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水屯没有村长,本来就是几户人家挨得近了些,平日互相帮扶着,却因为位置偏僻地界不好家家户户这日子都是过得紧巴巴的。
没想到竟出了李老根这个祸害,连带着他们的名声臭了不说,现在一听还要交罚金,靠水屯所有人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去衙门讨要说法了。
这怎么还能和他们有关系呢?
既是李老根作下的孽,那么要杀要剐便让他及其亲眷赎罪就是了。
衙门口又热闹了起来,得知这些都是被昨日那人牵连的人家,大家都不由有些同情,看这些人的穿着,补丁叠着补丁,脚下的草鞋也都要散架似的,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抱在一起哭,着实让人有些看不下去。
“说到底,也不关他们的事儿,县令大人是不是罚的太重了些啊。”
“胡说什么呢!这可是在衙门,你是对大人的决断有异议?”
先前那人自觉说错了话,连忙捂着嘴摆手,讪讪笑着不再开口,静静等候衙门里的人出来。
县令大人自然也得了消息,他摇了摇头,叫了个衙役过来。
等到外面的人嗓子都要哭哑了,这才终于等来了一个人理会他们。
“大人有令!”
一时间周遭全都安静了下来,衙役看了看底下跪着的这些人,指出其中一个。
“我且先问你,李老根所犯之事你们可知可阻拦?”
被点到的汉子愣了愣,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见状,靠水屯众人神色各异。
他们怎会不知呢,几户人家挨的都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老根家里晚上总会响起女人挨打反抗的声音,可是却没有一人理会,毕竟那是人家的“家事”,殊不知就是这种漠视,险些葬送了一条性命。
有人企图想辩驳,“大人,我们也不知道那女人是被拐来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这……这怎么能怪我们呢?”
听他这么说,有的也跟着点头了,是啊,哪家日子不是这样过来的?不过是挨两下打,哪里能想到这么远去了?
靠水屯的人越想越是这么个理,各家管好各家不就行了,不由的,众人都开始有些埋怨县令如此处罚,只是眼下不敢表露出来。
见他们竟是这样想的,衙役冷哼一声,继续说道:“冥顽不灵!李老根已经交代了,本来他还没发觉事情已经败露,若不是你们“好心”提醒他人跑了,李老根早就被捉拿归案!”
百姓们咂舌,原来还有隐情!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李老根不是好东西,这一个屯的人肚子里装的都是坏水,一开始还觉得县令罚的有些重的人这会儿更是恨不得给刚才说话的自己两耳光。
显然他们都是知道那女人的来历,却全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还会替李老根将人看住,整个屯都是李老根的眼睛,也全是帮凶。
直到李老根被抓,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衙门是会管这种事儿的,他们的行为竟也会被追责,只处罚金都已经是算是从轻发落了。
无知的人真是可怜又可恨。
“靠水屯二十三户人家共处罚金十两,县令大人宽限你们可在十年内结清,再有闹事者,便和李老根一并关押!现在全都给我排好队上来画押,有一个敢偷偷溜走的,罚金再加一两,以此类推,上不封顶!”
衙役将话带到,靠水屯的人再想闹也不行了,如果他们有胆子离开青山镇,自然可以不认,可是人离乡贱,他们又怎么会轻易离开。
趁此机会,正好给百姓们全都来次普法,一个村一个屯一个宗族,只要有一人犯事,那便是都要跟着受牵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听完衙役的话,青山镇顿时人人自危,不止好生约束自家人,就是住在周围的邻居他们也时常关注着,只要听到有什么打人动静立马就要过去劝着,如此一来各家倒是和谐不少,汉子们也不敢再轻易打骂家中夫郎和妻儿了。
靠水屯的人一时半会是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银钱来,县令做主先拿了二十两出来,其中还有十两银是他私下补贴给柳叶的,寻亲路上总是要有些银钱傍身,再者她也不能在小河村白吃白住,免得村民们有意见。
靠水屯的十两就等于是欠衙门的,也不怕他们不还。
方雨带着特意过来送银子的两个衙役过来,李二婶家现在可是除了方家院子前面那棵树下以外最热闹的地方,前几日去过镇上衙门旁听的一些人就爱凑在李二婶家旁边说起那日所见。
纷纷安慰柳叶,贼人已经被捕,让她平日也不要害怕多出来走动。
为了保护柳叶的名誉清白,县令大人将她的名字抹去,小河村的人知道的也不细致,只知道柳叶是才被抓住关着饿了几日就跑了出来,这也是林忠和李二婶对外的说法。
就脸花爷爷那边亦是如此,谁来问都当不知道。
见雨哥儿过来,身后还带着衙役,方才还聚在一块儿说话的人赶忙散至两边,哪有百姓不怕官的,要不是想看看他们来李二婶家干嘛,这会儿肯定都躲得远远的了。
“叶姐姐,衙门来人了。”
李二婶在地里浇菜,柳叶和阳哥儿就被留在了家里干些琐事,柳叶的身子还有些虚弱,便只能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这段日子方雨时常过来陪着柳叶说话,最高兴的莫过于阳哥儿了,他本来就喜欢和方雨待在一块儿,恨不得自己住到方家去,为此李二婶子还没少拿着笤帚要抽他。
现在可好了,不用他过去,雨哥常常来,还给他做帕子,阳哥儿真是喜欢得不得了。
两个衙役见屋里没有长辈在,自己也不好多待,只是将荷包递过去放在桌上,并嘱咐柳叶要小心收好,她现在孤身在外,万事也得多为自己打算好。
方雨带着阳哥儿在院子另一边玩,等着他们的话说完了这才过去,衙役们也没急着要走,从李二婶家出来以后又去了一趟村长家。
柳叶将荷包收好,她想了想准备拿出其中一半来为了感谢这个村子的人救她一命,剩下的便存起来当做路费还有以后生活安家用。
其实若不是为了寻亲,柳叶都有些想要就这样留在小河村,这个村子让她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自从爹和阿么去世以后便她就再也没有家人了。
此时的镇上,吉祥成衣铺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一路舞到了衙门,郑依以表诚意并未乘坐轿子,她从人群之中缓缓走出,众人的目光也逐渐向她聚拢。
“吉祥成衣铺自愿捐出一百两银无偿给予此次所有被害妇女孩童双儿,还请县令大人能代我们吉祥成衣铺转达心意,望他们今后都能好好生活!”
