一眼吓得连忙住了嘴,他本来就心虚,只得点头称是,“大人,是我,不是,是草、是小人。”
县令冷哼一声,随即开口,“你可知本官传你所为何事?若是你从实招来,本官还可饶你一命,不然……”
李老根打了个哆嗦,他偷偷默默环视着周围,看了一圈,堂上也只有他一人,那个女人不在,他眼咕噜一转,便又是一个鬼主意。
“大人!小人真的冤枉啊!!!事情是这样的……”
李老根删删减减将事情交代了出来,却是把他自己给摘了个干净,他还以为只是他贸然进到小河村,犯了小河村人的忌讳,又在那动了手,这才惹得小河村村长来报官。
衙门口,方家人也来了大半,方雨听到李老根在里面胡说八道,真是恨不得自己冲进去给他一耳光,这简直就是颠倒黑白,以为他们都是傻子不成?
周大牛轻轻按住他的肩膀,“雨哥儿别生气,为这种人不值当,县令大人是好官,自会查明真相的。”
方雨捏着拳头,深深吐出一口气来,他还真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
堂上的县令大人也对李老根愈发厌恶,事到如今竟还不知道悔改,真是罪该万死!
“满口谎话!来人,赏他十个板子,好好想想那女娃是哪里来的?你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
李老根还没反应过来,他还在想着怎么才能让自己全须全尾的从这衙门出去,两个衙役直接将他按住一人一棍子就开始往他后腰处打,听着李老根的惨叫声,小河村知道一些内情的人全都拍手叫好,还有些不明所以的找他们一打听,这才知道原来这还是个拐子啊!
这年头人们最恨最不齿的便是拐子了,虽有日子过不下去卖身为奴的,那也讲究的是一个你情我愿,像这种拐子捉了人去把人卖到深山或是勾栏瓦舍,再也不能和家人相见,当真是要人人喊打喊杀。
还有的人似乎认出了李老根,脸都给吓白了,不说别的,李老根是靠水屯出来的人,靠水屯今个也算是出了名,今后的嫁娶不用说,就是出屯子想出来转悠两圈,怕是都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这真是无妄之灾了,若不是顾忌着门口还有衙役拦着,都不用县令大人再下令,他们都得冲进去狠狠将李老根打上一顿。
十个板子很快打完了,衙役们得了县令的吩咐,手上都收着劲儿,不至于让他疼晕过去,免得耽误了审讯,却绝对能让他好生体会被折磨的感觉。
柳叶就坐在屏风后面,她头上带了帷帽,将脸给挡得严严实实的,不叫人认出来,这是县令大人为她准备的。
惨叫声和记忆中那道让人作呕的嬉笑声重叠在一起,柳叶闭着眼睛勾着唇仔细倾听着,还不够呢。
“想起来没有?”
这次不用县令再继续追问,李老根感觉自己后腰处似乎都已经没有知觉了,连忙求饶,他不能死!
“小人知错,小人知错!小人不该将那女人收留至家中,可是当时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小人也是好心啊大人!求大人明鉴!!”
堂上一时寂静,县令大人似乎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收留?你的意思是你在路上捡到人,不问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也不曾报官,直接将人带到家中将其留下?”
李老根额上冷汗直冒,听到县令大人的反问,事到如今也只能就这样继续说下去了,谁能出来作证不成?
见他还跟着点头,县令都要被他气笑了,这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连猫猫狗狗想要带它们回家也得看它们愿不愿意,这么大一个人,岂是你想留就能留的?
更何况……
县令大人勾起了唇角,看来这个李老根不止坏,还是个蠢到没边的,早有律法说明,若是遇落单无家可归之人,必定送至衙门统一安置,若是敢私自将其留下,让女眷双儿充当妻妾生子,汉子充当苦力,判五十大板,十年牢狱!
不只是李老根要受罚,整个屯子都得受牵连,未来五年靠水屯都不能再开垦荒地,村里每家每户还得凑罚金出来,拢共至少十两银,衙门口的告示栏也会张贴此事,一年都不能揭下。
听完县令的话,李老根狡辩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门外站着的百姓们也全都愣住了,县令大人正好趁此机会好好让衙役们给百姓们说道说道,也是暗暗警告那些有这些想法的人,万不可有那糊涂心思。
李老根自己说漏了嘴,县令大人依法处决,众人都还没缓过神来,谁也没注意到那个被拐的女娃到底是谁,事情已经有了了解,李老根被拖下去的时候,似乎看见了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人,那人掀起帷帽来看着他笑了。
李老根瞬间瞪大了眼睛,嘴里刚要喊什么,其中一个衙役眼疾手快立马拿了块破布塞到他嘴里,就像当日他对柳叶一般,嘴里只剩绝望的呜咽,却没有人肯多看他一眼。
尘埃落地,柳叶没有着急先离开,正好县令大人也有事要问她。
“寻亲的事儿本官会派人为你尽力寻找,你身体还不好,暂且先留在衙门住着吧。”
柳叶垂头想了想,她如今的身体别说出远门,就是在这儿坐了一会儿,她都觉得疲乏得很,如今县令大人肯帮忙,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见她似乎又要跪下来行大礼,县令刚忙拦下,有些无奈。
衙门外的人散了七七八八,这会儿去那告示栏看热闹去了,只剩下小河村的几人,柳叶看着李二婶和方雨担心的模样,扯着破锣嗓子说道:“大人,我还是想回小河村住。”
说罢又怕县令大人怪罪,小心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能住在衙门可不是谁都有的福气,是她不知好歹了。
“无妨无妨,小河村是个好地方,那你且去吧,有消息了本官会遣叫人去告诉你一声,倒时候要走要留都随你。”
告别县令,柳叶只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场梦,她坚定又欢快的朝着几人走去,她摘下了头上的帷帽,阳光洒在她脸上,暖暖的。
回村之后柳叶又是大病了一场,心口的石头看似就这么去了,却依旧在她心里留下了印记,夜深人静时,仍旧叫她无法安枕,本来就瘦弱的身体,能再次见到人的时候,方雨都有些不敢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