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下烟雾弹就走,在几人反应过来之前,黎忻趁乱接过男人手里的电话。轻缓带笑的随和声音和快让对面恼怒里带着委屈的女士喜笑颜开。
被蹉跎半个小时的男人充满感激的跟在黎忻身进了电梯,接过息屏的手机后长舒一口气。
“太感谢了,黎。”男人抱着手机差点哭出来:“我是个做智能机器人的。或许我这辈子就应该和机器人打交道,而不是女人……”
黎忻哦了一声,下半句话不太好接,于是他果断选择继续职业的话题:“你是个程序员?”
男人:“……是机器人编程。”
说完,他看了眼黎忻微笑不语的表情,最后还是把那段他经常解释但毫无效果的话咽了回去,认命道:“好吧,我是个程序员……”
程序员看着逐渐走向18楼的电梯,表情十分抗拒。
就在在电梯准备关门下行之前,走出电梯的程序员忽然猛的回头扒住即将闭合的电梯门,狰狞的表情,再加上此时扭曲的动作,不知道的以为他要当场变异。
被迫收回按电梯的手,黎忻面无表情的看他。
折刀已经条件反射滑到了手里,要是再快一步,说不定程序员今晚就真不用去面对还没消气的妻子了。
对上那张不尴不尬的脸,黎忻维持住了脸上的表情:“还有什么事?”
“额……”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此时的姿势吓人。程序员站直身体,理了理身上的体恤轻咳一声:“那什么,今晚我准备和她道个歉,顺便请你和你男朋友一起吃个饭吧。”
黎忻哦了一声,倚着电梯似笑非笑:“壮胆?”
“算吧,不过还有点别的事。”程序员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一开始我真以为她只是做了噩梦,现在还真有点担心她了。我怕问不了两句又惹她生气,所以能不能请你……”
说完,他有点挫败的顿了一下,垂头丧气:“帮我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线索都送脸上了当然没有不要的道理。黎忻挑了下眉,欣然答应。
虽然刚刚在电话里他透露过找个时间聊聊的意思,不过既然有人主动提出,那提前一点也未尝不可。
约定好晚上的时间,黎忻回屋时天已经黑了。
连续处理数件麻烦事对黎忻来说再常见不过,为了一个布局顺利完成,他习惯于独自将一切处理到接近完美,只为保证最后的结果不出现任何偏移。
可这次,在他推开房门看到客厅柔和的灯光和靠在沙发中看书的人时,一点说不明的柔和忽然从心底沸腾起来。
听到声音,郁宿珩抬眸看了他一眼。柔和的灯光下,那张平日里冷淡疏离的眉眼此时带着一点松散的惬意。
见黎忻忽然站在那不知道想些什么,郁宿珩细微的歪了下头,疑惑开口:“傻站着做什么?”
这个场景自然且娴熟,熟悉到他甚至能够想象出,在那段他还未记起的过往中,他们曾经无数次相拥,直到彼此之间沾染上再也无法褪去的气息。
心脏逐渐酥麻到发涨,那张永远完美的精致假面居然在此刻从黎忻脸上缓缓脱落。
注视着沙发上不解皱眉的灰白色人影,黎忻不由弯了弯唇,随后朝他走去。
身下的沙发柔软,黎忻直接占领了大半位置躺下,毛茸茸的脑袋不由分说挤掉郁宿珩放在腿上的那本书,蛮不讲理的霸占了膝盖。
大腿上传来重量,郁宿珩被迫将书抬起,随后用另一只手拨弄一下黎忻的发丝。感受到这人情绪不对,他轻微蹙眉,淡声询问:“遇到麻烦了?”
熟悉的冷香传入鼻腔,黎忻没回答,反而仰头去看郁宿珩手上依然没放下的那本书,随口问道:“在看什么,一本童话?”
无语的把黑红色封面的书倒扣在他脸上,郁宿珩也是服气了:“你管这个叫童话?”
成功把人惹无语,黎忻闷笑一声,伸手拿起脸上带着淡香的书,合上看了眼封面。
《孤偶》这个书名加上封面上暗红色宛如血染的红布,毫无疑问,一本恐怖故事。
挑了下眉,黎忻下意识想问点什么,然而仰头就看到了郁宿珩脖颈处的黑色丝线,视线短暂停留之后顺着雪白的脖颈向上,看到了这人绷紧的下颚。
把一系列渎神的思想强行按回肚里,黎忻轻咳一声,努力让声音显得正经:“这么薄,一本恐怖童谣?”
