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一个士兵留了话说自己先回去了，然后机动装置启动，没有几分钟，明渡就坐在外城的城墙上。
她看着远方的风景，大风吹过她漏风的心脏，她坐了很久，吹到浑身冰凉，寒冷从未如此深刻的侵袭着她。
明渡把脸埋进手臂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久，太阳沉下去，月亮升起来，冷冷月光照在明渡身上。
突然出现的抓钩钉入墙壁，然后是钢绳收缩的声音。
“啊，你在这里！”佩特拉的声音充满惊喜，随后坐在明渡身边，声音里满是关切，
“你还好吗，我听欧鲁说，你好像不舒服。”
兴许是环境助长了倾诉的欲望，一向不喜欢对别人袒露心声的明渡，声音闷闷的说话，“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我不是人，所以去明白那些感情好难。”
佩特拉手温暖的搭在明渡肩膀上，“那就不去想。”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我做不到。”
“至少告诉我你想的是什么，让我来帮你分担吧。”
唯独面对佩特拉，明渡说不出来。
这其中有利威尔的原因，也有明渡对自己的迷茫。
她所做的一切是应该的吗？还是多余的呢，明渡搞不清楚了，她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什么。
一开始只是因为某个声音在召唤她，然后是别人让她做什么就去做，看见利威尔可能死去，明渡想让他活下去，而现在，她又煽动着埃尔文去将人类未来抓在手里。
明渡的疑问没有在这个过程中减少，反而增加了。
她似乎把自己搅得一团乱麻。
“如果我没有出现在这里就好了。”明渡喃喃自语，“或许我做的事情都是多余的。”
“你在说什么啊！”佩特拉抓住她的肩膀，语气大声且坚定，
“如果没有你，我和欧鲁都已经死去了，艾伦也许会被抓住，这场战役都会失败，是你救了我们啊！”
“你想想，你到现在为止做了多少了不起的事情，你在外城救了所有人的性命，又在内城救了我和欧鲁，还帮忙抓住了畸变体”
“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对我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人，哪怕是你自己，都不可以看轻你自己！”
佩特拉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虽然起因是利威尔，但是在之后的接触中，明渡真切感受到她那颗炽热的心。
明渡这样想着，把心里话也说了出来，
“你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这都是因为你啊。”
她的手拂过明渡眼角，“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难过，但是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谢谢你，我好多了。”明渡笑了一下。
风静静地吹过两个并肩坐着的人，今晚月色很好，也许是沉积季节之前的平静，但今晚的月色很好。
看了一会风景后，明渡突然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对了，你怎么找到我的？”
佩特拉的眼睛突然不受控制的看向一边，
“呃……那个……你千万不要生气，好吗？”
“？”
“都，都怪欧鲁，他告诉我你好像不对劲，然后我们又找不到你，我以为你被绑架了，就去找了利威尔兵长……”
“兵长听完我们说话，然后说你可能在这里，于是我就来了。”
明渡不受控制的想起，上次利威尔说，如果明渡再不经允许外出，就把她抓到内城里关到死。
明渡脊背窜上一阵凉意，“那他现在在哪里。”
佩特拉指了指脚下。
“……”明渡不敢去看。她的眼里变成救命的眼神，
“你能带我逃跑吗？”
“我很愿意，但是我们可能跑不过利威尔兵长……”
立体机动装置对利威尔来说就像他身上长出来的一样，全人类应该都找不出比他更擅长使用这东西的。
明渡意识到自己确实有点强人所难，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
两声抓钩钉在身后的墙壁上，然后是伸缩绳的嘎吱声音，某个人轻盈的落在身后，一步一步向明渡走来。
明渡不敢回头，她的眼里是救命，佩特拉的眼里是爱莫能助。
阴恻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月亮好看吗”
下一句明渡知道，是你知道我们为了找你，花了多少精力吗。
“你知道我们为了找你耗费多大力气吗”
佩特拉扶着明渡的肩膀，勇敢抗争，
“兵长，她只是个小孩子。”
“她不是，就算是，也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利威尔抓起明渡一只胳膊，把她整个人拽起来，明渡乖乖的任由他动作。
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装的很乖。
以前还会说句对不起，但上次把利威尔惹怒以后，就只是装成一个鹌鹑，显得利威尔像个坏人，然后等着别人帮她说话了。
果然，佩特拉还要说什么，被利威尔提前阻止，
“佩特拉，不用为她说话，你们太纵着她了。”
利威尔把人扛起，接着从城墙上垂直落下去，一阵强烈的气流吹过额发，随后便落到地上。
明渡闭着眼，等着挨训，然而只是被利威尔扔上马背，手里被塞入缰绳。
明渡睁开眼，只见利威尔牵着马对她身后说话，
