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
御銮卫浩浩荡荡地朝行宫的方向驶来。
冬猎规模甚大,除了皇帝本人,后宫嫔妃、皇子公主,还有其他的一些皇室宗亲也会一同随行。
这当中个个都是金枝玉叶的贵人,必须得伺候妥当了才行。
故而皇家銮卫的队伍长得看不到头,光是入场就走了好一会。
贺听澜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傅彦悄悄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御前失仪,当心被责罚。”
“圣上看不见的。”贺听澜小声道,“他坐在车辇里,前面还有那么多人挡着,哪能注意到我?”
傅彦还欲说什么,但载着元兴帝的车辇已经到了众官员和世家子弟跟前。
待车辇停下来,众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臣等参见陛下!”
贺听澜依葫芦画瓢,心不在焉地跟着说了一句。
但此时他已经被御銮卫的规模震惊得眼睛都直了。
老天,不愧是皇帝,出行都这么气派!贺听澜在心里感叹道。
御辇也太大了吧!
坐在里面一定很舒服。
皇帝真会享受。
御辇的两侧各站着四名内侍,手里拿着吃食、茶饮、巾帕等等生活用品,方便皇帝随时使用。
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呢。贺听澜心想。要是自己也能体验一下当皇帝的一天,肯定很过瘾!
不过也只是想想,这话要是说出口,只怕很快就要跟自己的脑袋挥手告别了。
傅彦原本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低着脑袋看地面,结果用余光瞄见贺听澜正好奇地东张西望。
傅彦吓得心都漏跳了一拍。
他趁旁人不注意,一把将贺听澜的脑袋按了下来。
“你不要命了!?”傅彦压低声音道,“圣上说平身之前不能抬头!”
“哦。”贺听澜缩了缩脖子,听话地低下脑袋。
规矩真多!贺听澜在心里嘀咕道。
皇帝有什么不能看的,他难道长着四只眼睛、八条胳膊?
正琢磨着,元兴帝慢悠悠地从御辇里走了出来。
“诸位卿家平身。”元兴帝开口道。
“谢陛下!”
大家起来后,右都御史纪若潭上前一步道:“此处风大,还请陛下乘坐御辇前往行宫吧。”
“无妨。”元兴帝摆摆手,“朕好久没在飞鹿原随便走走了,今日想追忆一下往昔。”
“诸位卿家若是愿意,也同朕一道散散步吧。”
“是。”众人应道。
皇帝都发话了,还哪有愿不愿意一说?
皇室宗亲中的男子也纷纷下了车,跟在皇帝左右。
而其余的女眷则在御銮卫的护送下先行前往行宫休息。
接近年关,飞鹿原上寒风瑟瑟,吹得人们耳朵鼻头都有些僵。
众人排成长长的一条队伍,跟随元兴帝在飞鹿原里走走停停。
贺听澜伸着脖子瞅元兴帝的背影,忍不住乐了。
“宫里的伙食肯定很不错。”贺听澜悄咪咪地说。
“那是自然。”傅彦点点头,“你怎么突然提这个?”
“你看皇帝的背影。”贺听澜用手比了个很宽的距离,“他有这么宽。”
“嘘!”傅彦连忙捂住贺听澜的嘴,“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私下评论圣上的身材样貌!”
“隔得这么远,就算是我正常说话他都听不到。”贺听澜不屑一顾,“诶,你说圣上跟那几个大官聊什么呢?”
随行的人数实在太多,像傅彦和贺听澜这样的五六品小官,又是晚辈,自然站在队伍靠后的位置,和最前面的元兴帝隔着十万八千里远。
傅彦哪儿能听见,猜测道:“应该是在聊以前的事情吧。据说圣上年轻时经常来飞鹿原狩猎,此处应该也承载着圣上不少的回忆。”
“圣上会狩猎,那一会围猎开始之后他也会入场吗?”贺听澜好奇道,“也不知道圣上的狩猎水平怎么样。”
“年轻时自然是好的,我听我爹提起过。”傅彦道,“只是身为一国之君哪有那么多功夫出城狩猎,长年不练习,有所退步也是难免的。”
贺听澜刚想说“也不知道跟我比怎么样”,但是转念一想,这话说出来只怕又要把傅彦吓一跳。
还是算了,别吓他了。
元兴帝今日的兴致确实很高,一边沿途往行宫走,一边与左右几位重臣说自己年轻时的事情。
“朕记得,那时候就数伯恒最善骑射。”元兴帝笑着对顾怀仁道,“每次出城狩猎,我们其他几人加一块才勉强能赢过伯恒。”
顾怀仁一时间有些恍惚,伯恒是他的字,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这么叫他了。
“让陛下见笑了。”顾怀仁连忙道,“那时年少轻狂,把输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现在想想,真是幼稚啊。”
“哎,少年人嘛,就是要看重输赢。”元兴帝摆摆手道,“若是连年轻儿郎都没了好胜心,那我大梁岂不是要走向垂暮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纷纷心里一紧。
这话该怎么接?
