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决定第七天的时候带我回本家。
其实在医院没什么不好的,护士很细心,医生很认真,但似乎他大伯不太想我在医院里养伤,他非说什么他们的人更细致,更贴心,最可靠,吃的用的全是最好的,药材也是用的最名贵的药,不伤身,滋补又温和,而且最重要的是人少又安静,不回去休养在外面待着干什么呀。
所以没办法,随他老人家喽。
五条悟已经亲自把我需要的东西收拾了收拾提前让人带去了本家,其中就包括那个不倒翁。
本来我还想拿到手先看两眼的,不为什么,就为求一个心安,然而五条悟回来后,他伸伸懒腰,一脸惬意地告诉我东西都弄走了,放心吧,我就默默咽回我想说的话,然后随他垫起我下巴,霸道地在我唇上印上一个吻。
于是我忍不住开始打心里厌弃我的马后炮心理。
也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什么,可能真是愧疚吧,但仔细一想,我好像没什么立场愧疚,我就有点烦我自己了,还有点讨厌,早干什么去了,在的时候你不珍惜,现在没了你装什么深情?
贱不贱啊喂!
我抓马的有些头疼,直到五条悟忽然在我面前挥挥手,他看着我,问我怎么了,你在想什么,我愣了一下,顿了几秒,说没什么,就是走了一下神而已。
“真的?”
“嗯嗯,”我点头。“我在想那个凶手。其实我挺想知道那个凶手是怎么认出我的,毕竟我出事的时候才四岁,他应该只见过我那一面而已。”
五条悟坐上床,倚到我旁边,胳膊一伸,紧紧搂住我。
“或许是你从小就长得太标志太好看了,所以多看几眼,他就认出来了吧。”
我被他这个回答逗的不行:
“我都不知道我小时候长得什么样好不好,他们告诉我,当时出事的时候是他们临时找了一个出租屋先帮我过渡躲一下,之后就搬家,结果在搬东西的时候车祸发生了,车辆当场起火,很多东西在车里全都烧了,其中就包括相册。”
五条悟搂着我的那只手轻轻摸了摸我脑袋:
“所以你没有你父母的照片?”
“有,但不多,当时我们所有相册几乎全没了,后来是在家里的犄角旮旯,发现了遗漏的几张照片,其中一张就是我一岁时候和他们的合照,而且仅此一张,再没有其他合照了,所以有点遗憾。”
我歪了歪脑袋,把头倚在他肩膀上。
“所以如果我将来有了孩子的话,我一定要给它拍好多好多照片,那个时候孩子爸爸是不是就是你呀,所以你也不能跑,你要陪着我给它拍照。”
我在他怀里仰头,笑眯眯仰视他那完美的下颌,五条悟低头,看我几秒后对我笑笑,我们两个接了个短暂但湿湿的吻。
太美妙了。
我要融化在他怀里了,所有烦恼被我暂时抛之脑后,从来没有哪个地方让我如此安心过。
结束后我在他怀里闭上眼,埋进他颈窝,静静感受他心脏扑通扑通此刻在为我跳动。他继续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抚摸我的头,弄得我舒服极了,一时没忍住开始畅想我们的未来。
此时,五条悟眼神却暗淡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第七天的时候,五条悟让人安排好一切,准备带我回本家。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我的术式还是没停止,满打满算已经七天了,而以前几乎从没这样过,一运转就是一周。
所以我不能接受反转术式的治疗,只能躺在床上慢慢静养,五条悟就不让小鸡仔们过早来看我,直到我要出院那天他才允许他们来。
他们来的时候我可开心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小鸡仔们了,最近保持联系都是通过手机。
难得见一面,下一次见面怎么着也得是从本家养好身体出来以后了,他们便趁此机会很兴奋的给我讲最近高专发生了什么,执行任务经历了什么,我听的也很开心,要是我上学的时候也有这样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好朋友就好了,那样我的人生一定不会孤单,一定会乐趣倍增。
当然,我现在也不孤单,也很有乐趣啦。
孩子们都知道我流产了的事,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五条悟告诉他们的,结果虎杖悄悄告诉我,所有人都知道了,是五条老师在高层面前大发了脾气,把高层们弄的一声不敢吭,那一天我们见了老师都躲着绕道走呢。
虎杖说着说着,一脸后怕地打了个寒战。
连乙骨也弱弱地点了点头。
……高层?
他找高层?
想起那天五条悟和我说过的话,我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我垂眸,喝了口水,再抬头的时候看见虎杖被钉琦拧的面目狰狞痛苦不堪,但就是忍着死活不叫出声,我笑出声,没关系啦,小事,孩子没了就没了,以后可以再要,只能说它跟我们无缘,它会去更好的一个家庭的。
他们一时没人说话,最后熊猫坐到我旁边,软乎乎的手臂亲昵地抱住我,下巴也轻轻搁在我头上,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暖暖的拥抱。
我心暖地抱住它,无声回应它,我一切都好。
惠变出一堆兔兔在我床上静静卧着,我看的难受极了,恨不得上手摸,可惜不能碰,碰到一丁点它们就要消失了。不过也多亏它们,我感觉我身边暖暖的,甚至有几只还乖乖地隔着被子卧在了我腿上,我不忍心动,生怕惊扰它们,就那么乖乖看着,妈妈呀,我感觉我要被治愈了呦。
直到五条悟安排的东西一切都准备妥当,他进门,拍拍手,好啦孩子们,出游结束,要跟着校长回学校喽,我不舍极了,其他人也跟着不约而同的唉声叹气,于是我眼睁睁看着那些兔兔被惠收走。
很难过,但没有办法,毛茸茸真的很治愈心灵,真的很治愈啊!
