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安那双睫毛密而长的桃花眼实在很有欺骗性,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显得很专注,如果是个自恋的人,大抵还很容易把他的眼神当做深情。徐意短暂地抬眸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数秒后,稍显刻意地收回目光。
她把左耳的蓝牙耳机戴上,深呼吸调整了下情绪。
声音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还有一会儿要门禁了。我得回去了。”
没顾得上礼貌,她没等对方回复便转身离开了操场。
路过校宣传部组织联谊用的展牌时,徐意回了头,目光不受控制地往最边上那个展牌上看了一眼。
中间空了一块儿。贴着谢时安信息的那片区域被人揭下了。
等回过神时,她已经下了操场,走到了附近的人行道上。
徐意抬起手,把被夜里的空气冻得冰凉的手背贴上额头,沁凉的气息让头脑稍稍清醒,勉强停下了这些不知道要通往何方的胡思乱想。
操场不算远,徐意很快回到了寝室。接近门禁的时间,室友们都在洗漱,已经准备休息了。
钱悦刚刷完牙,看到徐意拿毛巾打算去洗澡,把她拉到了阳台,小声贴在她耳边念叨。
“小徐,那个帖子已经被人撤了。”钱悦的语气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开心,“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周末的举报好像一般都不受理的,但是这个帖子的举报没有回复就直接撤了。看来宣传部的同学还挺负责的!”
徐意手里拿着条刚从架子上拿下来的毛巾,闻言又想起刚才谢时安那双在夜里也无声勾人的桃花眼,她抓住钱悦对这位的形容词,“好心人?”
“是啊,毕竟是新学期第一个周末,宣传部又不发工资,几个小时能处理掉,也算不错了。”钱悦是校园论坛的资深用户,“整个寒假都没什么帖子,现在刚开学,大家都挺忙的,除了你这条帖子,全是大三讨论考试的,完全没有什么可举报的空间。如果是我的话,估计也得消极怠工。”
徐意:“不是突发好心的同学。是谢时安。之前给汪老师代课的那个学长。”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替谢时安揽功,虽然这确实是他的功劳。他本人应该不是在乎这些事的类型。
钱悦惊讶了一下,差点没控制住音量:“谢时安?!”
但声音还是有点大了,徐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钱悦连忙压低声音,都带上了气声:“啊,联谊的板子上写着嘛,我早就知道学长叫什么了。可是谢学长为什么要帮我们呢?”
说完,自己都愣了愣:“不、不对。不是帮我们。他帮的……好像只有你。小徐。”
“难道,学长是宣传部的?可是我有个认识的人在宣传部,没听说谢学长在啊。”
徐意看她在沉思,挥了挥手里的毛巾:“我先去洗澡了。”
结果越过钱悦,刚碰到阳台的门把手,就被拉了回来。
对方的眼中满是好奇和兴奋,已然把自己下午曾经说“再也不八卦”的话忘了个干净:“小徐,这里没外人,你跟我透露一下,你是不是私底下和学长已经混熟了?不然他怎么不在宣传部也要帮你撤了帖子,还把整个论坛都清理了一遍?”
论坛里所有关于下午那件事的帖子,现在刚发出来,都来不及看清楚就会被立刻删除。像是有人专门在盯着一样。显然不对劲。
“原本还以为有好心人在伸张正义,现在看来是学长在关心学妹啊!”钱悦语气意味深长,觉得自己抓到了真相。
“别胡思乱想。”徐意无情地打断了她越来越离奇的猜测,“学长或许只是人比较好。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扯不到一起。”
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足够看清楚很多事。谢时安容貌好,人品好,性格好,家境也好,他拥有的实在太多,而她只是个还算努力的普通人,今后最大的目标就是成为普通人里最出色的那个。至于跨阶层这种事,简直是不敢想。
他和祁洲类似,但又不一样。祁洲……缺少一些东西,是他身上的伤口。她曾经无意中窥探到这个秘密,觉得自己可以努力填补上,于是才敢鼓起勇气飞蛾扑火,而且还是被人无意间推了一把才迈出那一步。换成谢时安,她当时一定会抢在对方开口回应之前就抢先否定。
什么都有的谢时安和处处都是伤疤的徐意完全拼凑不到一起。她如今已经不会再做不切实际的梦,王子和灰姑娘的童话只能是童话。
徐意拉开门,拿着洗漱的东西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哗啦啦浇下的时候,徐意闭上眼撩起头发,任由顺着发丝滚下的水划过脸颊。
虽然是没有逻辑的猜测,但是钱悦的话确实非常及时地提醒了她。
必须停下。她不能再往前了。
*
周日。
祁洲从床上醒来,因为喝了酒没多久就回寝室睡下,虽然没有醉,但额头有些迟来的隐痛。
室友都还在睡觉,他翻身从边上拿来手机,半睁着眼看了眼时间。
七点半。
昨晚他一个人回到寝室,保持着清醒,但没有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校园论坛的app还在应用列表的第一页,昨天他看完就把手机收了起来,没删除,倒是留了一夜。短暂的沉默后,指尖挪了挪,把这个碍眼的东西上划删掉。
看着它消失在屏幕里,祁洲才像是终于出了某口气,打开了微信。
没解锁的时候没仔细看,他打开才发现,自己那亲爹昨天百忙之中居然还给他发了消息。
。:把你的私事处理好,不干不净的事不要被人抓到。
这个“。”是他给这位的备注。作为父子,他和祁殊文一年到头说不上几句话,没什么好概括的,干脆给他一个“。”。
祁洲盯着他的信息看了几秒,忽然觉得很可笑。
他回:你看到了?是你撤的消息?
因为可能会阻碍到大数学家的名声?这是他原本可能和徐意破冰的机会,如果是祁殊文干的这件事,那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儿子的小心思还没刚动起来,亲爹就堵死了这条路,祁殊文不愧是“全天下最好的父亲”。对他真是关心。
对方也不知是在做什么,但显然也已经起床了。祁洲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是不是我撤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会看到。
。: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女朋友早点断了,等你毕业家里可以给你安排个人品过得去的。少惹那些不该惹的麻烦。
祁洲把他的消息看完,把对话从列表删掉。
一秒钟都不想留。
手机很快也被丢到一边。祁洲躺平在床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这样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或许是昨天石瑞的话彻底击溃了他的外壳,戳破了他自以为可以永远藏起来的伤口。他很难再欺骗自己。
看似什么都有的祁洲,其实什么都没有。
没人在乎他想什么,没人在乎他会怎样。他装得肆无忌惮,游戏人间,以为假装不在乎就可以掩饰得不到。他曾经有真正喜欢过他的徐意,可是因为他装得太好,现在连徐意也没有了。
徐意。祁洲默念着这个名字,从床上坐起来。
他想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