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随着新春氛围的渐渐淡去,有些严肃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从这几日的考察来看,水渠传信的效果不错,这段时间宁贵妃一直保持着和傅家的联络,没有出什么意外。
傅彦也得知了一个重大的消息——
元兴帝准备在月底廷议二皇子勾结外邦谋反一事。
这个消息让傅彦感到颇为惊讶。
皇子意图刺杀君父,还是勾结了外邦人,传出去实在是太丢人。
一般来说,皇帝为了保全天家颜面,会选择暗中处理,明面上随便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谋逆的皇子打发了就行。
不过这次元兴帝选择公开处理,对傅家来说未尝是坏事。
既然要对簿公堂,就可以更大限度地避免掩藏罪证的可能性。
只要能在群臣面前证明二皇子是被诬陷的,就有可能逆风翻盘。
从宁贵妃处,傅彦得知皇帝寿辰那天,西域进献的舞姬本在太极殿献舞。
当时正是宾客尽欢、席间热闹欢快之时,众臣推杯换盏,有几个豪放不羁的已经失态了。
突然,领头的那位舞姬在旋转到阶下的时候,袖口中亮出一把匕首,直冲着元兴帝的面门刺去。
元兴帝大惊失色,下意识掀翻了几案,朝着刺杀他的舞姬砸去。
刺杀本该成功,然而元兴帝年轻时也习过武,哪怕是年纪大了,也一直保持着强身健体的习惯,身手依旧敏捷。
以至于元兴帝在千钧一发之刻躲到旁边去,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刺。
说时迟那时快,御前侍卫们立刻将这名舞姬按在地上,绑了起来。
其余的舞姬,还有整个西域使团也都被看押起来,严格审查。
那名刺杀皇帝的舞姬据说是当场服毒自尽,至于西域使团里的其余人,傅彦暂且还不清楚。
宁贵妃透露说,有人曾在二皇子的寝宫中搜出了与西域舞姬互通往来的书信,其中明确地写着——
于次月天子寿宴伺机行刺,先付五百两为定,待事成,再付千两以酬。
信件上还盖有二皇子的私印,经过比对也确认无误。
更何况,负责调查此事的太子还在西域使团的临时住所内搜出了官银!
这些可不是普通的官银,而是出自尚宫局、每月按时按量发放给皇亲贵族的月银。
皇子们的月银与官员的俸银是分开的两个体系,这一点从银宝底部印着的编号就能看出来。
尚宫局发放出去的每一块银元宝都有属于自己的编号,不仅仅是为了方便管理,更是为了提防出现行贿的情况。
既然太子说,在西域使团的住所发现的官银出自二皇子的宫殿,那么只要证明二皇子的账目没有问题,就可以自证清白。
想到这,傅彦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
他连忙写了一封密信,让四喜深更半夜将其放在水渠里。
现在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只能祈祷宫里一切进行得顺利。
傅彦心情十分沉重地叹了口气。
作为外戚,傅家的处境其实不算如履薄冰。
毕竟傅家没有兵权,对皇帝的威胁也就没那么大。
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毕竟如今的大梁重文轻武,傅家百年氏族,在金陵城乃至整个大梁名声都是响当当的。
有些时候,声名犹胜千军万马。
这些日子宁贵妃也过得不怎么安生。
虽说有了水渠传信,她可以调动的人手更多了,可是人在宫中,还处处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也必须时刻谨慎。
水渠一事,万一被发现,别说是她自己,整个傅家都会被牵连。
早晨,宁贵妃刚去给皇后请过安,回到自己的凤栖殿就收到了傅家传来的密信。
她知道二皇子没有勾结外邦,那么买通了西域舞姬的就只能是太子了。
傅彦在密信中提醒过她,说可以让下人多多留意皇后宫里那些地位不高的下人。
这些人存在感不强,容易接近,还往往能透露出一些有用的蛛丝马迹。
宁贵妃想了想,对琼枝招招手:“过来。”
琼枝连忙走上前去,“娘娘,有何吩咐?”
