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谷回到郡治需要走两天,所以今天晚上大军会在半路上找个地方扎营休整一下。
贺听澜打算趁着晚上其他人休息的时候偷偷溜走。
一路上,贺听澜都在默默地记下地形,方便晚上行动。
从这里回到无名寨大概还需要一天半,自己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寨子里什么样了?
应该没出什么幺蛾子吧?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大军行军到一半,突然遇到了突发状况。
众人行至最北边的一处荒地时,郁云骞突然抬手示意大家先停下来。
将士们不明所以,纷纷问这是怎么回事。
郁云骞问郭隽道:“郭将军有没有觉得,这里的空气有几分肃杀之气?”
郭隽被他问得一头雾水,仔细吸了吸鼻子,闻闻周围的空气。
“没有啊。”郭隽道,“郁将军是不是受风寒了?”
郁云骞:“……”
无语凝噎。
贺听澜和傅彦对视了一眼,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郁云骞严肃道,“时刻防备周围的情况。”
“韩烈,你带一小队人去前面探探。”郁云骞吩咐道。
“是!”韩烈冲身边几名亲兵一招手,抬脚便要往前跑去。
然而就在这时,前方约半人高的草丛里突然一阵骚动。
眨眼间,无数箭矢从草丛里射出,直冲着大军的方向而来。
“小心戒备!”郁云骞大喝一声,拔出佩刀。
好在郁云骞这次带的亲兵都是训练有素的老兵了,几乎在箭雨落下来的一瞬间便将盾牌挡在了前面,形成一道“围墙”。
众人这才没有被扎成刺猬。
还没等大家喘口气,草丛中接二连三地蹿出来身穿战甲的士兵,高声呐喊着直冲大军而来。
“冲啊!”
“杀光梁军!”
郁云骞眸光一凛,下令道:“布阵!”
亲兵们身影快如鬼魅,迅速围成了一个保护圈,刀刃对准偷袭的士兵。
然而敌方的士兵数量远超大家想象。
除了草丛里埋伏着的这些,四面八方又涌出数千人,挥刀呐喊着杀过来。
贺听澜定睛一看,这些士兵身上穿的战甲是札甲,由皮革和铁片制成,很明显是北疆游牧民族的穿着。
北疆的兵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
“韩烈,赶紧给郡治那边放信号弹!”郁云骞厉声道,“敌众我寡,请求支援!”
“是!”韩烈立刻掏出一枚信号弹,一把拔掉木栓,赤红色的烟雾直冲着天上飞射而去。
“大将军,硬碰恐怕不行,咱们还是得跟他们周旋一下。”韩烈建议道。
郁云骞戎马二十余载,向来都是不多废话直接干,现在让他跟敌军周旋拖时间着实是有点憋屈。
然而郁云骞也知道,这些北疆士兵个个骁勇善战,配置也相当精良。
而反观己方,不但人数上略逊于敌方,更要命的是不团结。
郁家军的主力部队此时都在郡治,郁云骞当初为了方便,只带了一百多名精锐来到山谷,与郭将军商议这上千私兵归顺大梁之事。
所以,现在看上去己方虽然也有一千多人,可这其中大部分都是黑风寨养的私兵,跟郁云骞并非一条心。
更糟糕的是,北疆士兵用蹩脚的汉话大喊着“杀光梁军”,私兵们听懂了之后立刻撇清干系。
“我们不是梁国的军队!我们不是!”私兵们听到北疆士兵是冲着梁军而来的,生怕自己受到牵连,立刻大喊道。
他们生怕对方听不懂,还特意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的战甲,又指了指郁家军士兵身上的,试图让北疆士兵看清楚他们不是一伙的。
“看到了吗?不一样!”私兵们手忙脚乱地解释道。
“他们才是梁军!我们也是被他们抓来的!跟你们无仇无怨,别打我们!”
这招果然有效,北疆士兵渐渐停了下来,和大军保持一定的距离,仔细端详着他们。
北疆一个将军打扮的人对周围士兵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挥起大刀,用北疆的语言大声喊了几句。
郁云骞眉头一皱,对韩烈道:“你听得懂他们说什么吗?”
“末将不懂。”韩烈摇摇头。
这就尴尬了。
郁云骞在心中快速衡量了一下。
现在这个局势对自己十分不利,私兵们有意要与郁家军划清界限,而郭隽也在衡量利弊,始终一言不发。
此时若是强迫这些私兵跟自己一条战线,一致对敌,恐怕会引起对方的逆反心理。
好一点的情况是私兵们趁乱逃走,坏的情况则是投敌。
毕竟谁都不愿意自己受到牵连不是?
