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愣看着他。

就有一种，命运般的荒唐感。

被悬赏的时候我才两岁，出事的时候我才四岁，成年后相关部门告诉我真相，我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生。

“几乎不亚于五条悟的诞生”，这种评价还真是高，我可不知道我竟这么辉煌过。我只知道我掀起了黑市一阵猎杀的狂热浪潮，数不清的人想要我的人头，想要我的尸体，以至于我长大后还很中二的认为我曾是黑市最神秘的一个传说。

我知道我轰动，没想到我竟这么轰动，他们竟然用五条悟给我衡量给我做评价，他们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所以我这算是，身价暴涨吗？

我低下头，忍不住笑出一声。

五条悟握住我的手，往我这凑近些，说当年他还小，他也不知道这些，都是老头告诉他后他才知道的。我问他他还说了什么，他没马上说话，我抬头去看他，他才继续开口。

他说，当年老头他们听说其他国家诞生了一个术式相当不一般的小孩的事，但因为不处在同一个国家，那时的信息技术又没有现在这么发达，他们能获取的信息有限，然而不久后，他们发现那个小孩上了黑市悬赏榜，排名还遥遥领先，仅次于他，高高排在第二。

“当时关于你的具体术式，具体信息，包括家庭背景，全部在黑市上被公之于众，彻彻底底一丝不落，由于术式特殊，还大大引起了一波高潮，直到两年后，悬赏突然撤销，他们才得知那个小孩死于车祸，一家三口全部遇难，出事时才四岁。”

“他们那时就认定一定是诅咒师所为，车祸也只是官方对外宣称的借口，但也以为你真的死了，毕竟诅咒师下手有多疯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想到，二十年后你不仅没死，还来了日本，机缘巧合成为了我的女朋友。”

五条悟看着我的目光柔和了许多，我回视着他，忽然感觉有点累。

真的有点累。

五条悟摸摸我头:“老头跟我说完这些的时候，我心里大概就懂了，隐约明白你为什么在出事后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又让他仔细把凶手调查了一遍，信息拿到手后，一看，几乎全部说通了，你的身世，你的过往，包括受伤后为什么心态诡异的崩溃，我全都明白了。”

他说完后，便不再开口，给我时间让我慢慢消化。我静静看着他，不开口，很久不开口，直到后来深吸一口气，颇为疲倦地问他，你刚刚说的第三件事呢，是好还是坏？

“……坏。”五条悟说。

“我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你，但我觉得你会不喜欢我瞒着你，而且你也有权利知道，你是成年人了，不是需要保护的未成年。”

五条悟停顿几秒，那双蓝眸直直看着我。

“还记得捅伤你的诅咒师吗？我不信他会在六眼没有一点察觉的情况下，成功踩点，摸清我的住处，搞明白我的人际关系，尤其偏偏趁我出差不在的时候对你下手，所以我认为他背后极大可能有人，把我们的信息泄露给了他。目前我还不确定对方是谁，但我认为存在一定的可能性，凶手在认出你后，把你是当年那个女孩的消息告诉了对方。”

“…………”

我看着他，有点无言以对，很久后，我“哦”了一声。

五条悟:“……哦？”

我耸耸肩:“告诉就告诉，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被透露出去我就要死要活了，如果我天天担惊受怕，从此门都不敢踏出一步，那我才是真的失败了，不用你，我会第一个鄙视我自己的哦。”

“……喂，我怎么会鄙视你，”五条悟哑然失笑。“我想说的是，你也不用担心，你男朋友可是我，是咒术最强，而且未来还有整个五条家保护你，以后再也不会发生那天的事了，我们都会保护好你。”

不等他再说些什么，我直接反握住他手，朝他笑笑，特别认真看着他那清澈透蓝的瞳孔。

“我不在乎有谁保护我，我只在乎你，你在我身边就够了，那就是我的勇气和底气。”

五条悟看着我，足足几秒没说话，最后我朝他伸手要抱，他重新紧紧抱住了我。

五条悟还是上床了，他换了换姿势，让我既靠在他怀里，还不至于压到我伤口。他搂着我，说第四件事就很普通了，但也不算普通，我一边就着他的手喝水，一边问他是什么，他说我出事后，当天就有种花相关部门的人联系上了他，他们当时第一时间要把你转移回国，是我不让，并再三保证会贴身不离保护好你，你才能没有和我被迫分开，从此隔海相望，永不见面哦。

……救命～好暖心，果然不管在外出了什么事，永远都有祖国麻麻站在身后。

见我没回答，还一脸感动到要哭的样子，五条悟不服了，他拿走喂我的水，转而掐住我的脸，左右晃晃，喂喂，你听到没有诶，他们要把你带走诶，你差一点醒来就见不到我了诶！

“人家那是保护我嘛，”我安抚些微炸毛的某人。

“毕竟我从小到大的安全都是他们安排的，各种花费也是他们给我出的，出了那天那种大事，他们怎么可能不管我，而且要是他们没有从小把我保护起来，你就见不到今天的我了呢。放心，到时候我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的想法，他们不会逼我的，我还会乖乖留在这陪你的哦。”

