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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凡尘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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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碎了。

在祝无虞的眼中,周遭的一切,包括那个疯老道都如一盏掷地的瓷瓶一般碎裂,炸起的碎片穿过他的身体,也将他带回真实的世界。

天亮了。

灰白的光线与一片白茫茫交织,他透过门窗,看见了雪,以及雪中那抹红色的身影。他全然没了姿态,狼狈地奔向那个身影。那样热烈的红色,与梦中少女的颜色重合,他忽然生出了胆怯,此时此刻,他竟然祈盼那幅画依旧没有脸。

他的手顿在空中,但面前的女子转了身——多年来梦中的雾散了,他看清了那张脸。毫不意外,却无欣喜。

比梦中更加成熟的、褪去了青涩的女郎,正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她平静地与他对望,他分明有诸多疑问,但只敢紧握双拳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似乎那些话一出口,他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会断裂。

“看——”她指着天边,那里有一轮浅浅的日轮,浅到无法感受到它的温度,“天亮了,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那之后,他们的交易完成,再无干系。

他生出了勇气,抓住她的手臂。“梦中诸多,你我之间,是真是假?”

“无论是从前的梦,还是现在的,于你而言,都没有意义。梦,只是梦。”

“我在梦中见过一个人,名为冼灼的男人。我与他,又是何关系?若我与你无关,又为何梦见你,若我与他无关,又为何看见他的过往。”

他的手掌收紧,气势冷冽严肃。

有时候,岁禧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人总是纠结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就像祝无虞,无论他梦见了谁,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对他的人生没有任何干涉,但他却向她寻求一个答案。

“冼灼啊,他是我爱的人。只是因缘巧合之下,他的神识落到了你身上,你看见的一切,都是他关于我的回忆。”

“噢,当然,这对你没有任何伤害,你那孱弱的躯体就多亏了他修好的,就当做报酬,你不用在意。”她自认回答地很诚恳。

“或许你对我产生了误会,但那全是因为你的身上还寄存着我的一缕神使,所以你才会对我产生亲近。祝无虞,有很多人会喜欢你,若你觉得困扰,就多看看她们。”

“你是为他而来……”

祝无虞心中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恼怒,他蹉跎的九年都成了自作多情。他因为她困顿其中,不见清明,但他的执着,他的爱恨,对她而言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呵,毫无意义……那我白白浪费的九年算什么?!”

她疑惑道:“你得到了健康的身体,我也送了你一场美梦,虽然结局不圆满,但你并没有失去什么,你还有什么不满?”

“你是妖!你不怕我说出去。”他声音滞涩。

“这个啊,”她笑了笑,“你说不出去的,等我们交易完成,你就会忘记这一切,包括那些梦,然后你就可以回到普通人的生活。”

什么?!他瞪大眼睛,难耐愤怒:“你凭什么!”

“祝大公子,我印象中你是一个很有涵养的人,不要露出气急败坏的样子啊。”她掰开他的手后退一步。

他终于意识到,短寿的凡人与妖之间隔着天堑的差距,他们的思想、见识、认知完全不同。天生地养的树妖不会困于凡人的伦理纲常,不会囿于凡人的道德礼法。

雪真的很冷,白茫茫之下,他几近失明。看呐,他们身体的构造也截然不同,凡人的身体那么脆弱,强大的妖族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他,甚至她只需要将他丢在这里,他就会悄无声息地结束短暂的一生。

他浑浑噩噩苦寻真相,最终不过庸人自扰。

“好啊,”他平静下来,就连他自己也想不到他居然可以这么容易地就接受事实。他眨了眨眼睫,浸润眼中的涩意,“只要你送我回去,我们的交易完成,届时你拿走想要的东西。”

“嗯,我很开心你这么明事理。”

祝无虞刚退却的酸涩又涌上眼眶,他失声质问:“你们妖,是不是根本没有感情。又谈何爱恨。”

这话在岁禧听来无异于挑衅,但他紧接着道:“或许你真的爱着一个人,但无论喜欢你,还是被你喜欢,都很伤人呢。”

他自嘲地勾起嘴角,岁禧蹙着眉,一路上再不与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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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下,葫芦正翘首以盼。

远远瞧着他们,他兴奋地朝他们招手:“公子!这里!”他对着上天双手合十,默念感谢天感谢地,他家公子好在手脚完整地回来了。

但可惜,归来的两个人显然没有重逢的喜悦,也不想与他寒暄问好。他家公子面色沉冷,冷冰冰道:“回家。”

葫芦:“……”

转头看岁禧,她一言不发。懂了,这是出事了。葫芦咧嘴笑道:“好久不见呀岁禧姑娘,多谢你照顾公子,等回去纪安,祝家定少不了姑娘好处。”

前方的人阴阳怪气:“人家可瞧不上那点东西,你用不着卖弄。”

葫芦气急,他不是在为公子说话呢嘛,真是的,公子就是个傻子!

