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6.沈昭

总之，我的所有疑惑似乎都被他们应付了过去。

随着屋内吃吃喝喝吵吵闹闹，屋外也开始发出一些可疑的声响，除了乒乒乓乓的动静，我甚至隐约听到了好几个熟悉的声音。嘶，感觉好像在邯郸听过，难道是……

“当———当———”正在我细想之时，洛京城楼的钟声突然响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略显迟缓地传遍了九道十街，打断了我的思绪。

新年了？也是，时间过得快啊……说起来，这钟应是旧朝五十年前立的，作用是每年响一下，也算是半个文物了。

可这钟得有十多年没响过了吧？自从洛京之乱后，也没人有心思敲这个了……不知道上了年纪的洛京人又听见钟声会作何感想？

可我也没来得及多想，因为门口的荀鞅突然“刷”一下站得笔直，跟报告工作似的，中气十足地大喊：“我……我要上厕所！先出去了！”

他喊完就轻车熟路破门而出，马上没影了。

荀鞅这么一喊，刚才还在嘿嘿傻笑的姬大人也不笑了，反而腰一直，站了起来。他一把拉开帘子，从桌下摸出鼓槌，用力敲了一下我早就注意到的神秘圆形物体———那原来是个铜锣。

在我身后，申玖梁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又轻快又高兴，也许还有些醉后的飘飘然：“沈大总监，终于到时候喽，咱快去看看呗！”

王惊云正靠在栏杆上，可能是见我有点儿猝不及防，他干脆把我拉了过去(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又随意朝楼下比了个手势。

然后——

眼前逐渐亮了起来。

一盏盏的花灯陆陆续续地点着，从零星的灯火到满眼满城的灯光 ，而灯一亮，视野就清晰了。

街上竟是一桌接一桌的宴席，角落里还支着些应该是演出用的道具，刚跑出去的荀鞅正站在其中，指挥着什么。

而那几个熟悉声音的主人也出现了———原来是凉州汇报工作代表团。文十三娘一马当先，威风凛凛，一脚踏在了一堆杂物上，指挥着人群；乐迁也带着他的随从维护秩序，时不时拉住几个乱跑的小孩子。

刚刚离席的荀鞅果然在下面（他太不擅长说谎了），见到我的脸后，他赶紧低下头，中气十足地大喊：“准备 ——”

一卷横幅就这样高矮不一地（因为拉幅的人们身高差距有点儿大）展现在我眼前。横幅上面是简洁明了的一行大字：

“祝沈大仲宰新年快乐。”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你们啊。

我应该是笑了。

姬大人又敲了一下铜锣。

楼下一点儿也不整齐、一点儿也不统一、杂着各种语调和口音，但——绝对响亮地响起了同样的一句话：

“祝沈大仲宰新年快乐！ ”

“很好！”姬稳大人一拍栏杆，激动出声，似乎是想摆个帅气的动作，可惜他用力过猛，一手拍到了肯定是新装的帘子，直接把本就不结实的帘子扯了下来——并糊到了我的脸上。

然后就是屋里的人手忙脚乱地替我扯帘子，屋外的人手忙脚乱地维持秩序，广大百姓手忙脚乱地边吃边笑。

在终于重见天日后，姬稳陛下那一张带着尴尬与傻气的脸重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自知犯错的姬稳陛下东张西望了几下，看了脸色诡异的王惊云几下，又看了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的我几下。

终于，他憋出了一句话：

“嘿嘿，新年快乐呀……”

……

我为官十余年，大大小小的事上至天下之争下到帮老太太找鸡都经历过，可如当众出丑的事还真是第一次。

我拿出我过往十年的小吏经验也想不到该怎么应付这种重大失误。

但这可是大周特色，一丝不苟是不可能的啊。

所以最正确的应对方式应该是和楼下的百姓一起笑，然后有礼貌地回一句：

“新年快乐！”

旁边的黄壹一脸惊讶，仿佛我吃错了什么药。随后，他眼珠一转，笑意盎然地开口了：“沈大仲宰今天心情这么好，那我的年度总结……”

“明天交。”我微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乱写，不能代写，字数要够，以及———

“新年快乐。”

今晚就不回公堂了吧，一会儿还有表演呢。

337.申玖梁

这次的年节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除去必要的祭祀仪式、接待使臣、回乡探亲之类，剩下的时间就基本是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从七岁谈到七十岁，从天刚亮聊到后半夜———王惊云嘴上一直说着我们吵，还埋怨我弄得满院酒味儿。

可他一向是嘴上不饶人，心里乐呵呵的的性格，说着不让我们喝，到最后自己却也喝了两盏。

不得不说，王先生的酒量烂得惊人，平时那么口齿怜利的人，喝完了酒却只会红着一张脸复读“我没醉”。

中行呆子的酒量也和他半斤八两，他认真地回复了王惊云的每一句“我没醉”，回复的具体内容是“你醉了”。

……你俩都醉的厉害啊。

338.申玖梁

能无忧无虑地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的时候其实很少，随着大周势力的扩大，也更不会变多了。

王惊云和姜意如这种工作靠脑子和话术的，平时基本是滴酒不沾；我这种爱喝的，也不敢喝多，生怕延误军情。

中行平时爱待在城外，说清静，黄壹更是到处乱跑，我要经常去边境。哪怕常住洛京城中心的，大家也各有各的公务，很难得空聚一聚。

我暗暗叹了口气。

更别提大家过年还要回家，姜意如回晋阳，郑子铛到韩州，中行是邯郸人，王惊云去江州川陵，黄壹更远，要跑齐州淄城。

这一走，就又是好些天。

所以……沈大人，您就再喝两盏吧，机会难得啊！人聚得这么齐，还不是为了国事和开会，您就别推脱啦！

哎，什么酒量不行，我知道你超能喝的！

哦哟！荀鞅你也别跑，什么叫你要巡逻不喝酒？今天大家都得喝，不醉不归！

小郑…郑子铛你别拦我……

什么叫我要有个将军样啊，我，我很有将军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