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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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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与回纥敞初相识,是在胡姬酒肆。

那日,回纥敞与崔六同席而饮,聊天内容也颇为奇怪,言语中皆是“你那批货,家父不满意……”

崔六是人牙子,做的是人口买卖的行当,为人狡猾,做事狠辣,胡商们很喜欢从他那买小妾。

加上当时已有少女失踪的传闻,城中人皆传是崔六所为,连上头都派人暗中调查,却毫无头绪。

那崔六一口一个“回纥敞大人”,想必两人私交甚密,陆遥歌一开始便对回纥敞起疑,怀疑他私下买卖民女,做的是黑心的勾当。

可与回纥敞熟识后,陆遥歌发现他并非恶人。

听闻胡姬酒肆的胡姬们,都是流落民间的贫苦女子,她们有的所遇非人,有的逃难来此,是回纥敞收留了她们,教她们技艺,给她们容身之所。

酒肆里若有人闹事,或哪个胡姬被情郎背叛,回纥敞皆会替她们出头,颇为仗义。

陆遥歌看不透他,不知回纥敞从哪里来,又为何扎根于此,他一口地道中原话,孑然一身,却有万贯的产业,人们敬他,又有些怕他,她找不出他的破绽。甚至连顾远征,那样正直、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物,也查不出其有任何违法之举。

再后来,回纥敞在陆遥歌家中醉酒,闲聊时得知,回纥敞的父亲在北境做生意,偶尔也从长安进货倒卖,因本大利小,回纥敞不爱参与,便委托了崔六。

崔六是人牙子,人脉颇广,与城中胡商相交甚密,又能赚取佣金,自是愿意牵线搭桥。

无论是将北境的皮货,在长安的贵人那卖个高价,还是在长安买入其他货物,通过特殊渠道,运送到北境,崔六都参与其中。

总之,通过醉酒时的自述,回纥敞撇清了与崔六的关系。

可是,若二人只是寻常生意关系,当日那杯毒酒,回纥敞又为何亲自递到崔六的手上?只是为了见义勇为、帮助陆遥歌吗?

陆遥歌看不透回纥敞,正如方才他轻飘飘来的那句:“这么多年来,你其实一点也未变。”

可回纥敞并不想此时与陆遥歌相认。

见陆遥歌怔愣,回纥敞薄唇微扬,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难道忘了,我们早在梦里见过了。”

“梦,梦里?”陆遥歌一见他轻浮的笑,便知她所熟悉的回纥敞,又回来了。

“东家惯会拿人打趣,”陆遥歌板起脸来,“再过几日便是月末,东家可别忘结工钱。”

“对了,”陆遥歌想了想,补充道,“我先前用体己钱贴补了店铺,已都记在账上,东家看完账后,也一并补给我吧。”

“你是想为刘芷赎身?”回纥敞知她需要钱,爽快答应,“放心,明日我便差人,把你和伙计的工钱给你们。”

“感谢东家成全,”陆遥歌放下心来,“如此我便无事了,东家慢走。”

回纥敞一愣,气笑了,“你这小掌柜,钱一要到手,便要打发东家走?”

他有些不甘心,用扇子指了指顾远征,“我走的话,他怎么办?他不跟着一起走吗?”

“我无需走,”顾远征双手抱臂,冷冷道:“我家就在前方,和遥歌顺路。”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们做邻居!”回纥敞捶胸顿足,甚是惋惜,半晌,认真问陆遥歌,“你打不打算换个地方住?我帮你搬家好了。”

陆遥歌笑了笑,摇摇头,“东家慢走。”

“下次见面,不要这么急着赶我走,我会伤心。”回纥敞恢复平静,嘴角明明挂着笑,语气中却有淡淡悲伤,他侧过头,瞥了顾远征一眼,又低头看向陆遥歌,“搬家的事,你再考虑考虑。”

“我……”

陆遥歌顿住,内心充满困惑。

为什么,她在回纥敞的眼中看见了悲伤……

回纥敞拂袖走了,没跟顾远征打招呼,不过顾远征似乎也不在意,手里依旧握着未送出的手帕,走到陆遥歌面前。

“你刚刚有看到他的目光吗?”陆遥歌蹙眉,“为何他眼里会有那种情绪?明明很悲伤,像是有许多隐忍的秘密,嘴角却始终挂着笑,故意不让我们知道似的……”

“你在替他难过吗?”顾远征轻声问陆遥歌。

“什么?”陆遥歌抬头看顾远征,眼里有疑惑。

“我说,如果那胡人向你倾诉悲伤,你会替他难过吗?”

“公子你在说什么呢,”陆遥歌笑了,摇头看顾远征,“我又不是小孩子,早已过了轻信一个人的年纪。”

“只是……”

陆遥歌转过身,看向回纥敞离去的方向,那里早已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痕迹,“只是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我父亲,也曾说过这句话。”

“嗯?”

