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日头高升,又是艳阳高照的一天。
孟九安穿上了正儿八经的官袍,高坐堂上。
翠竹镇到底偏远,饶是衙役一早就去请人,等能升堂时也已经到了下午。
差不多快到未时一刻左右的样子,陆婉娘先到了平川县衙,进了大堂,缓缓跪下对孟九安施礼。
“陆娘子免礼。”
“多谢大人。”陆婉娘表现的落落大方,袖子里绞着的双手却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紧张不安。
没一会儿,刘承辉也到了。声势浩大的被两人的软轿抬进了县衙大堂。
“草民拜见大人。”仗着身上有伤,刘承辉也不下地行礼,直接半靠着椅背随便抱了抱拳,“草民腿脚不便,还请大人见谅。”
说着还狠狠瞪了一眼一旁的陆婉娘,那眼神跟淬了毒没啥区别。
陆婉娘明显瑟缩了一下,却是眼皮一掀,明净的眸子闪过杀气。
堂上的孟九安看着两人的往来,淡声道了句:“无妨。”
今日天热,孟九安这一身严实的官袍着实有点闷人,正打算速战速决,身侧忽然传来了一阵微凉的风,带着丝丝舒爽。
他侧过头就见袁满手里拿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找的折扇,正在给他扇风,细看那扇子还有点眼熟。
果然还是他家小袁捕快最贴心。
“今日请两位前来,想必你们也知道是为了什么。废话也就不多说。”孟九安朝下侧的孙文辅使了一个眼色。
孙文辅拿着写好的两张案卷分别递给两人。
孟九安朗声道:“按大雍律法,酒醉滋事,私闯民宅,意图侮辱良家女子,判监禁十日,外加二十板子。”
“刘承辉,你可有不服?”
此等判决,刘承辉直接就炸了,挣扎着坐直了身子大声嚷道:“我当然不服!”
“大人,草民才是受害者!被人拿刀砍的是我,受伤的是我,满身鲜血的是我,命悬一线的还是我!大人你怎得还判我板子,还要关大牢!”
“草民不服,大大的不服!”
“你这个女人,是不是暗地里使了什么坏!”刘承辉叫完屈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在孟九安和陆婉娘之间转来转去,淫邪的光芒都不带掩饰。
叫人一眼就能看穿他那龌龊的心思。
袁满摇扇子的手一收,脸上露出点无语。怎么有人上了公堂还能这么下流的。
蒋春虎着一张脸,朝刘承辉呵斥:“公堂之上,岂容你咆哮。”
“你自己思想龌龊,别当人都和你一样!”陆婉娘上前一步,“大人廉洁清明,收起你那肮脏的想法。”
刘承辉不屑地一笑:“别在这里惺惺作态。你个骚娘们!”
“楼子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啊,怕不是私底下又勾搭了谁吧。”
这话讲得,就差指名道姓说陆婉娘勾引孟九安包庇自己了。
袁满眉头一皱,正想出言阻止。就见蒋春突然上前,扬手就是两个巴掌糊在刘承辉的脸上。
“公堂之上,出言不逊。”
袁满眼睛都亮了,根本没想到自家师父居然会动手,爽快。
“大人,你这是,这是草菅人命!”刘承辉顶着两个巴掌印,手指着堂上的孟九安大喊。
“目无礼法,对大人无礼。”蒋春说着又准备动手。
刘承辉连忙侧身,连滚带爬地从软轿上下来,跪在地上给孟九安磕头:“草民知错。请大人恕罪!”
孟九安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淡声问道:“你对本官的判决,可有异议?”
“陆娘子周边的邻里供词都在,皆指向你醉酒滋事,强敲她的门,满嘴污言秽语,欲行不轨之事。”
“陆娘子不堪受辱,愤起反击,实属自卫。”
“是她勾引我!”刘承辉低垂着头猛地抬起来,指着陆婉娘道:“若是她没有对我暗送秋波,有意无意地勾引,草民又怎会做出这般浪荡之事。草民之前可是有妻有子的呀。”
“大人,这女人就是一个水性杨花风流放荡的。若非她勾引在先,我怎么不去敲别家的门,偏生只去敲她家的门呢!”
“一个巴掌拍不响啊!大人明察!”
啪!
结结实实一个巴掌,又脆又响。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听,响还是不响?”陆婉娘凉凉对着刘承辉道,随即跪在地上,“民妇堂上无礼,出手无状,请大人责罚。”
孟九安乐了,嘴角都快要压不住,没想到陆婉娘还能来这么一手,着实让人刮目相看。
“本官恕你无罪。不可再随意动手,没有下次。”
一旁坐着做记录的孙文辅差点就给陆婉娘拍手了,这女子,优秀!
袁满手上的折扇都不由得摇得更欢腾了。
蒋春默默看了一眼陆婉娘,孺子可教也!