还是谢昱从容不迫,甚至笑着调侃道:“陛下说得在理,只是时机不对。”
“哦?元修此言何意啊?”
“回陛下,昨晚射箭比赛可是相当精彩。”谢昱说,“我大梁的好儿郎们皆是全力以赴,赛场上瞬息万变,可谓是臣这几年来看到的最激动人心的一场比赛了。”
“孩子们如此出色,陛下不夸夸他们,却提什么‘走向垂暮’,实在是有些扫兴。”
元兴帝哈哈大笑,“元修还是这般直言不讳。不过,朕就喜欢你这份坦荡!”
“臣谢陛下夸赞。”谢昱微笑着一点头。
“说起昨晚的射箭比赛,今年依旧是无懿拔得头筹吗?”元兴帝突然问道。
“并非。”谢昱道,“是军械司的贺技正。其箭术了得,甚至能蒙住双眼,仅凭听声辨位一箭射中五枚铜钱。犬子还差得远呢。”
“哦?”元兴帝脚步一滞,颇为感兴趣道:“贺技正今日可在?朕想见见是何等出挑的儿郎。”
“是,陛下,奴才这就去给您请过来。”一旁的内侍十分有眼力见,连忙一路小跑到队伍的后面。
此时的贺听澜丝毫不知情,只是远远的看见一名内侍朝自己这边跑了过来。
“那个人怎么这么着急?”贺听澜扯了扯傅彦的衣袖,“他不会内急吧?哎哟那可难办。”
傅彦简直哭笑不得,“你想哪去了?”
结果还没等贺听澜再说什么,内侍就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贺技正,圣上召您过去一趟。”内侍行礼道。
“我?”贺听澜一头雾水地指了指自己,“叫我干嘛?好事坏事?”
“哎哟,您就别问那么多了,跟奴才走吧。”内侍道。
贺听澜犹豫地看向傅彦。
“应该是好事。”傅彦道,“估计圣上是要问你射箭比赛的事。”
有道理,贺听澜点点头。
“贺技正,这边请。”内侍对贺听澜弯了弯腰,带他沿着队伍一路走到最前面。
虽然不知道元兴帝叫他所谓何事,但是贺听澜有些激动。
要见到皇帝了嘿嘿嘿,还是皇帝主动叫的自己!
他倒要看看一国之君长什么样,眼睛是大是小,眉毛是粗是细,鼻子是高是扁……
等等,傅文嘉之前说什么来着?
对,一会见到皇帝必须低着脑袋,这是基本礼仪,还不能想看就看。
没办法,谁叫人家是皇帝呢?
贺听澜跟着内侍走到元兴帝跟前,跪下行了个大礼,中气十足道:“微臣贺听澜,参见陛下!”
“免礼。”元兴帝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
“谢陛下!”
贺听澜跪得麻利,起来得也麻利,“嗖”地一下就站起来了。
“今日不是在朝堂之上,不必太过拘谨。”元兴帝温和道,“朕听闻你便是昨晚射箭比赛夺得头筹之人?”
“回陛下,正是微臣。”贺听澜应道。
“不错,果然是郁将军亲自举荐的。朕也没看错人。”元兴帝满意地点点头,“九曜莲花灯可还喜欢?”
“当然喜欢!”贺听澜一提那盏漂亮的灯就高兴,竟然把礼数忘到一边,猛地抬头,眉飞色舞道:“那灯晚上放在营帐里可美了,我甚至都不想睡觉,总觉得不多欣赏一会就睡着太浪费……”
诶?
皇帝这是什么表情?
元兴帝在贺听澜抬头的一瞬间,看清了他的脸,顿时瞳孔放大。
不仅如此,就连他身边的谢昱和顾怀仁也震惊地看着贺听澜。
完了,刚提醒过自己不能抬头,怎么就给忘了呢?
贺听澜连忙跪下,“陛下恕罪,微臣山野出身,不懂礼数,方才御前失仪,实在是有失尊敬!”
“只是微臣以前从没见过九曜莲花灯这么好的东西,一时间太高兴,才忘了规矩。还请陛下……”
“抬起头来。”元兴帝打断了贺听澜的话,声音中蕴藏着一丝难以言表的情绪。
完了完了完了!贺听澜感觉自己的双手手心在冒汗。
方才还那么温和的皇帝,这会连自己的话都没耐心听全,可见龙颜震怒。
这下自己是真闯祸了!
贺听澜只好硬着头皮抬起头来。
救命千万别杀我啊,还没活够呢!
谁知元兴帝却没有下令把他砍了,也没有赏他棍子或者鞭子,而是突然问道:“你姓贺?”
贺听澜:???
这是什么问题?
您要不看看我叫什么呢?
但是贺听澜还是规规矩矩道:“是,微臣姓贺,名听澜,字梦洲。”
元兴帝立刻又问:“你父母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