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终是没有砍死。
肖广生手忙脚乱的喊人将刘承辉给抬到了医馆,大半夜的硬是惊扰了半条街的安宁。
不少被吵醒出来的百姓都对着陆家的小院子指指点点的,时不时还有淅淅索索的说话声。
陆婉娘冷冷扫了一眼围观的人,提着滴血菜刀转身进了院子,关门!
直到第二日,日头都升得老高,院子的门才给拍响。
“陆娘子。”
陆婉娘一愣,原以为会是带刀捕快上门来抓她,没成想开门见到的居然是袁满乖巧又充满朝气的脸。
袁满缓声道:“昨儿夜里的事……嗯,大人让我来问个话。”
陆婉娘让开身子把袁满迎了进去。
屋子里的人听到有人进了院子,都瞪着眼睛看过来。
袁满一进去就看到一大一小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伺候陆婉娘的丫头手里还握着根老粗的擀面杖,一副护主的架势。
“……”
袁满假装没看见那根擀面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你们,好呀!”
陆婉娘见状挥了下手,打发了丫头带孩子进屋:“春苗,没事的。你带念念进屋去,我和官爷说会儿话。”
袁满余光一挑,春苗?
春苗瞅了两眼,不情不愿地放下手里的擀面杖,抱起孩子一步三回头,嘴里还道:“娘子,有事你就喊我一声。”
陆婉娘摆了摆手,引着袁满到院子里葡萄架子下的石桌坐下,倒了凉茶:“天儿热了,日头晒的很,官爷喝口水。”
袁满接过凉茶道了谢:“我今日来,是为了昨天夜里的事情。”
“陆娘子不必紧张。先前我已经问过周边的邻居了,大伙儿都给你作证,说是刘承辉夜闯民宅调戏良家女子,是他动手在先。”
“你只要说一下经过就可以了。”
听到邻里都为自己作证,陆婉娘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也就那么一瞬,随后淡淡道:“昨夜我已经准备就寝,外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刘老爷他之前经常到酒馆骚扰我,酒馆里那么多人,他都肆无忌惮的。家里就我和春苗两个弱女子,还有一个话都不会说的小娃娃。”
“我本想着他就是喝醉酒一时兴起,没人开门也就会走了。可是他不停的敲,说话也越来越难听。”
陆婉娘双手交叠握紧,满是无措,眼眶也微微发红:“我怕惊扰了邻居,可是我一个弱女子,又不敢开门。怕有个万一,就,就拿了菜刀防身。”
“我一开门他就冲了进来,意图对我行不轨之事。我就,我就拿刀砍了他……”
“后来,他就跑出去了。”
袁满微微抬眸,看向陆婉娘,眼里有些同情:“可有目击证人?”
陆婉娘咬了咬唇,垂眸道:“孩子被敲门声吵醒了哇哇大哭,我让春苗去照看孩子了。”
“刘老爷那个小厮,站在外头。”
“至于邻居们,大约是怕惹上事吧,当时也没人出来。”
言外之意就是除了两个当事人,谁也没看见到底发生了什么。
袁满重复了一下陆婉娘的话,将写好的供词递给她:“陆娘子,觉得没问题的话,在这里签个字。按个手印也成。”
陆婉娘毫不犹豫地按了手印,然后有些忐忑地问道:“官爷,我会被抓起来吗?会让我给刘老爷抵命吗?”
“他又没死,抵什么命。”袁满将供词仔细折叠收好,安慰道:“莫要担心,是刘承辉酒醉滋事,私闯民宅,意图侮辱良家女子。何况还是他先动手,你虽然反击了,但也可以算作是自卫。按照我朝律法,最多也就判你赔偿他汤药钱。不会抓你抵命的。”
陆婉娘欲言又止:“可是……我……”
袁满像是一眼就看穿了陆婉娘的顾虑似的,认真道:“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现在又是什么身份,只要是我大雍的子民,就受到大雍律法的保护。”
陆婉娘一怔:“当真?”
袁满郑重点头:“那是自然。我们家大人又不是昏官。自是会秉公办理!”
“我还要去一趟林家,就不打扰了。”
“陆娘子也莫怕了,遇到这样的事情,就要勇敢反抗!”
袁满的话无疑是给了陆婉娘莫大的安慰,她福了福身,眼里闪过细碎的柔光:“多谢官爷。”
**
另一头的林府。
刘承辉一夜未归,直到早晨才被人给抬回了林府。
林司瑾一问原委,差点没让人直接给扔出门去。
丢人现眼的东西!
怎么不直接让人砍死在外面!