虽然黎忻把那点龌龊心思掩饰的很好,但郁宿珩确实看到了这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暗色。一点狭促的意味从深邃的蓝色眼底闪过,但郁宿珩顺了他的意,当没看到。
“算是吧。”翻了下书,郁宿珩从里面找到某个插图送到他眼前。
图片里,一间类似地下室昏暗的屋内,中心的架子上摆放着一具沾了血的木偶,纠缠的铁链死死拴住它的四肢,它没有表情,却看上去在呐喊。另一个一个佝偻的人影则站在它的身前,高举铁锤,用凿子凿开它的躯体。
明明是木头做成的躯体,疮口处却流淌着鲜红的液体,最后滴落在人影贪婪伸出的舌尖。
整个画面里透露出一种近乎扭曲的病态与血腥。
黎忻眯了下眼,注视着画面中心纠缠的两道影子。副本中的所有线索都是某种程度上的暗示,但现在得到的线索还是太少了。
血腥带有目的性的案发现场,偷走骨髓的怪物,还有爱妻人设的儒先生和他始终不见踪影的妻子,现在还加了一个血腥的童话故事。
黎忻直觉儒先生的这位妻子有问题。但副本给他按了个儒先生朋友的身份,在这种立场下,知道的东西太少反而让他难以直接询问一些事情,一不小心就会在儒先生面前露出马脚。
这种情况下,引导玩家替他去找儒夫人的线索确实是他有意为之。
仰头看着封面插画上明显的血痕,虽然黎忻最后和玩家说的那句话是随口胡诌的,不过血在这个副本里一定还有别的含义。
灯光有点刺目,黎忻下意识眯起眼睛。郁宿珩注意到他的动作,下一刻灯光直接熄灭。
“真方便,这就是抱上大腿的感觉?”黎忻忍不住笑了,“不过在副本里你能保留多少力量?”
“很少,已经是极限了。”
郁宿珩没说谎,仅仅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就已经让神经敏感的规则不满的投下了注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黑暗中郁宿珩的视力并不如现在的黎忻。
在他的视线中,这人身上只有那只来自他一只眼睛的蓝色耳坠,和那双琉璃质感的双眸无比清晰。
在熟悉的气息当中,黑暗反而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郁宿珩很想说点什么,再次说明危险也好,劝他就此止步也罢。
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任由那只温热的手顺着自己的脖颈碰到嘴唇,然后一触即放。
黎忻仰面躺在他的大腿上闭目,没再有其他动作,声音很轻:“晚上八点半,有人请我们吃饭。”
他的神色间有点疲惫,知道他言外之意的郁宿珩伸手捂住那双眼睛,明明是轻缓的语调,不过说出来的话却让黎忻噎了一下:“我可以叫你,但你确定自己睡得着?”
黎忻:“……”
确信自己睡不着的黎忻无言以对,这种时候就体现出太了解的坏处,连撒娇示弱都显得做作。
还没等他从大脑里整理出一段说辞,就感觉到郁宿珩搭在自己脸上的指尖微动,随后轻蹭了下凸起的眉骨。
黑暗中,郁宿珩将已经看完的画册放到一边,侧头看向落地窗外无尽的暗色,淡声开口:“睡不着就听听这本书的内容。”
说完他仰头看向天花板的位置,意味不明的继续说道:“毕竟……说不定就要见面了。”
黎忻不说话了,郁宿珩的声音很轻,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听清:
“21号木偶是男人穷尽一生雕刻出的,最完美的作品。
男人曾经雕刻过数不清的木偶,他们中有男有女,有美艳有英俊。
雇主们总是对他的作品十分满意,愿意给予丰厚的报酬。
所有人都说他是最好的木偶师。
可男人知道,尽管自己曾为那么多人雕刻过作品,可他自己心目的那个木偶,却始终没有雕刻完成。
终于有一天,他闭门谢客,将自己困在了狭小的工作室里。
从此以后没人再见过他,只有一些零碎的‘作品’偶尔流通在市面上。
此时,因为作品绝版,他已经成为最受收藏家们喜爱的木偶师之一。
为了这寥寥几件作品蜂拥而至,人们忽然发现,这些玩偶身上都有不同的‘残缺’。
有的玩偶缺失一直眼睛,有的没有雕刻嘴唇,有的甚至连性别都无法看出,只能靠着体型进行猜测。
总而言之,它们都不完美。
所有人都说木偶师已经疯了。然而一个疯子手中雕刻出的残次品,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受到了更加疯狂的追捧。
这些并不完美的木偶,这些疯狂和阴鸷的产物,在木锤一声声的敲响声中,拍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天价。
至此,男人从一名优秀的木偶师成为了收藏界的宠儿。
可无论外界传闻如何,他依然没有离开这间狭小的工作间。
这时,堆满木偶躯块的工作间内已经出现了一个没有脸的木偶。
它没有眼睛,没有嘴巴,也没有精致的鼻子,只有简单却并不粗糙的轮廓作为概括。
它没有性别,修长优美的身型甚至无法判断出它的偏向。
它被层层锁链缠绕在房间中心,连大门都被从内部焊死。
而它的创造者,那个胡子拉碴,眼底全是血丝,瘦若枯骨的男人,就坐在不远处,近乎痴迷的注视着它。”
熟悉的冷香和平缓的语调带来了几乎沉沦的心安,就连覆盖住眼皮的掌心也散去了冷意。
黎忻那在高度警惕中,甚至能够持续三十多个小时保持清醒的思绪,在此刻居然感受到了难以抵挡的倦意。
思绪被无限拉长,耳边只有最后的话语短暂停留:
“不,还不够。
男人的声音痴迷而又癫狂。
21号木偶将是他最完美的作品,现在还差最后一步。
它还没有醒来,我会让它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