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转瞬即逝的想法吓了一跳。
这可是自己辛辛苦苦十月怀胎,忍受无法想象的疼痛生下的骨血。要不是因为足够爱男人,要不是爱男人爱得足够深,她根本无法忍受这份疼痛,恨不得当场撞墙。是男人,让她坚持了下来。
可如今不再是从前。
她突然间不明白,对孩子的杀意从何而来。
孩子,难道不是无辜的吗?
她一骨碌起身,走出房间。实在是担心对男人的无奈与恨的怒火转移到无辜的孩子身上,进而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
她走到水池边,泄愤般把水开到最大,接起一捧,往脸上一泼。再接,再泼。双手撑在水池边,额头、太阳穴、脸颊处的水全部汇聚到下巴处,滴落,滴落。
她眼神呆滞。甚至不知道自己刚才干了什么。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流,她也忘了关。她的眼里装不下任何东西,对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没有任何反应,意识无形中全部被男人侵占。
心里想着的,也只有这件事了。这件事,让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折磨她痛苦到无力呼吸。
只有一个办法能让她脱离目前的苦海,那就是离婚。只有离婚,才能让现在发生的一切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男人爱谁就爱谁,爱娶谁就娶谁,全然与自己无关。
但是,她一点都没打算那样做。她不想放手。为了孩子,为了自己的付出,为了这个完整的家。
虽然是现在看起来还完整的家。结婚证还是在的,但人心却早已支离破碎。
她木木地关上水龙头。
她觉得,再不倾诉自己就要疯了。首先想到的不是该找谁倾诉,而是绝对不找谁。不找的人就是父母,父母已经年老,不希望他们操心太多。自己睡不着就算了,不希望父母也因此受影响。
拿过手机的那一刻,其实心里还是抱有特别大的期待,就是能看到男人的消息,或者男人的回电。虽然已经做过心理准备,但是看到锁屏什么都没有的页面,心还是跌落到了谷底。
她拨通了彰的电话。
彰是她玩得比较来的朋友。
“你睡了吗?”她说。声音透着无法掩盖的憔悴,仿佛来自空灵的地狱。
电话那头的彰打了个呵欠,说:“准备。”
她刚才因为想了太多的事,多得快要发疯。所以等到现在张口说话时,忽然间就说不出来了。因为话都在刚才被思想消磨得差不多了。
彰听到电话那头似乎没声儿,于是问:“嗯?信号不好吗?”
她急忙回应:“不,信号很好。”说完又不知道说什么。这不是她平时的作风。可是今晚,她真的说不出多余的话。
“这么晚了,什么事啊。”彰的语气里满是倦意。
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忽然间被惊到。原来已经过了零点。真是觉得不好意思。因为自己心情的原因,因为自己的问题,没看时间,就自顾自地给别人打电话。
她再次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对方就是被自己的电话吵醒的。跟彰说自己因为男人的夜不归宿、不接电话、不回消息睡不着吗?虽然自己确实是因为这个而睡不着,但如果真的这样说出口,是否会显得自己……
掉价。不成熟。
她擦擦眼角的残泪,努力把之前因为男人产生的滔天巨浪般的情绪压下去,并且轻轻深呼吸几次。之所以轻轻,是因为不想对方听到,而后问自己为何这样做,以及背后的原因。
等等,自己打电话给彰,不就是要倾诉这个的吗?怎么忽然间又不愿说了?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当下这一秒,她只有因为吵醒对方感到抱歉的情绪。
别人,又有什么理由,为自己的情绪买单呢?
