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陇嘴里塞着吃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个小仓鼠，听到他的话，蓦然一愣，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反问他。
“你说什么？”
“啊。”周遇往自己嘴里塞了块苹果，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是说，你会谈恋爱吗？”
他低垂着眸，视线落在秦陇的鞋上，他晕到的突然，就连鞋子也没换，还穿着一双普通的绿色拖鞋。
“谈恋爱？”秦陇有点惊讶他会问这个，毫不犹豫地说，“暂时应该不会谈。”
“是吗？”周遇眼睛微亮，看向他，“哥，那你有没有谈过呢？”
想起昨夜同学们所说的话，周遇那点早就被压的深不见底的好奇心也腾然而升。
“怎么这么八卦？”秦陇笑了，放下了筷子看他，“你的午饭呢？”
周遇说：“我不吃。”
“怎么不吃饭？”秦陇把筷子给他递过去，“来，委屈你和我吃一份吧？”
周遇又猫了他一眼，面色红润了许多，他推着秦陇的手：“难道我要和病号抢饭吃？”
“什么叫和病号抢饭吃？”
秦陇心说这小子今天脾气真是不小。
秦陇夹了青菜放进嘴里，问他：“你怎么不给自己买份饭吃？”
“忘了。”周遇没得到准确的答案，有些心不在焉，没再看他，低头写题去了。
他没给自己买饭是真忘了，当时满心都是七上八下地在担心生病的秦陇，哪里还顾得上自己。
好在早上吃了点早饭，还不至于让他太饿。
“不饿吗？”
“不饿。”周遇话音刚落，微弱的声音转瞬即逝。
他有些懊恼地抓了把头发，这不争气的肚子。
秦陇反倒笑了：“嘴硬呢。”
“等你百年之后火化了还属嘴最硬。”秦陇掏出手机，“你不想和我吃一份，我给你点个外卖吧，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周遇推辞：“不用。”
秦陇面色严肃地看他：“你要是不吃饭生病了，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哥你不用管他们的。”
他的爸妈从小本来就不怎么管他，要不然也不至于总是把他扔在秦陇家里了。
秦陇突然觉得自己说错话了，眼珠一转，“咳”了一声，拿出一副当哥哥的样子：“你叫我一声哥哥，那你是不是应该听我的话？”
周遇好整以暇地托着腮看他。
秦陇本就只有秦絮一个小辈的妹妹，平日和她相处也是以平辈相称，极少以兄长自居。
“我小时候怎么教你的？可从来没教过你不吃午饭吧？”
秦陇往前俯身，输液管跟着挪动，险些扯出针尖，周遇连忙去帮他挪了一下。
秦陇的脸颊凑得极近，一双眼紧盯着他，微微眯眼时，长长的眼睫毛微垂，他说：“听哥哥的话，先吃午饭好吗？”
这话语调轻软，像是刻意哄人。
周遇总觉得自己回到了七八岁时，因为父母忙碌，自己怄气不愿意吃饭，比他大三岁的秦陇就是这样哄着他。
周遇垂眸，没忍住抿嘴笑起来：“好。”
“好，给你自己挑，哥哥请你。”秦陇把手机外卖软件的页面递给他。
“不用。”周遇说，“我吃你剩下的就好。”
秦陇的胃口一般，汤面只吃了一小半，就不想再吃。
“可是……我已经吃了不少了。”
他第一次问周遇要不要一起吃时，才吃了第一口，如今已经吃了好几口，再给周遇吃的话，像是刻意让他吃自己的剩饭。
好没良心的一个哥哥！秦陇怒斥自己。
“没关系，不要浪费粮食。”
周遇说完，先把那碗汤面端过来，放在了床头柜子上，又给他把床上小桌板收起。
将削好切好的水果递给秦陇，这才捧着那碗面吃了起来。
秦陇咬着一口苹果，歪着脑袋打量他，看他认真吃饭，突然想到所谓的间接接吻，如果同喝一杯水算是间接接吻，那么同吃一碗面也是吗？
那么他和周遇是在间接接吻吗？
哦不！秦陇暗骂自己一句，脑子怕不是真烧糊涂了，怎么还真乱想了起来。
他和周遇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天地可鉴！
周遇把一次性餐盒收好，转身看到他在发呆，脑袋上还有一缕翘起的呆毛，很是可爱，他不由一笑：“我去扔垃圾和接点水。”
秦陇一手托着下巴，目视周遇的背影往外走，周身的帘子都拉的严实，隐约能听到急诊接诊的病人尖叫的声音。
周遇的背厚实宽阔，分明还有十来天才要成年，看起来却已经像是一个成年男人。
周遇去而复返，他还托着腮久久未能回神，撞上周遇的目光才回过神来。
“哥，想什么呢？”
周遇又坐在低低的小马扎上，微微仰着脑袋看他。