我拍拍他脸蛋，声音又清脆又响，特别像包了男模的富婆那样，五条悟眉毛狠狠一挑，双眼眯起，看着我的眼神危险又危险。

真的特别危险。

我朝他一个飞吻，让他快点把水重新给我递过来。

＊

他大伯赶来的时候我和五条悟在床上玩他的新手机。

五条悟手搭我肩上，陪我一起靠在摇起的床头上，一会儿说你怎么把我的新壁纸设置成了那个，一会儿说嗯，好像也不错，那就用那个吧，我美滋滋把头倚在他肩上，他美滋滋搂着我，朝他大伯挥挥手:

“老头，给我倒杯水，我要喝。”

水就在他旁边的床头柜上，他伸伸手就能够到。

他大伯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他大伯搬着板凳到我床的另一边，这样我和他之间就没有隔着五条悟这个庞然大物。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手机还给五条悟，不好意思地像个犯了错的人似的，乖乖看着他大伯。他大伯坐下，长叹一口气，嘴一张，刚要苦口婆心说些什么，五条悟手疾眼快，一根剥了皮的香蕉直接塞进他嘴里。

我:“！”

他大伯:“！”

五条悟:“不听不听。老头你别啰嗦了，她什么都知道了，不用你再说了哦。”

我被这惊天变故弄的，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搞得腹部和胸口狠狠一痛。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时候他大伯狠狠剜了五条悟一眼，但也真不再多说什么了，我还挺感激的，毕竟孩子的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一直都没忘，这位老人一直狂热的希望五条悟赶紧生个孩子。而当初孩子还在的时候，我非要打掉它，坚决不留它，它没了后，五条悟替我瞒了过去，说他也暂时不想要，这是我们两个共同的决定，我就更不敢面对他老人家了，毕竟从一开始人家就对我很好，吃的，穿的，全都给我用最好，几乎可以说我第一次体验到那种无微不至的家人般的关怀。

真的是第一次。

他先问我身体怎么样，能不能用反转术式治疗，五条悟替我回答，不急，她术式还没停下，而且看她身上咒力的情况……我感觉还早。我抱歉地看了老人一眼，他叹了口气，说真没想到我竟然就是当年那个小孩，不仅没死，还和五条悟在一起了，所以，这是……缘分吗？

真的是缘分吗？老人心里无奈地想。

五条悟把我搂的紧了紧，当然是缘分了老头，不然你以为呢？再胡说把你扔出去哦。

五条悟毫不掩饰地赤裸裸威胁人家，我无语地看了五条悟一眼，让他闭嘴。

他大伯不再说什么，只看着我，重新开口:

“孩子没了肯定要好好养身体，更何况你还有刀伤，哪怕是咒术师也要好好照顾的，咒术师也是人。你想去本家养身体还是回你们住的地方养身体？我建议去本家，本家人多，照顾你更细致更方便，而且还可以保护你，绝对不会出现那天的情况。”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没办法，只能看了五条悟一眼。

五条悟没说什么，但我看他的表情看出来了，他也希望我去本家。

可是我不想去，我想和五条悟回我们两个自己的家。

我把被子往胸前盖了盖，让自己更暖和，重新看着他大伯，那去本家吧。

他大伯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我的表情更欣慰了，我忽然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转头看向五条悟:

“只是我想带走一个东西，悟你可以到时候帮我拿来吗？在客厅的展示架上，有一个红色的不倒翁。”

“好。”

五条悟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虽然不懂她什么时候买的，为什么买那个，要那个干什么，但还是答应了，甚至帮她贴心地掖了掖被子，然后下床，给她和种花相关部门打电话沟通的空间和时间。

他自己则和老人出去了，老人出去后，掏出手机刚想吩咐下去让人做好什么准备，五条悟突然一把叫住他。

“我让你查的东西有查到什么吗？”

“暂时还没有。”他大伯放下手机，“不过悟，如果我没记错，当年我们是没有插手的，至少我知道没有。”

“我知道，我相信你。”五条悟淡淡道。

“但是当年我还小，本家没有被整改，你也没有现在这么大权力，家里那时还有很多腐朽的老头，他们干没干我们就不知道了。”

老人一下沉默，不说话了。

五条悟说的没错，的确是这样，不仅是他，当初他也的确不够强大，得知诞生了这样一个小孩后，当年他能做的，仅仅只有安排人加强对幼年神子的保护力度，就这还被排除在与五条悟有关的事务之外，不能参与任何重大决策。

所以当时他知道五条悟的女朋友竟然是当年那个小孩的时候真的愣了很久很久，他以为五条悟在开玩笑，又在玩他这把老骨头，没想到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当初让整个五条家如临大敌全阵以待的那个小女孩不仅没有死，还健康长大了，还好巧不巧的，成了五条悟的女朋友，半只脚踏进了五条家的门。

所以这到底是缘分的邂逅，还是命运的注定？

他这个老骨头他也不懂了啊。

两个人一时都不说话，直到五条悟轻声开口，这件事慢慢查，一定要详细，不管用什么手段，但是唯独不能让她知道，明白吗？

很久很久后，老人叹了口气。

“我知道，不用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