是啊,这么晚了,什么事啊。她突然间不知道有什么事。
但,总要说话吧。
“彰,我……今晚睡不着。以为你也没睡。想找你聊聊天呢。”她说。
“为什么睡不着?”彰问。
“可能工作压力太大了吧。”她没说实话。
“哦,那你注意休息啊。”彰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没说什么。好像在等她开口。
她本身就因为打扰到彰感到抱歉,此时只想匆匆挂掉电话,而后独自面对深渊的痛苦。
这世上,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可能有百分之百的感同身受。所以,她就像她在电话里说的那样,以为对方没睡才打的电话,而后挂掉。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间释怀了。也许是情绪波动到这一个释怀点上。
她躺下,轻轻伸手去抱儿子。困意,终于袭来。
既然情绪无法解决问题,那为何还要留它影响到自己呢。不如好好把握现有的,比方说儿子。还有儿子陪在自己身边。为何要专注无法解决的事情徒增痛苦呢。
为了心情,为了健康的身体,她知道必须做出改变。
她破天荒地把灯关掉。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睡觉了。
不等了。不等男人了。
或许是因为刚才给彰打了电话,跟外界产生了哪怕短暂的链接,也足以让她在纠结男人的事情上短暂地抽离出来,从而更清醒。所以,回到独自面对的状态时,她不再像之前那么痛苦。
而且,是真的夜深了。
她迷迷糊糊地睡去。
但是,没过多久,她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除了她,只有男人有这个家的钥匙,可以确定回来的就是男人。
她忽然间清醒。千盼万盼的时候,没有男人的消息。不盼了,男人就自己回来了。这是否存在某种看不见的微妙?
她想要一骨碌坐起来,质问男人为什么那么久没回来,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回消息,而后大吵一架。
那是第一反应。第二反应则是,她继续睡,男人爱回来就回来,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与她无关。
她选择了后者。
她已经开始承认,男人,至少,现在,是不爱她的。面对不爱的人的大吵大闹,男人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只会嫌烦。
她的自尊心忽然升起。并且不允许她大吵大闹。
她依旧闭着眼睛。装没听见男人回来的声音。她想,睡觉时间确实是该睡觉,不应该再为清醒时侯的事情烦。
她没有起身搭理男人,男人也没有进卧室主动找她。
但是过了一会儿,男人还是进来了。并且直朝她走来。男人一靠近,她就闻到了香水味。她知道这种香水的味道,来自另一个女人身上。
男人有点不耐烦地把她摇醒。她在黑暗中皱眉。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并且没有任何解释。凭什么要她一定要搭理?
“干什么?”她的语气中也透出了不耐烦。但尽量压低声音,因为怕吵到孩子。
“我衣服呢?”男人冷冰冰地问。
这丝冰冷渗入她的心脏。这样的冰冷,男人用来对待自己,那么会拿来对待外面的女人吗?不,一定不会。否则那个女人怎么会愿意跟男人在一起?
男人冰冷的语气,冰冻了女人的心。
她瞬间开始反思自己。是。男人的冰冷态度与日俱增,而自己却一如既往付出深情。男人早已把自己的深情当作理所应当。既然男人对女人不好也能得到女人的好,那为什么还要花费力气去对女人好呢?
这一刻,她不愿再讨好男人。心早已被伤透。痛到麻木。
“自己不会找吗?”女人还是压低的声音。为了不吵醒孩子压低的声音。
男人见女人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起身帮自己找衣服,还破天荒对自己使用了反问句,惊诧与气愤交加,嗓门大了起来:“我的衣服是你放的,不问你问谁!”
果然,男人把女人对自己的好当作了理所应当。并且为了自己的需求,根本不顾熟睡的孩子大喊大叫。
女人也怒了,之前所有的恐惧悲愤全部爆发:“你神经病啊,喊什么喊,孩子在睡觉呢!”
一向顺从的女人居然反抗!男人更加诧异。凭什么?女人可是男人的妻子啊,不管自己对女人好还是差,女人对自己好都是理所应当,她有什么顶嘴的份?
