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它们没有预料到的场景——掌控教室规则的老师死了，接下来呢？

学生们纷纷把脸转向许瑾之的方向，诡异地沉默了一会，接着它们很愉悦地鼓起掌来，即使没有五官也能看出它们的肌肉在动，似乎在笑。

“差点忘了你们身份不一般。”林嘉颖松了一口气。

许瑾之颇为得意地仰起头，问：“所以，和我同步一下现在的情况吧。我挺好奇为什么你一个人行动？而且这些学生，还挺‘正常’的？”

虽然看见老师被杀还鼓掌并不是“正常人”的行为，但明明在这种副本里，应该作为玩家对立面的学生们却意外的友善。?

林嘉颖做了个深呼吸，缓缓开口道：“其实在这里，真正恐怖的不是其它学生；事实上它们挺好的，就是长得有点吓人……真正恐怖的是教职人员还有学生身份以外的人。我们和它们似乎是某种敌对的立场？哦，除了一位校医？她倒是很好。

“我们刚‘进来’的第一天被分配了学生的身份，除了你那三个朋友。她们好像没有什么身份，只是游荡在校园里，说是要找这个世界的‘源头’并消灭它。

“一开始我们六个女生是一起的，只不过我们被分配到不同的宿舍和班级，不能经常活动。后来……刘一明，那个胆小的男生先出了事，再是高竣，那个寸头男生。”林嘉颖皱起了眉毛：“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曹微，她变得很奇怪。”

许瑾之追问：“奇怪？哪方面？”

“精神方面。”林嘉颖十分不愿再去回想那些画面，“看到那些东西确实让人不适，而且曹微本身精神就不稳定，她现在整个人……看起来更糟了。”

“哈？”许瑾之听得一头雾水，“你说那个绑麻花辫的女生？她怎么了？”

“我不知道，但是……”林嘉颖停在了最关键的地方，像是在思索能否信任眼前这人。她凑近问：“姐，如果，我是说如果，在这种世界里犯罪，现实中会被抓吗？”

许瑾之盯了对方几秒，直接推理出了答案：“她杀人了？”

几乎是看到林嘉颖那副表情的瞬间，许瑾之就知道她猜中了。她心中暗爽，不过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很严重的事：“那……她杀了谁？”

毫无疑问，杜奕泽。

那是在第二天的午餐时间，林嘉颖撞见她们在食堂爆发了巨大的争吵。过去一问，竟然是杜奕泽在危机时刻把刘笑然推了出去当垫背的，而周帆只是红着眼死死瞪了杜奕泽一眼，毅然决然地冲进去救刘笑然，二人至今下落不明。

只要瞧一眼周帆的那个眼神，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她要杀了杜奕泽，而曹微会为她做到。

接着来到大课间，曹微约杜奕泽到器材室，说是交换线索，随后便直接掏出了手术刀准备动手。还是从校医那里拿到的。

那时林嘉颖躲在器材室的垫子后面休息，竟意外撞见了她们对峙的现场。杜奕泽根本不觉得曹微敢动手，嘲讽道：“你想杀了我，是因为刘笑然还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敢拿那件事做文章，曹微当下立马失去了理智，冲上去和杜奕泽扭打在一起。林嘉颖不可能放朋友不管，随手拿起硬物砸向杜奕泽。

杜奕泽后脑勺流着血，他虚弱地倒在墙角旁，嘴上还在挑拨离间：“你和情敌做了朋友不觉得好笑么？她是个很难伺候的人对吧。”

曹微气极反笑，她紧绷起下颚，最后一丝理智被咽进了肚里。她犹如一只挣断铁链的犬兽，冲了上去边拿球拍猛砸这人对脑袋边骂道：“哈……我都要杀了你了，怎么还以为我喜欢你啊？刘一明死得太轻松了，凭什么……”

血溅得到处都是，曹微疯了似的尖叫着，使出了十足的力度，每砸一下她身上的血渍就越多。

“要不是你，笑然和周帆也不会死……人渣……贱货！就你也配提佳宁的名字？去死啊啊啊！！”