失血过多包得严严实实的刘承辉躺在担架上都不安生,还在那里叫嚣着让肖广生去县里报案,要让捕快将陆婉娘那个疯女人给抓起来。
肖广生只能耐着性子安抚,说是一早已经派人去衙门报案了,很快就会有人过来问话。
骂骂咧咧的人这才给抬进了自己的院子。
袁满到林家已经将近晌午,日头火辣辣的晒人。幸好他今早出门带了斗笠,才没给晒个满脸开花。
家丁将人迎了进门。
林司瑾看到袁满,只是远远地拱手打了一下招呼,并没有陪着一起去后院。对于刘承辉那厮,他是一刻都不想管。
袁满公事公办,跟着家丁快步到了刘承辉的院子,刚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人扯着嗓子的叫骂声,还有时不时瓷器落地的响声。
呦!中气十足呢!
果然祸害遗千年!
肖广生躬着身劝慰着:“东家,稍安勿躁。小心扯到伤口。大夫说了,你需要多多休息,这样伤口才能好得快。”
刘承辉大概是骂累了,东西也砸够了,加上流了不少的血,此刻有些蔫了,打算合上眼休息休息。
这时外头来报说衙门里头来人了。
“刘老爷。”袁满打了一声招呼,准备进屋。地上到处都是飞溅的瓷片,一时间倒叫人有点难以下脚。
肖广生赶紧叫婢女把地上收拾了一下。
刘承辉歪着个脑袋躺在床上,胸口、大腿、胳膊都缠了绷带,隐约还有血迹在往外渗。一张本就不好看的脸此刻面色惨白,眼眶凹陷,嘴唇干裂。模样好不凄惨。
见袁满这个点才上门,刘承辉似乎有些不满,只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袁满也不在意,坐到肖广生给他拉的椅子上,拿出纸笔:“今日接到了贵府报案,大人差我来了解情况,还请刘老爷具体说说是怎么回事。”
刘承辉一听这话就来气,努力半抬起身子:“还问什么!你是瞎的吗,看不到我满身的伤?”
“陆婉娘那个疯婆子要杀了我,你看看她把我砍得!你们赶紧派人把她抓起来。”
“狠狠的严刑拷打,对!狠狠的打!让她生不如死,才能解我心头的恨!”
刘承辉越说越激动,用力拍了下床榻,动作太大顿时扯到了伤口,霎时间呲牙咧嘴,脸上又是白了两分。
“东家,您别乱动,当心伤口崩开。”肖广生一脸头疼的上前把人扶躺回去。
袁满也是第一次见这么能折腾的人,满身是伤嘴还是这么欠,当真是招人嫌。
他侧头道:“刘老爷,我们衙门办案讲究的证据,不兴随便用刑呢。”
刘承辉一听又炸了:“什么证据!我躺在这里不就是证据!”
“我这一身伤可是铁证!我都这样了你还想要什么证据!”
“你们衙门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你该不会是想包庇那臭婆娘吧?”刘承辉越想越有可能,一双贼溜溜的眼睛阴鸷地看向袁满。
袁满无语的撇了下嘴,好嘛,三句话他已经被打成陆娘子的同伙了。
陆娘子也许不该砍在刘承辉身上,应该给这人嘴上来一刀,说话真的是太欠了。
好在这屋子里还有个脑子在线的,肖广生一听刘承辉越说越没谱,赶紧打断了他:“东家,您慎言!”
刘承辉嘴巴动了动,总算闭上嘴了。
袁满这才继续开口:“既然刘老爷口口声声说是陆娘子要杀你,那刘老爷说说大晚上的你不在家睡觉,去陆娘子门口干什么?”
“陆娘子又为何拿刀砍你?”
刘承辉僵了一下,梗着脖子道:“还干什么,不就是男女那档子事情。你们不会不知道她是个楼子里出来的吧。”
“至于她为何拿刀砍我,我怎么知道,大概是失心疯了!”
“我的伤实实在在就摆在这里,你们别想包庇那女人。”
“出来卖就要有出来卖的自觉。真当自己有多金贵!”
袁满手上不紧不慢写着,面上冷淡:“这么说,是你夜半滋事,私闯民宅,调戏良家女子不成,被人反抗给砍伤了。”
刘承辉满是不屑:“什么良家女子,她是个楼子里出来的妓女!一个卖身的女人而已!”
“老子又不是没有尝过她的滋味!现在搁这装什么贞洁烈女。”
“刘承辉,把你的嘴放干净。”袁满冷着一张脸,端着模样,颇有两分气势,“陆娘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没有办法评价。但至少,她现在不是楼子里卖身的姑娘了,人家现在清清白白的,是本份的生意人,受到我大雍律法的保护。”
“你若再这般信口雌黄的胡搅蛮缠,我也可以抓你回去审审,看看你这个滋事扰民,寻事挑衅能判多久。”
“哎你个毛头小子,我被砍了你还要抓我?”刘承辉眼睛都瞪大了,挣扎着就要从床上跳起来。
肖广生赶紧上去按住了,对刘承辉猛摇头:“东家——”
刘承辉顿住,气得猛喘气。
“没有其他要说的,就在这里签个字。如何审判,由我家大人和大雍律法定夺。”
刘承辉右手受伤了,只能愤愤地按了一个手印,见袁满转身离开不忘呸了一声:“狗仗人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