校长和五条悟在外面谈完话后,也进来重新看了看我,之后便带着学生们走了,临走前还叮嘱了五条悟一番,让他不要再冲动巴拉巴拉的,五条悟哼哼应付过去,那从现在开始我就放三天假喽,然后在学生们羡慕嫉妒恨的不公呐喊中得意比耶耍帅,随之跟在他们后面,推着他们快走快走。
家入医生笑出声,不理他,过来问我身体怎么样。
“好了很多,”我乖乖回答她。“能自己下床了,感觉不用很久就可以痊愈了吧,反正咒术师身体素质本身不就比普通人好很多嘛。”
“那也要慢慢养,你这可不是普通的刀伤,是很严重的内伤。”
整个病房只剩下我们两个,家入医生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学生们已经被校长带着出门了,五条悟也出去了,因此我们说话便没有什么顾虑。
家入医生眼下的黑眼圈一如往常,但嘴里没有叼着棒棒糖棍,一种知性成熟可靠的大姐姐感扑面而来。她一坐到我身边,我就顿时感到一阵安心,我无声叹了口气,心里产生一种五条悟也无法提供给我的感觉。
“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她感叹道。
“五条有告诉我你们不准备留下这个孩子,只是没想到它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还差点搭上你的命。虽然见多了死亡,但一听说出了这种事,心里还是忍不住地狠狠颤了一下呢。”
“我也没想到,”我想起那天那个疯狂的凶手,眼睛忍不住一眯,那血腥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
“而且先不说孩子,没能接上五条悟就算了,还把我伤的这么重,还上了新闻,大使馆和国内给我打的电话数都数不清,要不是我反复说不用,会有人保护我,我就直接被送回国,有可能再也来不了日本了。”
一说到这,我就气的牙痒痒。凶手自杀了我没处说理,现在只能看五条悟的行动,如果幕后之人真是高层,就算有五条悟给我撑腰,我也不能真杀过去把他们狠揍一遍吧。
而且五条悟根本不会做这种事,他虽然很厌恶他们,但他不会做这种任何破坏目前秩序的事。
有时候我感觉还真挺憋屈的。
“别的事我不好插嘴,”她温和开口。“但是孩子的事,你就不要再多想了。病历我看了,那个出血量,如果你不是咒术师的话,你就不是单纯的只没了孩子,而是一尸两命,这个词有多恐怖你心里自己也知道吧?”
沉默良久后,我缓缓点头。
“我明白,刚醒来的时候的确有点难以接受事实,缓过来后心里才开始后怕,幸好我没死,我现在生活过得这么好,要是就这么失去了,那多可惜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要是死了,五条悟怎么办?
他怎么想我不管,我可放不下他。
家入医生也点点头:“孩子以后可以再有,大人却只有一个,虽然它以这种方式离开的确挺令人意外,但你要是没了,我可不敢想象五条悟会怎样。”
我一时沉默。
是啊,如果我死了,他会怎样,他会发疯把这个破烂世界炸飞吗?
房间一时无人回答,直到几秒后,家入医生突然打趣开口,说不定炸飞整个高专?
我一愣,没忍住被逗笑出声。
家入医生和我聊了很多,我很感激她,她似乎专门为了照顾我的情绪而来,说话慵懒,目光轻柔,我心里一直有的那层淡淡的薄雾仿佛在渐渐消失。
原本我觉得她不像是个会随便和人闲聊打趣的人,她看起来清冷极了,今天却特意在这陪我聊天,用她宝贵的私人时间。我好像隐隐知道了原因,心里一时有些暖,直到她说她要走了,毕竟她可不能离开高专太久。
我心里忍不住有一点不舍。
离开前她问我我的术式什么时候能结束,我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它一向很任性,我从来控制不了它的发动和结束时间。家入医生点点头,起身,遗憾说好吧,我以为这时她真要走了,她却没有动,只低头静静看着我,仿佛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
她冲我眨眨眼,眼下那颗痣像活过来了一样。
“什么都别再想了,你活下来已经是幸运了,而且那时候你月份太小,那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把孩子保住,即便你是咒术师。哪怕我在,哪怕用了反转术式,几乎也不可能,嗯?”
“……”
我定定回视她,几秒后,认真点了点头。
她一出门,五条悟就进来了。我听见五条悟在门口笑眯眯说了一声“谢了硝子”,我不开心地撇撇嘴,不开心地看着五条悟。
“你把我醒来后哭的停不下来的事告诉家入医生了?”我问他。
五条悟笑着朝我走来:“是哦,专业的事就要让专业的人来做嘛,难道硝子没把你开导好吗?”
“……哼。”
我一时不想说话,扭头,干脆不看他。
五条悟走过来,坐到床上,面朝我,他没马上说什么,房间一时寂静无声。半晌后他突然开口,说抱歉,我把你流产的事情说出去了。
我一顿,扭回头看他。
“我知道,你的学生们都跟我说了,还跟我说他们被你吓得不敢碰上你,都躲着你走。”
五条悟一笑,摘了眼罩,露出他那双湛蓝的眼眸,温柔地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