陆遥歌收回视线,抬头看顾远征。

“父亲当年去北境,同胡人打交道、做生意,在信中也是这般说,母亲每每劝诫,劝他勿轻信异族人,可父亲却说,胡人同我们一样,都是热情好客、有血有热的好人。可他最后,却是被胡人害死的……”夜深露重,顾远征的眼睛湿漉漉的。

陆遥歌的心也跟着一阵刺痛,她下意识去牵顾远征的手,想安慰他。

与陆遥歌常年冰冷的小手不同,顾远征的手背温热,手指触碰的刹那,陆遥歌的心跳都莫名加快,她有些惊讶,清醒过来,缩回了自己的手。

顾远征看她,“一定要在他的铺子里作事吗?顾家也有很多商铺,我可以安排你过去。”

“回纥敞虽是胡人,但我同他只是交易关系。他予我钱财住处,我帮他经营店铺、让铺子起死回生,我们的交易很公平。世人也不会因他而看轻我。”

“但我太贪心,不想同你也只是交易关系,”陆遥歌笑了笑,看向顾远征手心里握着的手帕,“如果我去了顾家商铺,大家只会觉得我仰仗于你。你母亲本就不喜欢我,众人更会看轻我。如果我成为只能依靠你才能存活的花,我会讨厌那样的自己。”

“可那回纥敞,你切莫完全信任他,”顾远征蹙眉,望向陆遥歌眼睛,“我知他帮过你,可我就是无法相信他,我怕他伤害你、欺负你。他无根无靠,如此年纪便已坐拥万贯家业,定不是单纯善良之辈,你要当心,不要被他利用。”

“我知他不是单纯善良之辈,连王爷都想主动与他结识,回纥敞背后的势力,恐怕深不可测,”陆遥歌不想分散顾远征的注意力,便笑着安慰他,“我只管低头,当我的小掌柜便好,其他的我不参与,他也休想伤害到我。”

顾远征沉默不语,陆遥歌继续道:“今日,我推开公子的手帕,公子可会生气?”

“怎么会。”顾远征低头,摊开手心,那不是普通的手帕,而是绣有双蝶刺绣的罗帕,是男子送给心爱女子的定情之物。

“多么漂亮的罗帕,我生来还是第一次见呢。”

陆遥歌站在月光下,瘦瘦小小的一人,眼睛亮亮的,她嘴角挂着笑,望向顾远征,“公子既送我襦裙,又送我罗帕,这份情谊,遥歌要何时才能报答得完呢?”

“你何须向我报答?”顾远征蹙眉,和她四目相对,“你是知道的,我做这些,从来都是自愿,绝不是想向你索取什么。”

“是呀。”陆遥歌低头,看身上华贵的襦裙,还有自己那双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墨色布锦鞋。

对于他们来说,赤色金丝襦,代表顾远征所在的阶层,而脚上的那双墨色布锦鞋,才是陆遥歌真实所在的生活。

“认识公子久了,我便也跟着长了许多见识。认识得越久,靠近得越近,便也恍惚觉得,似乎公子所见的日月,遥歌只要踮一踮脚,仿佛也能勾得到。可这是多么危险的错觉。”

陆遥歌抬头,自嘲地笑了。

“遥歌一路走来坎坷,见过不少捧高踩低的过客。起初,我以为是我做得不够好,或像父亲口中说的那样,我命犯孤寡,生来便要被轻贱和受苦,可直到今日……”

陆遥歌仰头,看天上明月。

“直到今日穿上公子送的襦裙,在城中一走,所到之处,皆是善待和尊敬,甚至连李菁菁的轿夫,都因我一句话,便要把自家主子抬走,我便知道了,以前的自己之所以被欺凌,并不是因为我不够好,而是因为我站得不够高。”

“世人俗眼,以色识人,”顾远征眼底尽是心疼,“一路走来,你已做得足够好,切莫将他人的恶意放在心上。”

“如今的日子,已比过去好上千倍,我只会感恩,哪里还介意旁人的恶意?”陆遥歌展露笑颜,“只是那些见过的风采、感受过的善意,很多时候是仰仗于公子你,正如这一身华贵的襦裙,若不是今日穿上它,我便不会感受那么多的善意和尊重。”

“如果你喜欢,”顾远征低头看陆遥歌,语气认真,“我便命人多做几套襦裙给你,这不是难事。”

“不是这样的,”陆遥歌摇头,“我仍然想靠自己,获得尊重,这也是我为何推开罗帕的原因。它对我来说太贵重了,那份心意也是,我想变成更好的人,成为能真正担得起那块罗帕的人。”

“你一直都担得起,陆遥歌你知道吗,我认为你担得起,便担得起。”顾远征向陆遥歌解释,“今日,我只是想为你擦眼泪,如果你觉得我送你罗帕、送你定情信物太唐突,那便不收,你不用压抑自己,在我这里,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尊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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