内堂东方怀鹤和顾桥正在下棋,听着外头的动静,不约而同道了一句:“打得好!”
口无遮拦,就该打。
不公平!
刘承辉捂着肿得老高的半边脸,两个人,三个巴掌全打在了一边脸上。此刻他都成阴阳脸了,还说没有猫腻,不是包庇?
他说两句就让人打他。
陆婉娘都动手了,居然轻飘飘揭过。
这水都要放成海了!凭什么!
孟九安点了点桌子,继续道:“陆婉娘,虽说是刘承辉行为言语不当,但是你持刀伤人,属于防卫过当。按大雍律法,本官判你支付刘承辉治疗伤病的全部汤药费。你可有异议?”
“民妇认罚。”
赔汤药费!刘承辉眼睛一亮,那他吃个人参鹿茸什么的补补身子,是不是也算汤药费?
“除去基本的伤药护理,另外的补品药物,不算在内。”孟九安能不知道刘承辉心里想些什么吗,那一张脸变化的速度都快赶上翻书了,直接一句就绝了他的小心思。
刘承辉愤愤不平地虚了孟九安一眼,又不敢瞪得太明显,眼皮子都要抽筋了。
“念刘承辉有伤在身,二十大板先记上,等伤好了,再行刑。”
“大人,草民有伤在身,要定期喝药换药,不知那牢狱……”左右是区别对待,刘承辉退而求其次,满是希冀地希望孟九安能够开恩。
虽说没有伤在要害,但他那也是实打实的给人砍了几刀,刀刀见血的,一动就扯着疼。再说现在天气热,再去脏兮兮的大牢蹲几天,伤口还不直接就烂了。
这可真是会顺杆子爬!
孟九安嘴唇一抿:“你可派人伺候,每日前来换药送药。”
“你二人,对本官的判决可有异议?”
“民妇没有异议。”一个回得心甘情愿。
“草民没有异议。”一个回得不情不愿。
“那就画押签字吧。”
“是,大人。”
堂下两人签字画押后,孙文辅麻利地收起卷宗回到自己的座位。
“大人,那,草民可以走了吗?”刘承辉依旧跪在地上,他是真的全身都疼啊,胸口疼,手臂疼,腿上也疼,脸也火辣辣地疼。
心里也是愤愤不平,升个堂他一个被砍的一点好处没捞到,反而还得蹲大牢,呸!狗官!
孟九安接过袁满送上的凉茶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开口:“刘老爷不要着急。本官这里还有一件案子,也涉及到你。”
“陆娘子也稍等。”
刘承辉心里正骂的痛快,这一下有些茫然,还有案子?!
孟九安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嘴皮子一动:“有人控告你蓄意谋杀。”
“一派胡言!”刘承辉脱口而出,话落又觉得不妥,连忙告罪,“草民出言无状,大人恕罪!”
学聪明了呢!
果然多打打就长记性了。
孟九安扬声传唤:“来人,带原告!”
没一会儿人就被带进了大堂。
跪在地上的刘承辉看到那人之后,垂下脑袋,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草民吕中和叩见大人。”来人跪在地上朝孟九安行礼。
“免礼。”
“吕中和,你且看看,堂上可有你控告之人?”
吕中和跪着转了个身,抬手指着刘承辉激动地说:“就是此人,就是他!刘承辉要害我性命。”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哪位啊?我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为何要害你性命?”刘承辉连连呛声怒骂,“请大人明察,莫要让小人陷害草民。”
说完又收了收神色,颇为沉静地扫了吕中和一眼:“你说我要害你,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何要害你性命?”
“因为我手里有你的把柄,我向你要钱,你不愿意给,就买凶杀人。”
吕中和做梦都想不到刘承辉居然对自己下手,他要离开平川的事根本没有别人知道,却遭到了一伙子混混围杀。若不是有人及时相救,他此刻早已成了冤魂。
“那你倒是说说,你手里有我什么把柄,让我不得不下狠手,买凶杀你?”刘承辉晾他也不敢说出来,有些有恃无恐。
孟九安道:”吕中和,刘老爷的话你也听到了,不妨说说你手里捏了人家什么把柄,让人不惜痛下杀手取你性命。”
吕中和看了一眼有恃无恐的刘承辉,这个节骨眼上对方居然还敢瞪他。
无耻小人,还真当他不敢说吗!
他有什么不敢说的!都他娘的要他的老命了,他还藏着掖着干嘛。
左右说出来,他也没什么损失,大不了蹲几天大牢咯。
吕中和想清楚后一声冷哼,开口道:“回大人话。十年前,林家老爷林泰华曾向草民购买过蒙汗药和软筋散,第二日刘家就出了大事,满门被灭。”
“事后仵作检验出刘家厨房的用水被人下了蒙汗药和软筋散,而这下药之人,就是刘承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