“你们先回去吧，今晚辛苦了。”
佩特拉和欧鲁齐声应了，随后在树林里穿梭着离开了。
佩特拉回头看了一眼月色下的两个人，她对感情非常敏感，自然能够看出两个人之间涌动的情感，同时她也终于想起“明渡”这个名字。
在几个月前，一次地外调查的回程中，整个调查军团在外城滞留一天，而在那个晚上，关于利威尔和一个女孩的绯闻飞的漫天都是，虽然后来被辟谣，但还是作为饭后谈资为大家津津乐道。
那个女孩的名字就叫做“明渡”。
佩特拉早就知道利威尔心有所属这件事，他经常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绷带发呆，对某个人的消息敏感，而且总是在寻找着什么的样子。
幸运的是，他找到了，佩特拉真心为他感到开心。
“佩特拉，你是不是……”
“不是。”
于是欧鲁不再说话，两个人默不作声的赶路，最后佩特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明渡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不是吗？”
“……是的。”
“希望兵长能好好对她，不然就算是兵长也绝对饶不了他”
“啊啊，确实呢，这两个人真让别人着急”
·
利威尔在前面牵着马绳，慢慢走过树林遮蔽的小路，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两人身上投下细碎光斑。
明渡在马背上轻声询问，“利威尔，兵长，为什么不用立体机动装置，这样不是更快吗？”
利威尔头也不回，“然后你把我的马牵回去吗。”
“可以。”
“我不可以。”
沉默一会儿，明渡又说话，
“那你为什么不坐上来和我一起？”
利威尔脊背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我怕忍不住抱你。”
“你刚才已经抱过了。”
“所以才怕的。”
明渡隐隐感觉利威尔语气的变化，但不知道从何而起。
两个人就这样的在静谧树林里行走，沿途偶尔惊起几只小动物。
穿过最后一片树影，道路豁然开朗，他们来到湖边，马儿低头喝水，明渡也从马背上下来。
月亮很圆，很亮，湖水在月亮下显得波光粼粼，萤火虫在草地里浮动，
明渡也情不自禁的轻叹，“好漂亮。”
利威尔应了一声，“韩吉告诉我的，所以我想带你来看看。”
然后又是安静，月光为两人镀上一层银边。
明渡觉得应该说些什么，
“这次，你受伤了吗，我看你的走路姿势有点奇怪。”
“不小心崴了一下。”
“回去你坐在马背上吧，我来牵着。”
明渡轻轻的勾住他的小指头，这一招对韩吉百试百灵。
利威尔不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看到她心里面。
奇怪的感觉，明渡注视着灰蓝色的眼睛，感觉自己像被吸进去了一样，移不开视线。
指头被勾了一下，然后利威尔的手指慢慢的把明渡裹进去，裹进手心。
他的视线专注的，好像要倾身来吻她一样。
“想好了吗？”
“什么”
“要和我结婚的理由。”
明渡眨眨眼，才想起来这件事。利威尔盯着她的脸，眼神由温柔变成阴沉，语气陡然下降，
“你忘了？”
“……没有”
“你忘了。”他确信的开口，眼神像要把明渡生吞活剥。
“……不全是”明渡低下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我的心很乱。”
“……”
“你不是说给我时间吗，只有这么短吗”
“……”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利威尔知道了。
他先拒绝的，但是也是他为此心神不宁辗转反侧，前一天放完狠话，第二天就上赶着来问。
见利威尔沉默了，明渡知道戳到他痛处，小小声说话，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清楚的。”
一声长叹，利威尔抓抓头发掩饰自己的失态，
“我的问题，我不该逼你的。”
利威尔早该知道的，他不该对明渡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明渡很有可能和之前一样，根本搞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明渡摇摇头，“我是认真的，利威尔，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我的话是真心的。”
明渡说着，试着反握住利威尔的手，手指挤进他指缝，十指相扣的手没有一丝缝隙。
然后明渡悄悄抬眼观察利威尔的表情。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和利威尔对上视线之后，害羞的抿嘴笑起来，水面反射而波光流动的脸上浮起两团红晕。
利威尔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经历了情绪暴风雨，一秒地狱一秒天堂，此刻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端上，
“……好吧，我给你一些时间，但是不要让我等太久。”
否则可能会忍不住内心压抑的汹涌情感，利威尔心里补充道。
“那，可以，亲一下吗。”
明渡指指自己的脸颊，眼神期待，“你好像不喜欢我亲你，那你来亲我吧。”
利威尔被勾的理智全无，他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脑热的抚上明渡侧脸，轻轻吻在她柔软脸颊。
湖畔的波光仿佛都融进这个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