“去拿几盒小盒的瑶肌脂膏,叫几个机灵的小宫女去探探皇后宫里的人。尤其要注意那些在外面伺候的。”宁贵妃道。
“是。”琼枝立刻明白了宁贵妃的用意,“奴婢这就去办。”
琼枝行了个礼,迈着小碎步退了下去。
宁贵妃面色凝重地将看完的密信扔进火盆里,亲眼看着它一点点烧成灰烬,这才放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炭火烧得太足,凤栖殿内的空气似乎有些厚重,让人喘不过来气。
然而,此时的东宫却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好像这年还没过完一般。
太子赵承瑞高坐在主座之上,左右各搂着一个娇美的侍妾,悠哉悠哉地欣赏歌舞。
“殿下,来再喝一口酒嘛~”左边那个尖下巴侍妾娇笑着,用芊芊玉手拈起一杯酒,送到赵承瑞嘴边。
“本宫不想喝了。”赵承瑞摇摇头,然后半眯着眼睛对那名侍妾道:“除非……爱妃愿意亲口侍奉本宫。”
侍妾立即知道了他的用意,双颊飞上一抹红晕,轻声细语道:“妾身明白。”
侍妾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尽数含在嘴里,然后娇娇软软地往赵承瑞身上一倚。
赵承瑞似乎很吃这套,左手抱住了侍妾盈盈一握的腰肢。
侍妾一副又主动又害羞的模样,靠近赵承瑞,将鲜红饱满的双唇贴上对方的,然后慢慢将口中美酒渡进赵承瑞嘴里。
赵承瑞被她这副勾人的小模样迷得不行,当场就把人按在软椅上亲吻起来。
正当二人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之时,殿门突然被打开了。
一缕寒风吹进殿内,赵承瑞不禁打了个寒战。
“太子近来是否太过放肆了些?!”李皇后走入殿内,冷声斥责道。
“母……母后?”赵承瑞一见到皇后,连忙惊慌失措地整理好衣服,将美妾晾到一边。
“母后,您要来儿臣这儿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儿臣也好提前叫下人准备准备,好生招待母后才是啊。”赵承瑞走上前去,拱手行礼道。
李皇后冷哼一声,“若是本宫提前告知,又哪有机会看见东宫内如此盛景?!”
赵承瑞见皇后怒了,连忙跪了下来。
“儿臣知错,还请母后息怒。”赵承瑞低着脑袋道,“只是儿臣近日的功课已经温习完毕,闲暇时刻放松而已,并没有玩物丧志。还请母后放心。”
“罢了,先起来罢。”皇后道。
皇后没再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朝着内殿走去。
经过赵承瑞时,她的宫装下摆轻拂过赵承瑞的侧脸,带起一股淡淡的香气。
赵承瑞见皇后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也不禁松了口气。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站起来跟随皇后来到了内殿。
“月底,你父皇要正式审理二皇子谋逆一事。”李皇后抿了一口茶水,慢悠悠道。
“是,此事儿臣自然知道。”赵承瑞笑着给李皇后又添了一些热茶。
“老二谋反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父皇此举也是想给群臣百姓一个交代。到时候,就再也没有谁能威胁到儿臣的太子之位了。”
然而李皇后却没有因此露出轻松愉快的笑容。
她拈着茶杯盖子,轻轻地撇泡,道:“你父皇的心思深不可测,在二皇子彻底被定罪之前,一切都还有转机,凡事不可轻举妄动。”
“是,母后。”赵承瑞道,“儿臣一定会谨慎行事的,还请母后放心。”
李皇后看了赵承瑞一眼,眼神晦暗不明。
半晌,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也是,事到如今,本宫谅他们也折腾不出什么水花儿了。”
“只是……”李皇后似乎有些心事,眉头一直紧锁着。
“只是什么?”赵承瑞好奇问道,“母后有何烦忧,不如说来与儿臣听听,儿臣也好帮母后分忧。”
“只是凤栖殿那边最近倒是安生得很。”李皇后道,“一点动静都没有,那宁贵妃吃得好睡得好,人还比之前丰腴了些。”
李皇后看了赵承瑞一眼,话里有话道:“本宫看她现在这样,根本就不像是亲儿子落狱的反应。”
“这不知道的啊,还以为二皇子不是她亲生的呢。”
赵承瑞一听这话,顿时收起了嬉皮笑脸,连忙郑重其事道:“贵妃娘娘出身尊贵,只怕是到了今天还觉得自己有母家傍身,有恃无恐呢。”
“不过母后也不必烦忧,过不了几日,等老二定了罪,她在这宫中就再也威胁不到母后的地位了。”赵承瑞道。
“母后贵为大梁国母,其实本就不该为这些琐事烦忧的。是儿臣不争气,没能让母后长脸。儿臣愧对母后教诲,今后定当奋发图强,让母后以儿臣为荣!”
李皇后看着伏在地上的太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然后伸手将太子扶起来,温柔道:“瑞儿有这份心,母后就知足了。”
“过几日是你舅父的寿辰,你若有空,就去给他老人家祝个寿罢。”李皇后一边说着,缓缓起身。
“本宫也乏了,就先回去了。瑞儿也要记着方才说过的话。”
说罢,李皇后笑着看了赵承瑞一眼,转身款步离开。
赵承瑞恭恭敬敬地目送皇后离开,终于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把这尊大佛送走了!
“德庆。”赵承瑞喊道。
一名太监连忙走上前来,“殿下,有何吩咐?”
“去给本宫查查,我那亲爱的弟弟现在如何了。”赵承瑞眼神中的浑浊和迷离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鹰一般的锐利。
“本宫不想在下最后一步棋的时候,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