无论是哪种情况,郁家军都很难保全自身。
但如果保持现状,也很难撑到援军的到来。
怎么办?
然而就在这时,贺听澜突然从包围圈中走了出去。
傅彦见状立刻抓住贺听澜的胳膊,“你去干嘛?危险!”
“没事。”贺听澜坚定道,拍了拍傅彦的手背示意他放心。
在两方士兵众目睽睽之下,贺听澜笑眯眯地对北疆士兵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什么东西。
傅彦:???
郁云骞:???
其余的郁家军和私兵:???
只见贺听澜说完,北疆的士兵脸色稍缓,就连他们的将军也露出惊喜的神情,又对贺听澜说了几句。
贺听澜立刻点点头,然后又语气夸张地说起来,看这架势好像是在抱怨什么。
北疆将军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紧接着,贺听澜又转过头去,指了指身后的士兵们,对北疆将军张开双臂,比了个“很大”的手势。
对方脸色一变,表情从方才的斗志激昂变为警惕。
北疆将军对贺听澜叽里咕噜又说了几句,贺听澜立刻露出为难的神情,转头看向郁云骞,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
“他刚才说什么了?”郁云骞问贺听澜。
贺听澜尴尬道:“这个嘛……我不太好说。”
“你如实说就是。”郁云骞道。
“那、那我说了。”贺听澜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
然后只听他清了清嗓子,义愤填膺道:“他们说‘你们这些懦弱无能的汉人,整天只会躲在田地里耕地,连把刀都拿不稳!我们北疆的五岁小孩都比你们勇猛!’”
身后的士兵们脸色骤变,面露怒色。
贺听澜接着说:“汉人的胆子只有羊那么大,见了我们只会跪地求饶。不像我们草原戈壁的男儿,从小骑马射箭,随便几个人就能把你们这些懦弱无能的汉人打得哭爹喊娘!”
此时士兵们的脸纷纷涨红了,把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贺听澜转头,对北疆将军又说了几句。
对方听罢,朗声对贺听澜也喊了一句什么。
贺听澜便对郁云骞道:“那个,他刚刚说,只要你们现在立刻缴械投降,跪在地上喊他们父亲,他就可以不杀你们。”
“这蛮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郁云骞的脸又变成了猪肝色。
终于,一名士兵忍不住了,站出来愤怒地大喊道:“简直岂有此理!敢这么羞辱我们汉人,跟他们拼了!”
有人开了个头,其余的士兵们也接二连三地被点燃,纷纷喊起来。
“就是!一群茹毛饮血的蛮夷也好意思嘲笑我们!干他娘的!”
“在我们汉人的地盘羞辱我们,哪个男人能忍?!反正我忍不了!”
“对!今天老子非得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不可!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爹!”
激动的情绪一传十、十传百,瞬间传遍了所有人。
不管是郁家军还是私兵,众人群情激昂地大喊起来,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叫嚣着要跟这些北疆士兵拼命。
贺听澜冲郁云骞点点头。
郁云骞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也拔出佩刀,高声喊道:“弟兄们,北疆蛮子辱我中原、言词肮脏不堪入耳,欺人太甚!大家立刻随我杀敌,今日要好好挫一挫他们的锋芒!”
“是!”士兵们立刻应道,随即挥起武器,“冲啊!”
上千士兵一窝蜂地朝着北疆将军的方向杀过去,气势汹汹、势如破竹。
北疆士兵见状立刻慌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该撤退还是正面拼杀。
于是贺听澜趁乱冲着对方的将军又喊了几句什么东西,还冲他挥挥手。
北疆将军闻言,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只见他攥紧了刀柄,然后下令喊了一句,立刻掉头往后跑去。
其余的北疆士兵见状也连忙跟随将军撤退,很快便跑得无影无踪了。
郁家军和私兵们还没正式开打呢,敌人就先跑了,纷纷一头雾水地你看我、我看你。
这什么情况?难道是有诈?
“大将军,咱们还追吗?”一名士兵问郁云骞道。
“追什么追?”郁云骞骂了一句,“趁着对方撤兵,咱们抓紧时间赶路!”
“是!”
士兵们虽然不知道郁云骞是何用意,一腔愤怒也还没宣泄完,但毕竟军令如山,大家也只好随着郁云骞继续赶路。
众人加快了速度,终于赶在日落时分到达云岭县外面的平原。
照这个速度,明天午时左右便能回到郡治。
将士们奔波了一整天,此刻已经是筋疲力尽,支起军帐便准备休息。
贺听澜刚想找机会溜走,一转头却看见郁云骞正在不远处看着他。
贺听澜不禁打了个寒战,这夏天的夜晚怎么也这么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