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吻生涩,像一只小兽一样气势十足的撞上来,却只会来回啃着他的唇,胡乱地拱来拱去,不得章法,甚至一个不小心还咬破了他的舌尖。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口中蔓延开,还带着温泉水中的硫磺味,有些腥,有些苦。
延陵宗隐却觉得她的唇柔软又香甜,她的身体温暖又馥郁,让他飘然欲仙,甚至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双手先一步行动,紧紧环着她的背脊,用力揽住,几乎想要将她按揉入自己的身体里。
延陵宗隐的手劲儿大,他自己觉着还是刻意控制了力道,却勒的纯懿难以喘息。再加上他渐渐夺回了主动权,反客为主地凶狠亲吻着她的双唇,几乎夺去了她口中所有的呼吸,纯懿慢慢就察觉出头晕脑胀的出不上气来,双手胡乱推拒着延陵宗隐宽厚的肩膀,终于给自己争取到了喘息之机。
延陵宗隐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的甜美,喉结滚动着,沙哑着嗓子:“怎么了?”
纯懿胸膛在温泉水的环绕中剧烈起伏着,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回了神志。她白皙的手臂从水中抬起,抹了抹被吸吮得红润的双唇,轻声道:“我要这样做。”
延陵宗隐沉醉在她突如其来的主动中许久,早就将两人之前的对话抛到了脑后。此时听纯懿突然一句,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才明白她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他问:“如果明天就是你的死期,你要做什么?杀了我吗?”
纯懿回:“如果明天是我的死期,我会像这样,用尽全力来讨好你,对你好,让你不要杀我。
温泉中雾气蒸腾,迷了纯懿的眼睛,她便又将胳膊从水中抬起,去擦拭仍带着红晕和泪痕的眼眶。
延陵宗隐的视线不由自主跟随着她雪白的胳膊一起上扬,看她柔软的手指在明亮的眼睛上拂过,有水珠顺着她的鼻梁向下坠落,一路滑过娇俏的鼻头、软糯的唇瓣、修长的脖颈、迷人的锁骨,最后从雪白的沟壑重新没入水中。
他喉结又动了动,忽然鬼使神差地问:“对我好?好到什么程度?与对他一样?”
他?
纯懿稍微一想,立刻就明白了延陵宗隐指的“他”是谁。她表情一僵,刻意维持的柔顺几乎要立刻破防,用尽了气力才勉强压制住翻滚的恨意。
她避开他的视线,垂下眸子,轻轻道:“我会试着比对他更好。”
话音刚落,眼前就是一暗,延陵宗隐已经凶狠地覆上来,用自己的唇代替她的手,沿着刚刚那颗水珠的路径原样而下。水花翻滚迸溅,本就热气蒸腾的温泉中温度更高,纯懿的发髻在连绵不断的冲击中终于彻底散开,披洒而下,如同一张细密的网,将延陵宗隐整个人牢牢束缚于其中,难以挣脱。
离了海云寺,北上队伍的前进速度猛然加快,就连许多得了优待的宗室都有些吃不消。纯懿却没有一点儿路途艰难的困扰,她现在拥有了一辆单独的马车,里面铺的也不再是稻草和棉絮,而是一张厚厚的虎皮褥子,暖和又柔软,甚至还备着两种口味的肉干和几种果干,任她随意享用。
裴明心有些坐立不安,碰都不敢乱碰一下,整个人规规矩矩缩成一小团,力求只占用最小面积的一块儿地方。
在延陵宗隐掀开帘子进来的时候,裴明心更是整个人一哆嗦,将自己更靠近角落里一些。
纯懿本来斜靠在软枕上翻一本书,见到延陵宗隐进来,很有眼色地放下书卷,让开主位,然后探身去取小几上的茶壶,动作优雅帮他斟茶:“喝茶。”
延陵宗隐现在已经很是习惯纯懿的小意服侍,接过她递来的茶盏一口饮尽,然后阻止她想要接回茶盏的动作,自己只伸长了些胳膊,就轻松将茶盏放回小几上,还顺手勾了一根肉干递给纯懿。
纯懿没有拒绝,接在手里捧到嘴边,小口小口咬着吃。
延陵宗隐眼看她秀秀气气地咬了好几下,那肉干却还是长长一条,连点儿受伤都没有,不由失笑。他夺过纯懿手中的肉干,也不嫌弃纯懿刚刚啃过,自己就一大口咬下去,肉干顿时短了一截。
“看你吃都费劲儿。”他将那肉干递回纯懿面前,示意,“就别一直端着了,嘴巴长大点儿。”
他不嫌弃纯懿,纯懿却是嫌弃他的。她不想吃他吃过的东西,干脆横他一眼,避开他的大手,又重新捧起了书卷来:“我本来就不想吃,是你硬塞给我的,我吃了,你还又嫌这嫌那的。我不吃了。”
“嘴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延陵宗隐语气不怎么好,却也没再强迫她。他收回手,自己又咬了一大口,微抬下颌:“这哪儿来的?”
纯懿见他看着自己手里的书,微扬了扬,很是有些骄傲地:“跟虞娄人换的,用了我的三顿羊肉。”
“三顿羊肉就换这么卷破竹子?”延陵宗隐唇边笑容不由露出些嘲讽,“纯懿帝姬,这几日过得好一点了,你好像就忘了现在的情况。你还有功夫风花雪月?”
“那不然呢,看着你们将它拆了烧火吗?这可是珍本!”纯懿忍不住反驳,“太史公曾经说过:《春秋》,礼仪之大宗也。为人君不知《春秋》,则不明谗臣、贼臣;为臣子不知《春秋》,固守经文而不知变通。这可是《春秋》的珍本,大庆先祖好不容易才搜寻来的,怎么能就这样烧了?”
