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老瞎本来就生得又吓人,这么一来更是令人毛骨悚然,袁俸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天,台下那人是突发恶疾了吗。”
同行而来的小鬼像看傻子一样看他:“咱们又没有肉身,能突发什么恶疾。”
很难想象袁俸这样的人还身负着血海深,他还真是同前段时间装不谙世事的傅舟桓一样呆傻。
舜华想了好一会儿,正色问沉蝓:“他不会也是装的吧?”
“不。” 沉蝓肯定道,“他是真傻。”
两个年轻的男女站在下面的擂旁,见窈娘和管事的带着新来的五只鬼站在楼上,还朝着黑老瞎的方向看着,正说着什么,他们先是在看到沉蝓时眼中闪过了一丝讶异,然后踏上台阶朝他们走来,鬼还没到话儿就先飘了来:“徐管事,这几位是?”
“你们来的正好,他们同你们一样是姑奶奶带来的。”徐管事招呼了起来,又同舜华他们介绍道,“他们是和黑老瞎一组的,既然黑老瞎只差一场了,便由你们来对吧。”
刚来的男女知道舜华他们这几鬼也是买消息的,窈娘今日的生意倒是做的极好,他们这上一单还没了却,下一单便来了。
到底也是窈娘又带来的鬼,这二鬼相互对视了片刻,少年道:“这样做是否有失公允。我们打了那么多场也疲惫了,而他们几个却是最好的状态。”
“公允?”窈娘看着长甲上的黑色丹蔻,“五个刚来酆都的新魂,你们两个袁家的后辈还担心打不过吗?”
袁家的后辈。
今天又来袁俸猛地抬起头来,朝那他们看去。
这两只鬼其实是袁家的人!
也就是说,刚才擂台上的那个黑老瞎当也是人了。
仿佛命运始终将舜华与蛊司依然连载了一起,这些天她虽然离开的蛊司,但从落仙村再到佛陀寺,她总能碰到蛊司的人。
舜华的眉头又微微聚起,再次朝着正在被几个小鬼带走的黑老瞎看去,心中暗自揣测着会不会又是熟人。
袁俸也瞬间咬住了牙关,握紧了拳,身上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袁家隐世独立,知道他们和酆都关系的人寥寥无几,这女人就将他们袁家这么说了出来,少年脸上有些难看:“窈娘,您就这么说出来,他们五个......”
“怕什么,都是死了的人了。”窈娘打断了他们的话,“你不说就没人会知道,难不成都还能带着记忆去转世,或者有了罪业后还能离开这酆都城。”
只要过了孟婆那一关,除了有通行令的袁家,在这酆都城里的禁制内不可能有能再回人世间的魂魄,少年不依不饶:“他们虽为新魂,但您说过,斗场有着二十胜的规矩。”
窈娘挥了挥手,屏退了周围除了管事的以外的小鬼,将他们站着的这一处清了个场,问:“二公子和三小姐他们还差几场?”
徐管事恭敬地回道:“回姑奶奶,还差一场了。”
“那不就行了。”窈娘拿起茶盏又浅饮了一口,“年轻人要学会变通,既然还差一场,你们亦是和谁打不是打呢?下面那个也要成了斗场的血刹了,他们需要的是和三个血刹相斗,胜三场,而你们是同现在的两个血刹相斗,胜一场。”
“三场?”和少年一起的女孩惊了一瞬,这几只新鬼怕是不知道酆都的规则,来送死的。
血刹是酆都除了那些被永远关在了地狱的鬼以外,最强的存在,他们也只是因为家族中不知从何处寻来了这黑老瞎一同前来,所以才敢来挑战一二,二人在第十五场便被一起淘汰了。
虽然这些年来,袁俸虽从没在袁家生活过,但他知道袁家的二公子和三小姐是谁,眼前的正是袁邺和袁沅。
袁家常来此地收集怨气,或者从这个斗场中的擂台上拿下恶鬼的魂魄,以嵌入家族的傀儡之中。
譬如孟婆,判官这样的鬼便识得家族的这些人,会为他们行个方便。
虽然料想到在这里或许会遇上袁家的人,但却没曾想刚到酆都不过一个时辰就碰上了。
他并不恨袁家的所有人,他一直以来的仇人只有杀了他爹娘的袁子霖一人,可内心中对袁家的仇恨却怎么也止不住。
傅舟桓发现了他的异样,附与他耳边,低声道:“别怕,有我们。”
袁邺一直打量着沉蝓。
桃衣女子长得和那个崭露头角,却被苍茫派与天衡山扼杀的沉蝓如出一辙。
就算再隐世的宗门也对五年前那个惊世而出,只身打上了天衡山,凭一己之力把整个天衡山的人全揍了一顿,又全身而退的沉蝓略有耳闻。
几年前他们二人去一个偏僻村子寻魂时见过沉蝓一面,但那次双方都扑了个空,他们也没细瞧过她的模样,就算当时看清了,五年过去也早已淡忘。
若眼前这位是曾经那个叱咤风云的少女,便是又给自己添了几分难度,袁邺拱手问:“他们之中的这位姑娘瞧着眼熟,请问这位是叫沉蝓吗?敢问师出何门?”
毫无试探的直言,舜华有点想笑,沉蝓的名声又不是什么美名,是与不是谁会承认?
