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弋是捂着心脏跑走的。
池溆看得可清楚了,跑步的姿势很别扭很可爱,在进去之前还扭头看了他一眼。
在坦诚地表达爱这件事上,他想时弋得给他奖励小红花了。可他今晚得饿着肚子了,这应当是常态,他有心理准备的。
电话响了,这个号码没有备注,但他知道背后这个人姓甚名谁。
“你非得大半夜扰人好梦么?”池溆懒洋洋走出阴影,“我一个小时前得到消息,都很礼貌地没有打扰你。”
“吴贺,你真的很没有礼貌,”他特意强调,带上耳机,“非咬着我不放有什么意思,你的视角确实刁钻荒诞,两张不相关的图也能由你掀起轩然大波,我都想夸你了。对了,我们工作室爱才若渴的,你要不要来?”
“你的庙太大,我这尊小佛凑不起热闹,”有点闷,吴贺将被子往下拉了拉,他正睡在时弋的床上,“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人替我做事,也有人为钱开口。”
“钱的事儿,就最好办了,你知道的,”池溆略有懊丧地叹了口气,“就是效果好像没达到你预期,没能因为同性恋而身败名裂,是不是让你有点失望?吴贺,看看世界吧,这都什么时代了。”
“你就是走了狗屎运,我本来以为你是缩头乌龟,让时弋看个清楚明白,没想到你倒是有种,”吴贺也抛下了文雅,“那个华珩,你俩是通了气的吧,清白关系鬼都不信,台下那个人是你们的牺牲品吧。”
池溆听到这里望了望天,他觉得此刻该下点流火,“好了吴贺,正式告诉你,我和他现在是恋人,谁都拆不开、准备过到老的恋人,如果你还当他是朋友,就别再继续了吧,现在你伤害我,可能也会伤害到他。”
“这件事你告诉他了?”
池溆嗤笑,“他要烦的事情很多,不需要多这一件。对最好的朋友失望,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我不想他有痛苦。”
“黎女士知道这事?我猜你们还没有说的胆量吧。”
他们确实还没有正式和黎女士说过,但黎女士会毫无感知吗?池溆今天接到了黎女士的电话,说的督促时弋去医院全面检查的事情,他不知道黎女士是否看见关于他性向的相关讨论,他当然不会在电话里主动提,而黎女士也没问。可在挂断电话之前,黎女士“哎哎”应着别人的叫喊,还留下一句“有你在时弋身边很好”。
作为朋友,还是其他角色,池溆无从猜测。黎女士对他放心,那他的赢面就很大了。
他实在懒得再磨费口舌,夜太深了,他得赶紧回家睡觉了,因为那些曾经丢掉的睡眠正重振旗鼓。
“吴贺,停止这些幼稚行为吧,如果你真的想时弋好。最后再奉送你一个友好提示,别把真心暴露,否则朋友都没得做。”
“那样你就永远输给我了。”暴起的骂声里,池溆挂了电话。
-
可池溆到家没有立刻被睡眠扑倒。
他身边的一颗不定时炸弹,这几天不声不响,隐藏了所有讯号。
他当然知道的,不吠的狗,咬人最凶。
那天晚上他在梁冬朗的车上待了十几分钟,差点就接不到第二天早上时弋的电话。他的确是两点半睡的,想念一半,顾虑一半。
那十几分钟其实算得上是和平交流,他很好地克制住了抢了方向盘再同归于尽的疯狂想法,毕竟他坐在后排,操作难度太大。而且时弋说了那样的话,他得好好地活呢。
梁冬朗抓住了他的软肋,他未必就处于劣势,对梁冬朗的软肋一无所知。
“你一点都不想毁掉我,你喜欢的是耀眼又挣扎的演员池溆,对吧,”池溆将视线转向窗外,“我如果变得声名狼藉、穷困潦倒、黯淡无光,想必你也会痛苦。”
“那时候你会痛快把我舍弃吗,去追随其他和我相似的人。”
“你难道不知道我已经这样看着你多少年了吗,他能做到,我也能做到。”梁冬朗瞥了眼带有名字的标牌,“梁浮,这个名字怎么不好听了,和你的名字这样相像,我的名字里住了那场台风呢。”
浮蝶儿,原来被第三个人这样记得牢固。
“你应该去做警察,你的观察力很好,我都这样面目全非,你还能认出来。”梁东朗似乎等待这个倾诉的机会等了很久,“从岛的火没烧着我,鬼地方的群租房火宅倒是不放过我。”
池溆没接他的话茬,“我偶尔会从台上看见你,毕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想忘记你的脸不简单,可梁冬朗,你每次好像很早就退场。”