掌柜的站在郑依身后,扬声将来意表明,确保在场每一个人都听清楚之后,一挥手便有人端着被红布盖住的托盘上前,众目睽睽之下,一旁有人将红布揭开,白花花的银子,阳光照射之下闪烁着光芒,也闪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乖乖,这可是一百两呢!
不过多时,便有人将郑依连同掌柜的还有端着托盘的小厮请进了衙门。
“郑家真是大手笔啊,一百两说给就给了,我这辈子都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
“真是因祸得福了,这能用到什么时候去了。”
“瞧你们这眼红的样,郑小姐心善,那些人本来就受过罪,这日子今后肯定不好过,说不定家里也容不下他们了,这才出手相助的。”
郑依确实是这样想的,一方面是于心不忍,另一方面,这也是为了更好融入青山镇的方法。
他们郑家是外来户,经过这一遭,怎么也能算是自家人了吧。
县令大人也很满意,这笔银钱他可以给柳叶再送去一些,剩下的则是先留起来,他派出去顺着李老根探查情况的人已经传来了消息,此次若是能一举将其拿下,倒时候那些被解救的人正好就能用得上。
“此次你们郑家算是有心了。”
郑依微微颔首,“大人不必如此,我郑家已落户至此,便是青山镇的人,自然该出一份力,还得有劳大人费心,有您坐镇,咱们百姓也才能安心啊。”
两人相谈甚欢,不过很快外面又有人来报了,居然是如意布庄同样给送了一百两,一并运来的还有一些粮食和衣料,几件成衣也是有的,总不能被吉祥成衣铺给比下去吧。
县令脸上的笑意更浓,有这两家相助,他还能拨出其中一部分银钱来救助那些孤苦无依的老弱病残,想来这个冬天不会再有那么多的人会被冻死饿死了。
如意布庄的掌柜同样被县令请进了衙门,为了感念他们两家如此善举,县令还特意准备预备给两家赐下匾额——乐善好施!
有他们两家带头,镇上大大小小的商户全都跟着也出力,百十个钱到几两银不等,不拘多少,都是大家的心意,周铁山也拿了二两银出来让周大牛送过去,做好事嘛,自然不必计较那么多。
晚上,方小莉带着两个女儿来方家吃饭,今个是耀祖休沐的日子,他们一家自然也要好生聚聚。
私塾消息闭塞,方耀祖还是听方小莉说起这才知道原来还出了这样大的事儿。
他摇摇头叹息道:“尽管那人被抓被惩罚,可是那些无辜被害的女子一生终究是被毁了,这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见众人都有些沉默,方耀祖又笑了笑,“好在今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儿发声了,县令大人不是将其捉住了吗?”
方雨也跟着点头,同时拉着小花小草的手细心嘱咐着,“你们两个无事的时候千万不能乱跑,要好生跟在小莉姐姐的身边,知道没有?”
小花小草扑到方雨怀里,她们当然知道了,要是被拐走了他们可能就再也不能回家了。
桌上,方小莉也说起了此事。
“阿奶您是没看见郑家的排场呢,特意请了人来敲敲打打的走了大半个镇子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们要做好事似的。”
整这么一出还让他们也被逼着往外掏钱,不然这左邻右舍全都给了,独独留你一人这面子上也挂不住,说不定还会被县令觉得无情无义又小气。
老太太算是听出来了,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既然是做善事,多少都是心意,方小莉便是假大方,非要拿那么多出去,钱袋子出了血,在外人面前还得装得像样,这会儿回家了才开始一个劲儿的抱怨。
她这人就这个性子,不过不管她初衷如何,到底也是真金白银给出去了,这一点刘琼娘还是十分敬佩的。
“郑家可是大的好算盘呢,现在镇上哪一个不说他们心善,不过到底啊还是比不上如意布庄!人家同样给了一百两,还专门拿了米面粮食和布料,到底是老字号,办事就是更妥帖些。”
方小莉见他们不出声也不在意,反正她一个人也能说上许久,好不容易回趟家,自然是越说越停不下来。
方顺福见状背着手赶忙去了院子里面坐着,要是再听下去他怕是又要吵起来。
“你啊,好容易回来一回,就这么一箩筐一箩筐的倒苦水,郑家也算有心了,这次你们能筹这么多钱出来,也亏了他们领头,都是好心。”
方小莉瘪了瘪嘴,没把方秀娟说的话当一回事。
很快她又想起什么似的,“阿奶,我听说那人现在还在李二婶家住着?”
说起柳叶来,老太太这才抬了抬眼皮,“你问这个干什么?”
方小莉顿时有些不高兴了,她这才开口问一句,怎么还像防贼似的。
“小莉,你千万不能出去乱说什么知道没有?那丫头已经够苦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方秀娟语气也更严肃了些,闲言碎语不比刀子钝,扎在心口同样是能害死人的。
“哎呀你们都想哪儿去了?”
方小莉站起身来,颇有些委屈,“我是想问问她愿不愿意到我铺子上来帮忙做工,我给发月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