“孩子孩子,你带着孩子滚出去,这是我买的房子!”这时的男人完全是吼,孩子被吵醒,开始哼哼唧唧地扭动小身子,并准备哭出来。
女人连忙去哄孩子。还好孩子够乖,很容易就哄安静了。
这时女人面对着男人,气到胸疼。她也不知道具体气什么,总之就是觉得气。或许是气自己的付出换来的却是男人的狼心狗肺,气自己不听父母的话远嫁,气男人不仅对自己不好,还不顾孩子。
孩子,是女人的底线。男人居然叫自己带孩子滚出去,好像孩子不是他的一样。
不过,男人说的一点也是事实,就是房子是男人婚前买的。感情如胶似漆的时候觉得没什么,现在吵架了,男人叫自己带着孩子滚,还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真后悔啊……结婚之前为了与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不顾父母的劝阻远嫁,因此还跟父母结下了不快。出去的话,能去哪呢。跟父母说,又有什么脸?
这就是无处可去的悲哀。
更要命的错误是,婚前没有攒够一笔钱,时间精力全用来跟男人谈恋爱了,导致了今天这样身无分文无处可去的尴尬。
没有钱,尊严谈何而来?
不过,既然男人已经放狠话,或许不是狠话,但性质也差不多。那么就没有必要纠缠下去了。留下来只会尊严尽失。虽然身上没钱,但女人还是有哪怕一点尊严的。只要尊严还在哪怕一点,她就不会选择留下。
再苦再累,也要带着孩子。这是一定的。
曾经付出过真心,伤心是难免的。但抱着残缺不放,就没那必要了。时间是治愈一切伤痛的良药。
她坚信这一点。
所以,她当场默默收拾了衣服,带着孩子离开。一个字都没再跟男人说。没有说的必要。每多说一个字,尊严就会流失一分。
好像,他们瞬间成了陌生人。
女人其实早已知道男人不爱自己了,但是没想到,男人的心竟然能做到这么狠,连亲生孩子都不要。说话的语气,就好像孩子是跟别的男人生的。
女人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她一直在等,等男人哪天的回心转意。可是等来的却是被彻底抛弃的结局。如果早点放手,或许可以免除如今的狼狈,和平分手总比撕破脸强。
受伤的只是自己。男人可以做到毫无留恋地抛弃。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付出越多,感情越深。不付出的,抛弃起来越能做到干脆。前者比如女人,后者比如男人。
她带着孩子,拖着行李箱,走在夜色中的马路上。不知道的,以为他们是来旅游的,正在找住宿地。
女人不知道可以投靠谁。这就是远嫁的代价,没有亲人。唯一的亲人就是丈夫,但却被丈夫如此抛弃。
被一个自己曾经对其用力付出的男人抛弃。
曾经以为付出得越多,关系就会越坚固。可是她错了。血淋淋的现实告诉她的。
“妈妈,我想睡觉。”孩子稚嫩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让她回过神来。自己的大手牵着孩子的小手,孩子用另一只小手揉揉眼睛,眼睛快睁不开了。
她心中泛起心疼与愧疚。自己这样算不算自私?为了自己的尊严,直接收拾衣服,大半夜带着孩子就出来。可是忘了,孩子是需要睡眠的。
“宝贝乖,再走一会儿,就……”她说。但没说下去。就怎么样,她也不知道。
“妈妈,你眼睛怎么红红的?妈妈,你哭了吗?”孩子问。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脸部情况。好像真的流泪了。什么时候流的,不知道。
孩子已经不揉眼睛了,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天真地看着她。
孩子。身边还有孩子。自己并不是毫无寄托。自己还不是真正的孤单。身边还有一个具有感情的小人儿,还有一个爱自己的小人儿。
她迅速揩揩脸:“不,妈妈没哭。妈妈只是眼睛进沙子了。”她蹲下拥抱儿子这个小小的人儿。这个小小的人儿以后会长大,会长得比自己还高……
她这么想着,感受儿子在自己怀里的触感。软软的小小的身体。以后一定会长成大小伙。虽然他的爸爸,也就是自己还未离婚的丈夫不要他们,但是自己还有儿子。在这个远嫁过来的地方,还不算完全的举目无亲。
大半夜,这条路上除了她和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