回去的路程比之来时要快上不少,除却必要的休息,他们几乎都在路上。就像是有鞭子在后面抽赶,车队一刻不敢停歇。葫芦搞不懂祝无虞吃错哪门子药,这一路上脸色难看得要吃人。

不是冷眼瞧人,就是各种挤兑。

次数多了,葫芦都不想在他面前多说话。

“公子!公子!”侍从来报,“有两个人一直偷摸跟在车队后面,已被我等抓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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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放开!睁大你们的狗眼,我是你们二公子!”

那被捆着按在地上的不是祝行乐又是谁?他身边同样待遇的还有他那个捏着羽扇的幕僚。

祝行乐这是撞到好日子了,葫芦默默地为二公子悲叹。

祝无虞嫌弃地看着自己的傻弟弟,他试着理解对方惊人的脑子,但发现实在做不到就放弃了。他恹恹道:“怎么,是发现买凶杀人失败后,打算亲自上阵。”

“冤枉!污蔑!”祝行乐声嘶力竭,“兄长,我绝无害你之心啊!我承认,我平时是有些荒唐,但从未想过谋害兄长性命!”

“都是他——”幕僚不可置信地瞪圆眼睛,“都是这狗东西整日挑拨离间,我此番就是携此歹徒,向兄长您负荆请罪!”

祝行乐无情,就休怪他无义!幕僚措辞诚恳:“大公子,我仅仅一介书生,何来的胆子伤人性命,且不说与我而言毫无益处,我也没有买凶杀人的本领啊。二公子性情躁郁,稍有不顺动辄打骂,更是将主意打到您身上,只为一争家产。我承认,我是为其出谋划策,但那都是二公子逼迫!我日夜煎熬,委实良心难安,这才来寻您,只为向您阐明真相。”

说着,他竟哄然大哭。祝行乐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破口大骂:“装你爹的清白呢!一肚子坏水的狗东西,怎么,你现在表忠心以为能被我兄长收入麾下?呸!朝秦暮楚的三姓家奴,你也配?!怎么,那些杀手不是你找的,美人计不是你使的?少在这里哭天抢地,当初你收老子钱时怎不见你的冰清玉洁,事后想着立牌坊了,你不如剃光身上几撮毛,那样看着还清白些。”

“你、你……大公子都听到了,二公子在您面前就敢大放厥词,可想而知我们平日有多难过!”

岁禧听着颇为惊讶,好厉害的杀意,凡尘界的人说话都这么强大。

祝无虞听他们吵得欢快,他简直匪夷所思,世上怎么能有这样的傻子,还是两个凑一块了。他厌烦地挥挥手,“去,把他们绑马车后面,既然喜欢吵,就让他们吵个明白。”

“兄长!你不能这么对我,兄长——”

起初,他们二人还有精力互骂,到了后面实在撑不过去,昏倒后被马车拖着走了二里地。祝无虞命人将他们丢进马车,除却水和干粮什么都不给,等伤养好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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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到纪安,已是夏时。

早早有人在城门口接应,管家看到两个形容枯槁的乞丐吓了一跳,好半天才认出那双眼含泪的叫花子是祝行乐。他惊悚问道:“怎会如此?!二公子,您出去拾荒了?”

祝行乐心中委屈如决堤洪水,高声哭喊:“爹,娘!我要找他们做主!”

“您这是……”祝无虞制止他,“让他闹,别管他。”

“大公子,府中已备好接风宴,这就待您去沐浴更衣。”管家听候吩咐。

祝无虞沉默片刻,侧目道:“不了,我还有事。”管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目光落到那个沉默寡言的红衣女子身上。

岁禧跟在他身后,双方均无语言交流。祝无虞带着她穿过回廊,走过小径,直到一座凉亭。她有些眼熟地环视一圈,祝无虞见她如此,只是冷然地笑笑。

“开始吧,拿走你想要的东西。”

那之后,他们再不会见面。

“嗯,现在,闭上眼吧。”那双琉璃眼瞳中,有流光闪过。他的眼皮沉重地合上,他在想,为什么之前,没能好好注视她的眼睛呢。

那只是很短暂的瞬间,在她将指尖搭在他额头时,那就是他们最亲密的时刻——只是很短暂的瞬间。他努力地睁开一道缝,这已经是他抗拒的极限。

夏花飘到他掌心,他只是恰好看见花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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