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垣宫
沉垣宫是一个极度奢华富丽的地方,对比起民风淳朴的星渡城,这里仿佛是天上人间,从百姓到宫主府,无一不彰显着他们的奢华秀丽。
洛源作为阮少主亲自带回来的客人,受到了整座宫主府十分的尊敬。
他们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生怕自己犯下一点错处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阮少主带回来的,能是什么好人呢?一不小心被他给记恨上可就完蛋了。
洛源大约能够明白那些人心里的想法,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也不打算去解释什么。
只是有一点他格外注意--裴暻煜已经进了沉垣宫。
他在路上听到沉垣宫的人闲聊,说星渡城城主被召进沉垣宫后又被阮宫主拒绝见面,让手下随意给他们安排了一个院子,住得十分落魄。
他们说这些时话里话外都是对裴暻煜他们的轻蔑。
洛源听得心里不大舒服。
阮岁柔意外地察觉到了他的不高兴,询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洛源自然摇头。
他不愿意说,阮岁柔自然不会追问下去,只说要带他去见自己的兄长。
阮青梧,那个一直活在他人话语中,被恨之入骨的男人。
洛源给自己做了很多回内心建设,他不能怯弱,不能漏陷,不能……
然而一切建设在看见跪在堂下的裴暻煜之后,瞬间消失。
他的哥哥给别人跪下了!
他竟然要给别人下跪!
凭什么?
明明是一城之主,却被欺辱至此,简直就是仗势欺人,他们到底凭什么?
那一瞬,洛源明白了什么叫做恨,他恨不得将这些欺辱他哥哥的人杀个干净。
“洛公子。”阮岁柔笑着给他们介绍“这位便是我家兄长,沉垣宫宫主阮青梧。”
阮青梧看起来年纪不小,头发已然有些花白,脸色阴郁而苍白。
据说他曾经同裴暻煜的父母是好友,可昔日的好友却如此对待自己故去友人的孩子……
他靠坐在首位,不怎么在乎地朝他们这边看过来,目光停留在洛源身上。
“你是何人?”
洛源知道他在跟自己说话,忙拱手作揖:“在下姓洛,单名一个源字,只是一介游民。”
听到他的声音,跪在堂下的裴暻煜和彭瑞宇终于有了反应,余光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他们亲手养大的孩子多容易认啊!
都不需要再认真看一看,便已经可以确认那便是裴洛渊。
他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发色怎么变了?
江晚黎没有拦住他?
怎么会跟阮岁柔扯上关系?
心里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裴暻煜越发焦躁,他很想揪着裴洛渊的领子质问他到底发什么疯?
好端端跑到沉垣宫这鬼地方来做什么?还跟阮岁柔这个疯子扯上关系?
然而他只能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指甲掐进掌心才清醒一些,没有阮青梧的允许,他什么都做不了,更不能让人知道他们跟裴洛源认识。
他得冷静下来。
裴暻煜缓缓收回目光,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洛源?洛水之源,还真是个好名字。”阮青梧的声音很沙,沙哑得好像嗓子里卡着一块石头一样,好像曾经被伤过嗓子才会变成这样。
阮岁柔是在场唯一一个不仅不用行礼的人,还会高高兴兴往阮青梧身边凑,冲他撒娇玩闹,她拥有这个特权。
阮青梧对自己这个妹妹格外包容,她想做些什么也全都依着她。
洛源看着他们日常相处的互动,倒是有几分他和裴暻煜在星渡城时的模样。
回头时,裴暻煜正一动不动盯着他。
眼神有点怪异!
洛源心里咯噔一下,低下头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那边的阮青梧两人已经叙旧完了,把心思放到堂下几人身上。
裴暻煜彭瑞宇两人跟洛源互不相识,站得也远,彼此之间毫无交流。
阮岁柔挽着自家哥哥的胳膊:“我们先带洛公子熟悉一下宫里的情况如何?至于裴城主,我相信他不介意再等一等,对吧?”
裴暻煜没说话。
他不愿又能怎么样?人在屋檐下,他只能听话。
阮青梧摆摆手:“那你便先下去罢,孤要同洛公子好好说说话。”
裴暻煜拱手,带着彭瑞宇转身离开。
直到他们离开大堂,阮青梧才真正将注意力放到洛源身上:“洛公子何许人也?”
洛源敛起心神:“在下从无主之地来,无名荒郊,不值一提。”
“怎的这么巧就同岁柔遇上了?”阮青梧眼神一凛,分明是在怀疑他的身份。
“在下只是恰巧经过阮少主回宫的路,意外相遇。”洛源表情不变“阮宫主若是怀疑洛源居心叵测,尽可将洛源赶出城去。”
“你当孤不敢吗?”
“哥哥。”阮岁柔拉了拉他的手,略带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啦,洛公子就是开个玩笑,你别恼他。”
阮青梧转过头看向她。
阮岁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摆摆手把底下的人喊过来:“给洛公子安排一个住处,就在孤的院子旁边。”
等洛源被带走,阮岁柔站了起来,颇为担忧地望着阮青梧:“哥哥最近身体可还好?”
阮青梧答非所问:“为何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留下?”
“因为他有趣啊。”
“哪里有趣?”
“哪里都有趣。”
“……”
阮青梧咳嗽了两声:“你就不怕他是刺客?故意接近你是为了杀你。”
“我自然不会完全信任他。”阮岁柔眨了眨眼睛“但是……这么有趣的人,很值得我将他身上的壳一层剥开,多有意思啊!”
