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的家境其实并不好，很穷，甚至是那种一块馒头上午吃一餐，中午吃一餐，下午就着水还能再吃一餐的程度…”

“可这和你喜欢她，她喜欢你，你们俩能不能在一起并没有关系啊？”

还以为自己会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原因，江浸月甚至都做好了心理准备，面上更是早早的就摆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但当她真正听到答案后却又不可言说的拧起了眉。

这算是什么狗屁理由？

“呸呸呸，全都是你逃避的谎话和借口罢了！”

女子险些一个白眼翻过去，可碍于老人是长辈，所以她还是面上忍了又忍，只在心中嘀嘀咕咕的暗自吐槽道，不够喜欢就说是不够喜欢，自己又不会笑话他！

少年不识愁滋味，自以为只要相爱的两人是彼此心意相通的就能够在一起，管他什么流言和阻碍，只要足够爱，便能抵万难。

“……”

那头，老人遭到质疑后非但没开口向人澄清，反而是点了点头，认同和赞赏着江浸月那颇有些天方夜谭的想法，淡笑着叹了口气道。

“也对，我当年要是有你现在的半分勇气就好了，可喜欢这件事，本身就是会让人自卑和胆怯的。”

自卑和胆怯吗…

勉勉强强，这话算是被他给说对了。

女子闻言不可置否，她斜眼悄悄瞟了下一旁的时世杰，男人似乎是没注意到江浸月，所以听得正专注，他睫毛乌压压地垂下来一整片，又浓密又厚重，从这个角度看去，像是古堡里沉睡了很久的公主，在一心等待着王子的真爱之吻。

后来，大概是自己的目光太过明目张胆，他转头望着人歪了一下脑袋，嘴角扬起的弧度恰好。

“噗通”————

心跳重重的错了一拍，江浸月微微侧头偏眼，不敢再看，她总觉得要是此时此刻时世杰来一句打劫，自己怕是会把身上所有的钱连带着那些值钱的玩意儿都全部给他，简直忒没出息了些！

女子指尖无意识地抠紧了衣袖，赶忙在倾家荡产之前收回了视线，仿佛再多看一秒她的小心脏就能立刻承受不住，炸裂开来一样。

“说…说来说去，你就是个彻彻底底的胆小鬼而已！”

她转移话题般的指责着老人的懦弱，就像是在指责着当初多次踌躇不前的自己一样，毫不留情。

“是，我后悔了…”下一秒，一句苍老的声音又接了上来，低弱弱的，几乎耳不能闻。“但这世界上终究也没有后悔药卖啊。”

自己不能说。

难道说每次在课上听见她一口漂亮的英语话会自卑吗？难道说看见她四周围绕着各色各样优秀的男生会胆怯吗？

可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也始终觉得不该让那样一个优秀的人仅仅只看到自己，也仅仅只是和自己在一起，她应该有更多的选择，而不是选择一个带着一口蹩脚的乡音，没什么好家世的男生。

可这些话，这些考量，是即便说给现在的江浸月听她也是听不懂的，甚至还有可能想出成千上万个理由来质疑回怼自己，因为年少，因为轻狂，因为她相信——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所以啊，你们才不要像我一样，抱憾终身又后悔不已。”

说完这话后，老人又累觉无力般的躺在长凳上，日暮西山，金黄的残阳下，他整个人安详得就像是那年头幼稚园门口的摇摇乐，还是某款一口一个“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的那种。

只见他一手撑在椅子扶手上，一手又不断摩挲着那根木头拐杖，上面的痕迹斑驳且模糊，一看就是陪伴了他很多年的老伙计。

“满目荒凉。”

等到江浸月仰着脸看去时，心中就只有这一个念头。

到底还是女子的年岁太轻了，看不懂老人眼里的情感，七分后悔中夹杂着两分艳羡，最后一丝又似乎是在感谢她，感谢江浸月替现在的自己狠狠训斥了一遍过去的自己。

————

“可…虽然没有后悔药卖，但是咱们却依然能尽力去弥补啊！”

出乎意料的，站在二人面前的少女突然露出了抹微笑，她俏皮地摆了摆头，马尾便随风扬起，江浸月眼眸中闪烁着星光，一股子独属于这个年纪特有的天真无畏和自由纯粹便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说，“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她还说，“眼下就是最好的开始！”

其实从小到大，江浸月就不喜欢一切关于惋惜的词，什么遗憾，什么可惜，什么后悔，什么无奈，为什么偏偏有那么多的事与愿违呢？为什么不能给所有的故事都写一个大团圆的结局？

之前，她也曾对着电视问过那个正在上高中的表姐，为什么男女主总是要受到那么多的挫折后才能在一起，表姐回答她，“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但可惜，自己没怎么听懂。

就如同叶飞雁也时常听不懂肖旭嘴里日日总念叨的那一句一样——“你们这个年纪根本就不需要花心思去打扮，因为青春早已经替你们添了妆。”

呵，通通都是放狗屁！

“所以你为什么不试着去找她呢？见面了，有遗憾就说遗憾，有后悔就谈后悔，反正人生只有这一次，一定要随心所欲才好！”

大概是嘴上正劝着人放开手脚，江浸月索性摊开裙子，也一屁股坐在了面前的草地上，她语气中充满着活力，好似永远都不会失去向前的动力般，生机勃勃的。

而一旁，时世杰待在边上，没跟着坐下，他依旧单手插兜，昂眉抬眼，只是此刻男人那双漆黑的眸子却直直地盯着女子的后脑勺，不知在想什么，眼底情绪未明。

他手中，矿泉水瓶随着力道的慢慢减弱，咕噜咕噜便滚到了绿色裙摆的边缘，恰好，压住了那块险些被风吹起的一角。

-没看出来啊，自己原先怎么不知道，这姑娘本来就这么野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