杜奕泽的呼救声渐渐变弱，他死时的表情是绝望和恐惧的，仿佛没想到胆怯的曹微真的会这么做。他被砸得失去了人形，脑浆四溢，头颅不再完整。

林嘉颖看不下去了，她捂住嘴就要离开，也是在这时撞见在门口窥视了全程的李佳宁。李佳宁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哭。

她不是在哭杜奕泽，那双秀丽的眼睛里，全是对她们所经历过一切的悲悯。三人抱在一起，曹微第一次展现出自己的脆弱；她啜泣着，双手发着抖。

之后她们拿垫子裹住了尸体，硬着头皮把尸体藏起来留在器材室里。她们带曹微去厕所清理身上的血迹，那时发生了个小插曲，正当她们对曹微染血的校服苦恼时，一个陌生女生雪中送炭，给她们递来一套新校服。

接着她们经过器材室，好几名学生在埋头清理血迹，另外几人把尸体搬到别的地方处理。它们没有看三人一样，却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帮助她们。

“还……挺……感人的？希望那两个女孩子没事吧。”听完了这个疯狂的故事，许瑾之对先前的问题作出回应：“嗯，是这样的，死在这里的人就是真的死了，尸体也不会回到现实世界，所以你们可以放心，那个人只会是失踪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你们的精神状况，特别是那位凶手，不过反正你们出去后都不会记得这里的记忆，我让我的同事多给你们做做心理治疗好了。”

“会失忆吗……”林嘉颖有点难过，她并不想丢失这里的记忆，这说明出去后大家的关系就会回到冰点，她不想忘记快乐的回忆。

许瑾之却只是笑笑，安慰道：“没事，你们在这里能成为朋友，出去后一定会的。我会叫她们跟你做朋友的。”

林嘉颖也笑了，她们无所事事地聊了会天，许瑾之蓦地意识到一位被她们遗忘的存在——段千赞，这个未出现在任何故事里的人。

——

打记事起，周帆就和刘笑然是朋友了。两个小青梅从幼儿园一直到高中，早就分不开了。哪怕性格相反，可思维却是同屏的。

所有人都知道她们两个是最好的朋友，独一无二的那种。不是闺蜜，她们不喜欢这个词，因为“闺中密友”总有种封建感，所以就叫好朋友。

普通朋友喊她们“笑然”和“小帆”，而她们关系好到一定地步时，是只叫对方全名的。

她们总能第一时间理解对方的想法，从来没有吵过一次架，虽然经常拌嘴，但只要和对方在一起就是开心的。对周帆来说，刘笑然是最好的存在，像太阳一样照耀她。

小时候随口说的那句“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已经不是玩笑了，意思是她们一辈子不打算谈恋爱结婚，以后要在同一个城市生活，一起买房、旅游、生活、养老，她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她们共同度过了十几个春夏秋冬、青春期和叛逆期，可能只有死亡可以分开她们。可看着刘笑然被黑暗吞噬，周帆第一反应就是连死亡都不可以分开她们。

周帆红着眼眶怒视杜奕泽，早已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她最后看了一眼大家，毫不犹豫地转身跌进了黑暗。

明明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从前相处的画面如走马灯一样浮现出来；瘦瘦黑黑的她被欺负，刘笑然勇敢地挺身而出。她笑起来时脸颊上的小酒窝，为了逗她笑而扮的鬼脸……

“周帆，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自己办了个女子探险队嘛？”打丧尸的那天晚上，睡在周帆对头的刘笑然激动地说：“虽然在小区里走丢之后就被我妈叫停了，但你不觉得现在，此时此刻！我们的女子探险队又重现了吗！而且还有这么多新成员！”

刘笑然，不要丢下我。

对于死亡的惧怕浮上心头，周帆感到自己在自由落体。阳光好刺眼，可是又好温暖。摔死应该很痛吧？幸好只一瞬间的事。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周帆落在了巨大的气垫上，她的身躯反弹了了几下，最后稳稳地躺在垫子上。

和死亡擦身而过，周帆后怕地大口喘着气。不知道哪来的垫子接住了她，又在下一秒瞬间消失，她尖叫一声，整个人摔在了草地上。

身边是昏迷过去但安然无恙的刘笑然，以及落入眼帘的黑色马丁靴；姜姰站在她一旁，双手叉着腰低下身子观察她们。

这人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狡黠地笑了：“其实这里是天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