“那个经常跟着你的男人,我警告过他了,他不会再出现。”
他们很奇怪,各说各话。
“谢谢,你把我曾经的名字叫得很好听,很久没有人叫过了。”梁冬朗的笑很突然,“你现在有人爱了,好像会丧失苦痛挣扎,很没有魅力,我不喜欢。”
池溆也跟着笑出声,“你把爱情想得这么简单呢,你把只能在无人处相爱的爱情想得这么简单呢。”
“偷偷摸摸,见不得光。”梁冬朗低声呢喃着,眼睛里突然迸出闪光,像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发现。
他突然加快了车速,突然又在某个路口停下,“你下车吧,下车之前说梁冬朗你开得要多快就有多快吧,”他转过头粲然一笑,“死在你手里是最好的归宿,我现在还这么想呢。”
池溆没作表情,打开车门。
“慢点开,早点回家。”
-
下雨,晚高峰,本该撺掇不少坏心情的,可幸好有人来救世。
其实奉上的也算不上什么珍稀至极的东西,一场位于商务车内的直播正在进行。
“这车得堵到啥时候啊,”谢诗雨心不在焉地念着,她根本不在意车流的凝滞,手还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有没有什么博宁美食店推荐呀?”这语调就像是人就站在她对面似的,温柔极了。
“美食店吗?我得想想。”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谢诗雨张大了嘴巴,转过头看向时弋,“我去,我的问题被池溆看见了。”
时弋极度配合地做出震惊的表情,在他的印象里,池溆对食物好像没有格外的热爱,除了爱吃甜这一项宽泛非常的嗜好。对了,池溆家楼下原来有家做锅贴的店,是一咬就爆汁的那种,那个暑假他们吃了挺多回,因为有时候天热实在不想做饭,他就会买现成的回来对付一下,是池溆支的招。
“有家牛肉火锅店,可我不能说名字哎,开在居民区里面,肉很新鲜,阿姨也都很热情,不好意思,只能透露到这里了。”
“便利店的巧克力雪糕算吗,哈哈,我很喜欢黄色包装的那款。”
“你吃过吗?”谢诗雨突然萌生好奇。
“雪糕我好像知道是哪款,等会要放你下来去趟便利店吗?”
“太冷了,我这两天肠胃不好,不逞强了,”谢诗雨将屏幕拿远了点,“我现在只想吃点热乎的。”
“今天怎么带眼镜了,”时弋瞥了眼,“凹造型的啊。”
“他说没睡好觉,遮遮眼周的疲惫,”谢诗雨又恍然的样子,“这个问题你在上车之前就问过我,你是不是得健忘症了,年纪轻轻的。”
“有可能,我大概回家睡饱觉能够即刻痊愈。你声儿大点,我听得含含糊糊。”
谢诗雨按大了音量,“我怕你分神,这下雨天的,一不留神得......”
“砰——”
谢诗雨的手机屏幕黑了。
三秒过后,“你你你,你有池溆电话吗,赶紧打电话问问。”谢诗雨话都说不利索了,她看着弹幕飞快流转,都在问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遇到车祸。
时弋将车停在路边,拨了电话过去,暂时无人接听。他刚想再拨第二遍,谢诗雨的手机里传来声音。
“没事,好像被追尾了,大家别担心,今天的直播就到这儿了,拜拜。”
从始至终,镜头没有朝向人的脸。
“我记得你等会下班还有事 ,”时弋又发动了车子,语气镇定,“先回所里,等他接我电话了,有事没事我都发信息给你。”
五分钟之后,他没有跟着谢诗雨下车,刚要拿起手机再拨回去,电话就来了。
“下班了?”很正常不过的语调。
“你那边挺吵的啊,在室外吗,我听见雨水打在伞面的声音了。”他看向车窗外,雨很大。
“在高架桥上,被追尾了。”池溆言简意赅的,但是听得仔细些,里头藏着诉苦的意味,“电话我都打了,估计交警和救护车马上就到。”
“你伤哪了,要救护车这么严重?”时弋恨不能立即挂断电话,再拨个视频过去。
“我没事,刚才有点晕,现在好了。气囊弹出来了,马叔的状态不太好,栗子都撞出鼻血来了,吓得正嗷嗷哭呢。”
“我不信你,你马上拍张照片给我。”
“车的?”
“你的!”时弋只觉得这人被撞傻了,“什么车撞的?”
池溆本撑伞站在车边,闻言往侧面走了两步,后车的车头破损严重,在大雨里显得更加狼狈。
“一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