“切勿将自己给玩了进去。”
“哥哥安心便是。”
另一边,洛源被安排在阮岁柔的院子隔壁。
阮岁柔的院子里明里暗里的暗卫不少,把他安排在这里也算是一种另类的监视。
洛源大致观察一边自己院子的情况,抬脚往外走……有人拦住了他。
“洛公子这是要去哪?”
“在下不过是想到这城中去逛逛。”洛源蹙眉“难道我还不能从这院子里离开了吗?”
侍卫当然不是要拦他,待他解释完之后,收回手跟在洛源身后。
洛源忍了两刻钟,最后忍不住:“为何要一直跟着我?”
“少主有命,必须保证洛公子的安全。”
安全?
怕是因为不信任,得找人看着他吧?
洛源目露不满,当即跃上墙头,几个来回将那跟着他的侍卫给甩开,只是很不幸,他也迷了路。
洛源在巷口转了好几圈,自己也不知道把自己绕到哪里去,正想继续寻找出路,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来这做甚?”
洛源顿住,指尖微颤:“我……”
“别回头,就站在那儿。”裴暻煜躲在墙后,目光幽暗“不能让旁人知晓我们认识。”
“抱歉。”洛源道了歉,他没有回头,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许久,他没有等到指责,反而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裴暻煜靠在墙后,看着昏暗的天空,好像哪里都没有出路:“为何非要跟来?”
他明明给他安排了那么多条出路,为何非得往这漩涡里面钻?
“我想帮你。”洛源握紧拳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我不希望自己永远都活在你的羽翼之下。”
裴暻煜闭关后他便开始接手星渡城的内务,了解得越多便越明白裴暻煜都在面对些什么。
这么多年来,这人一直在给他制造一个温馨的华胥国,让他无忧无虑地成长,隔开所有悲伤与痛苦。
可他不愿意一直这样。
他希望自己也能够帮得上忙,想要为他的哥哥分担一些,哪怕只是一点点。
裴暻煜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才会拜托江晚黎和谭悦仪帮忙看着他,怎料结果还是没看住。
他还是低估了月亮的能耐,看来在自己不在的那些年里,月亮成长了太多太多。
裴暻煜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沉垣宫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已经来了,走不了了。”
是啊!
走不了了!
裴暻煜当然清楚这一点,他要是现在想办法将这人送走,只怕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裴暻煜深深叹了口气:“头发怎么回事?”他还是没忍住,早在这人刚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想问了。
洛源伸手捞了一缕自己的黑发:“靳爷爷给的药。”
裴暻煜:“……”
师尊啊师尊!你不帮忙盯着人就算了,怎么还助纣为虐?
裴城主倍感心累,最后只能将那些纷杂的思绪都压下去:“可有副作用?”
“没有。”
他回答得坚定,裴暻煜也知道靳天梵心里有数,总不会给一些有害的东西,便也就安下心来。
除了头发之外,他更关心的是裴洛渊和阮岁柔的关系,好端端这两个人怎么会碰上?
洛渊沉默片刻,将自己和阮岁柔相遇的事情告诉他。
其实这也算是一种孽缘了吧!
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裴暻煜用力地闭了闭眼:“阮岁柔性情暴戾恣睢,不好相与,日后待在她身边要多加小心。”
“我明白。”
即便知道他明白裴暻煜也没法心安,只能再三叮嘱,要求他保护好自己。
洛源都一一应下。
到最后,裴暻煜的心沉了沉,他知道裴洛渊不愿意听这样的话,但他不得不说:“要是我出了什么意外,你不要掺和进来,就当作不认识我,自己找机会逃出去……”
“不可能,我怎么能……”
“小渊,听我说完。”裴暻煜止住他的话头“我知道自己所走的路有多危险,可你不一样,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你要替我活下去。”
洛源沉默,只是看背影便能看出他现在到底有多难过。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就替我去看看这世间的山河湖海,好吗?”裴暻煜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一些,有些怅然地说“我都没来得及好好去看看这个世界的风光。”
玄界太大了,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还有没有机会再去看一眼。
“我……”
裴暻煜不让他把话说全:“行了,回去吧,离开太久容易被人发现端倪。”
片刻后,裴暻煜离开了,洛源能够感觉到他的气息渐渐远去。
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难受,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嘱咐自己,不能露出破绽,调整好情绪再回宫去,绝对不能出意外。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院里站着一名意外来客,是裴暻煜。
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见洛源一直没说话,主动开口打破沉默:“怎么?这就不认得我了?”
“你是何人?”洛源扫了眼他的手腕,最后面无表情地瞧着他的脸。
“这才过去多久?”裴暻煜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孤才跟你分开多久……是了,你怕被发现对不对?”
洛源:“……”
“不必担忧。”裴暻煜一甩衣袖“这个院子孤已经确认过,没有沉垣宫的人在,尽可放心。”
洛源眉头皱得更深:“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擅闯在下的院子?”
“你……”
洛源却不想再听他继续说下去,祭出一道符朝裴暻煜拍过去,青衣纷扬,洛源下手毫不留情。
裴暻煜节节败退。
“住手。”一声呵斥传来“沉垣宫内禁止打斗,你们这是在闹什么?”
洛源转头看向姗姗来迟的阮岁柔,朝他拱了拱手:“阮少主,这位公子无故闯入在下的宅院,恐是居心不良。”
“洛公子误会了。”阮岁柔身边的婢女开口“这位公子可是星渡城的城主裴暻煜,他可不是什么山野流氓。”
洛源冷着一张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