“然后呢?”延陵宗隐又咬下一口肉干,毫不在意地,“你们大庆皇帝看了这珍本,辨明的忠奸吗?你们大庆臣子看了这珍本,又知道变通了吗?”
纯懿顿时哑口无言,只觉手上似乎捧了个烫手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延陵宗隐看她这幅瞠目结舌的样子,唇角微勾,将最后一截肉干扔进嘴里,拍拍双手,将纯懿拉入怀里,让她横坐在自己腿上,小小一团:“我对我的人向来不错,三顿羊肉而已,管它有用没用,我还付得起。更何况……”
他看着纯懿面上有口难言的憋屈表情,凑近一些,在她耳边暧昧低语:“……在我这里,你是很有用的。”
这倒是真心话。延陵宗隐自年少时第一次上战场开始,长途跋涉、连夜奔袭,已经是常态。他是粗人,有口干粮,有块空地,就足以支撑他度过一次又一次长途行军的苦差。而这次身边有了纯懿,他才发现,原来行军路途也可以很轻松愉快,被温柔似水的娘子像神明一样悉心对待,实在是很容易让人沉迷。
为了这般的享受,十顿羊肉他也是乐意的。
纯懿闪避着他在她脸上颈侧乱拱的下巴,对上延陵宗隐有些不满的眼神,急忙又放软了语气,指指他下颌处冒出的胡茬:“疼。”
趁着延陵宗隐去摸自己下颌,纯懿挣开了他的怀抱,急忙跳下了车,还不忘回头笑着对他挥手:“既然将军发话,我就再去找找还有没有换书的机会。这一次,五顿羊肉我也舍得。”
离开了延陵宗隐的视线,纯懿面上的笑容立刻淡去。她一边信步慢行,一边却将这几日与延陵宗隐相处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细细回想。
延陵宗隐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这是她在故意示弱来阻止延陵宗隐追查贤宁下落时发现的。既然这样似乎有用,所以在海云寺,她试着再次示弱求生,从延陵宗隐这几日的反应来看,他似乎是真的很吃这一套。
甚至现在,他还愿意给她一些优待。
只是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又会对她忍让到何种程度?
纯懿一边出神地想着,一边计划着下一步的试探,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嚣。
她下意识朝那边看去,只见几个虞娄人围在一起,正对着他们脚下的两个人拳打脚踢。
那似乎是一对祖孙,老人花白的头发飘散在空中,脊背快要弯成一张弓,却还在努力保护着怀里的小少年。小少年不住挣扎着,衣袖和裤腿都有些短了,破破烂烂的袖口下露出一截细瘦的胳膊,还带着紫红色的鞭痕,却依旧努力护着身上的老人。
纯懿看不下去这样单方面的施暴。她大步走过去,厉声喝道:“住手!”
虞娄人的乐子被打断,很是不满地转头:“你算哪根葱,敢多管闲事?还不快滚开,不然爷爷们连你一起揍!”
纯懿示意裴明心去扶起这对祖孙,自己挡在他们前面,微抬下颌:“我是大庆纯懿长帝姬,这是我大庆子民,谁又允许你们随意欺辱了?”
纯懿长帝姬?
听到纯懿的名号,几个虞娄人左右看看,一时竟真有些瑟缩之意。
倒不是因为什么帝姬名号,而是这位叫纯懿的帝姬……
不是他们郎主的小情儿吗?
也不知是哪里走的好运道,一朝抱上他们郎主的大腿,就从俘虏翻身到他们头上了。
虞娄人犹豫一会儿,还是不敢与纯懿冲突,冲着地上的祖孙俩挥挥拳头,骂骂咧咧的走了。
纯懿这才回身,正想看看老人家的伤势,却在对上那张沟壑丛生的脸时微一愣怔。
老人已喜出望外的唤:“纯懿长帝姬!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纯懿也认出了这位老人。她也露出一个笑容来,对他点头:“老人家,是您。”
然后起身,郑重其事对他行礼:“若不是怕引人注意,上次就应该这样做了。您愿意冒着风险照顾恺之,整个徐氏皇室都非常感谢您的恩义。”
老人慌得急忙摆手,露出了愧疚担忧的神色:“原来小公子名唤恺之。只是我没有本事,小公子被他们搜了去,不知道他现在如何?最后有没有逃脱?”
看着老人带着期望的浑浊双眼,纯懿有些哽咽,迟疑一会儿,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已经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幸福得生活在那里,再也没有痛苦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家长舒一口气,露出一个憨厚的笑,然后又急忙去扯身边的小少年,“这不就是纯懿长帝姬?你天天担心帝姬,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怎么还不行礼?”
小少年长着一双褐色的眼睛,浓眉大眼的,颊上带着两个梨涡,不笑时也很是明显,看着十分喜气,是一张陌生的脸。只是……
纯懿看着他右侧太阳穴处一块铜钱大小的疤痕,只觉得这小少年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的。
小少年也正仰着脸看她,脸颊通红,却不太敢与她对视,目光躲闪。
老人家还在不住拉扯着他的袖子,絮絮叨叨地教训他:“当初在东市街坊里,你一眼就认出了帝姬,还敢去帮帝姬保护小公子,现在怎么这么没出息,连礼貌都没有了?”
听到“东市”二字,纯懿忽然就想起了她在哪里见过这个小少年了。
“当时是你认出了我?”纯懿半蹲下身子,柔声问,“你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