沉蝓矢口否认:“什么沉蝓?你们认错人了吧,那个混世魔王都死了五六年了,我乃是开山斧宋家的弟子,叫阿黄。”
骗起人她倒是一如既往的得心应手,叫人丝毫看不出破绽。
只是阿黄……
舜华听到这个称呼后,嘴角不由轻轻抽搐了两下。
黔月山下的村子里有条大黄狗也叫这个名字。
盘龙峡之事后舜华他们第二天就走了,沉蝓还活着的消息还没那么快传到袁家,袁家二人也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五年前天衡山的人便确定沉蝓已经身消玉殒,并昭告天下,现在当转世投胎了吧,应该只是长得相像的的人罢了。
“黑老瞎看起来倒是对这几位做下一轮的对手甚是满意呢。”徐管事摸着自己的八字胡,看着袁俸笑说,“瞧,这位公子像是害怕极了呢,与其和下一个也近乎成了血刹的鬼打,袁公子倒不如和他们一试。”
就算有了傅舟桓的宽慰,袁俸依然在发着抖,这是他在见到袁家人的条件反射。
有恐惧,也有忐忑。
袁家一直在追杀他,他躲了多年,设法让自己不断变强,却并不知道袁家的具体情况究竟是什么样的。
他不怕死,但怕自己这条命没能给爹娘报仇,含恨而终。
袁邺见了也只当他是怕了,思忖了片刻,干脆应了下来:“那行吧,下一场跟他们这队打。”
这二人的目光还真是清澈,袁家不出世,家族中的人还真是好骗。
不过舜华转念一想,袁俸其实也挺天真的,或许这就是血脉传承下来的特色。
“现在楼中赌坊那边要先开新的局子,黑老瞎也该中场休息了,几位可以去雅间做个准备。”袁家二人点头,两头都不得罪,俆管事笑眯眯地对他们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刚才从徐管事身后散去的小鬼又聚了来,分成了两拨,分别领两队去两间不同的雅间休息。
随着他们的离去,四个新魂要来斗场比试的消息迅速传开了,斗场来外围的小鬼们纷纷讨论了起来。
“都快赢二十场了,这几个新来的都没打过,现在连傻子都知道黑老瞎的局已经没什么好赌的了。”
“可黑老瞎也只是个刚来酆都没多久的新魂,你们不知道吗?窈娘可是押了不少银钱在这次又刚来的几个新魂身上。要不和老板娘一样押新魂试试,毕竟黑老瞎一开始也是个新魂呢。”
“说不定是注水局,窈娘把钱全吃了。”
鬼说鬼话,亦行鬼事,酆都的鬼众相互欺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因为窈娘的关系,斗场押注处舜华他们和黑老瞎也成了三七开。
舜华他们是新来的,又和窈娘有契约,他们第一次来斗场,所以俆管事亲自走起路来左右摇晃的领着头在前,恍若一个不倒翁般和他们一起行于宽阔的长廊之中。
各种生灵的头颅做成的灯盏在廊的两侧亮着红光,为他们照着前路。
他们对酆都目前还是一无所知,在走了一段路后,舜华快走几步于徐管事身边打探起来:“管事,那碧色曼珠沙华为何物?”
“碧色曼珠沙华不过是鬼帝给每个阎王的摆设罢了,也没什么用,被拿到赌场做了头筹罢了,黑老瞎就是我们这里的即将拿到血刹的鬼,而这样鬼整个斗场只有三名,所以需要比三场,全胜。既是姑奶奶带来的,你们双方目的一致那就不必重头开始了,有没有本事,打一轮就知道了。”她一问,徐管事干脆把她要问的全说了,最后在一间屋子前驻停了脚步,“就是这儿了,诸位请吧。”
推开门后,是一间敞亮的屋子,这里的陈设十分的简单,桌上摆了一壶热茶,然后放了四把椅子。
入室后他们分别坐了下来,准备讨论起了下场顺序。
沉蝓想也没想就安排了起来:“那两个袁家人早已下场,对手只有老瞎子一个,除了这一场,后面还有两场。袁俸先上去探一探那老瞎子,然后是傅舟桓,阿槿,我。”
“不要啊~”一听让他先上,袁俸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抗议,“我才不和他打,看着就不好惹,我只是将你们带进来的引路人,任务已经完成了。”
沉蝓也不废话,直接开出了她的条件:“若是你能和我们一起拿到却邪,我可以和你一起去袁家大闹一场。”
“真的假的?”袁俸怀疑地看着她。
沉蝓这人极为不着调,指不定到时候就出尔反尔了。
反正都是一起的,去袁家不过顺手的事,舜华也同意:“这样,我也同你一起去。”
“我也去。”
“我,我也。”
傅舟桓和方怨也在她话音后面附议。
他们自愿陪他去那真是太好了,都不用问应长生拿魂魄了,从酆都出去后便能直接杀去袁家找袁子霖报仇雪恨,他只要袁子霖死。
袁俸心动了:“那,那咱们可是说好了,不许反悔。”
沉蝓一把拉过舜华,笑嘻嘻道:“当然不会了,阿槿一言九鼎,驷马难追,你信不过我你也得信她呀。”
舜华总是冷着一张脸,却十分靠谱的样子,袁俸还是比较信任她的:“大姐头,我实在打不过就自己下台你们上来接哈,我只会傀儡术,没那么强,袁家的人在这儿我也没办法使力。”
他们来的时候黑老瞎已经打完了,而袁俸上场的目的不过是探探黑老瞎的本事罢了,舜华点头:“打不过就投降,自己的命要紧。”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接下来就等着楼里的鬼侍来通知他们上擂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