“没什么。”秦陇突然说，“刚刚你不是问我，有没有谈过恋爱吗？”
“嗯。”周遇喉咙一紧。
“我没谈过恋爱。”
在秦陇认识和接受自己的性取向后，他的一位关系要好的朋友曾经向他告白，可他对那位朋友一丁点感觉都没有，最终只好狠心拒绝。
“那你以后谈恋爱能告诉我吗？”
这个请求似乎有些唐突，可他的目光实在热烈，让秦陇无处遁形。
“你是我哥，从小就是我哥。”周遇还补了两句，“哥如果谈恋爱的话，弟弟知道一下也没关系吧？”
秦陇喉头一哽，竟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公平起见，你要是谈恋爱——”
“告诉你。”
周遇说：“我谈恋爱的话，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也不用第一时间啦。”秦陇摆摆手，还是要给小朋友一点隐私空间的。
床沿的帘子被人掀起，一道声音先行传了进来。
“什么告诉谁啊，告诉我一下嘛。”
来人是王群和齐松，王群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八卦兮兮。
“秦陇哥你好点了吗？”
周遇往后一看，王群和齐松两个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姑娘，是他们的同学。
几人先把买的水果递给了周遇。
王群问：“秦陇哥，昨天晚上见你还好好的，怎么今天生病了？”
他们几人本是要去找周遇写作业，结果周遇说他在医院，给他们几个吓一激灵，赶忙就跑来了医院。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他前些天赶作业赶的太猛，加上之前受凉积了病根。
“秦陇哥，我跟你说我们一听你生病就赶紧跑来了，尤其是她俩！”王群说得夸张，“哥你昨天真是俘获了我们班女生的一众芳心，她们恨不得立刻魂穿了周遇当你妹妹！”
秦陇这才发现跟来的两个女孩原来是昨天在校门口见过的，他跟她们打了招呼，笑着说：“其实我确实有个妹妹。”
王群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手还搭在秦陇的胳膊上，眼见着就要握上了。
“差不多行了。”周遇凉凉地扫了他一眼，拿着他的爪子就扔开了。
“这是我哥，注意点分寸。”
王群义正言辞：“你哥就是我哥！不是吗？”
“你家房子能写我名？”
“当然不能……”王群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所以我哥，懂？”周遇扫了他一眼，低声道。
王群撇撇嘴：“得，你这小子占有欲还挺强。”
周遇回头和秦陇说了句话，转身跟他们说：“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我今天不能跟你们一块儿写作业了。”
秦陇还吊着水，行动不便，催促着周遇：“那你去送送他们。”
“好。”
周遇和齐松他们几个往外走，王群还在和齐松叭叭，说：“咱们明天要不要再去看看秦陇哥啊？”
齐松说：“明天要上课。”
王群：“那周末？”
周遇突然拍了拍他肩膀，眼神冰凉刺骨地看他一眼：“盼点好行吗？”
王群傻愣地挠了下脑袋：“什么意思啊他？”
“我很怀疑，你这明年能考上大学吗？”齐松解释说，“王群啊，发烧一礼拜肯定好透了啊！”
王群：“滚你大爷的，你上次月考还跟我差两分呢，好意思说我吗？”
周遇着急回去照顾秦陇，懒得和他们斗嘴，一个人走在最前面，他前同桌的女同学突然走到他一旁。
看了他一眼，突然意味深长地说：“你是不是特别喜欢你哥？”
“啊？”周遇不明所以。
“感觉你们感情好好哦，你应该特别喜欢你哥吧！”女同学说道，“他对你好好！”
周遇想到了什么，勾着嘴角笑了笑：“是挺喜欢的。”
女同学思索几秒，说：“那你是不是也想要把你哥占为己有？”
占为己有？
这是能说的吗？
周遇一阵沉默。
女同学想到周遇刚刚的反应，解释说：“哦不是，我的意思是，不想和别人分享，只想让他做自己一个人的哥哥。”
周遇垂眸，轻声说：“可能吧。”
“我也是！”女同学有些雀跃地说，“不过，比起哥哥，我还是更希望能拥有一个和我有共同语言的嫂嫂！”
“你呢？你想有嫂嫂吗？”
周遇不耐烦地掀眸扫了她一眼，语气凉凉：“不想。”
走廊口午后的冬日暖阳斜斜落进来，分明今日天气这样好，昨夜下的雪也正消融。
他却按捺不住地有一丝丝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