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有人操持,程澄腾出更多空闲时间,甚至联合吴金玉办起了学堂。
城里有私塾,大多是朝中大臣请的教书先生,能去读书的都是世家子弟、高门大户。家中富裕的亦会请先生入府授业。
她的学堂专为请不起先生的人所建,想读书的,皆可入学,不收任何费用,且免费发放书简。
开学第一日住在福利院的陈大海夫妇收容的孤儿,以及大强家的孩子,都入了学堂。若非自家孩子年纪太小,陈大海亦想让她上学堂。
学堂的先生是程澄特意请来的,过程略有波折。
老先生为了到学堂教书,甚至得罪了雇主。他本在一个商贾大户家教其子女读书。
程澄从陈家宰那得到他的信息,登门拜访,说办学堂想请他担任先生。
老先生很是欣赏她所做之事,一口应了下来。不想雇主不同意,怒道,“寒门草芥不配与吾等同拜一师”,说什么都不肯让他教其他人。
程澄得知,当即以柱国将军府的名义,施威逼之举,吓得对方不敢再放肆。老先生辞了那边的差事,全身心教导学堂里的孩子们。
老天仿佛不允许她在这儿过得这般安定悠闲似的,非得给她找点事。
这不没安生几日,皓月城流言四起,广传道:“被废的清和郡主,去年女扮男装混入军营,图谋不轨。”
流言愈演愈烈,甚至有人说,她不知廉耻,门风败坏,与不少将士关系不明。
知道真相的自是站在她这边,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却是大多数,受影响的不只她个人,柱国将军府、医馆通通受了牵连。
时常有人往医馆扔臭鸡蛋、烂菜叶子,曾经专门找她看病的都不再来了,医馆连个买药的人都没有。
程静若安静地打扫地上的菜叶子,程澄拿着抹布擦门框。
“刚才真应该飞几针,让他们吃点苦头。这鸡蛋液浸在木头里,臭哄哄的,擦不干净。”程澄嫌弃道。
“要我说,真是难为他们搜罗来这么多烂叶子、臭鸡蛋。”孙良在柜台前翻着帐本。
“现在消息传得越来越荒谬,清儿再不是郡主,此事若被王上知晓不得了。要不出去避一避,去找师傅怎么样?”吴不知提议道。
“王上那里倒是没事,就是我留在这,对师兄你们,还有阿兄他们影响不好。去找师傅是个好主意,下山这么久,还没回去过。”
其实柱国将军府尚好,至少没人敢上门挑衅,只是夫妻俩的人际关系难免波动,以前下帖子请他们做客的,纷纷说临时有事,日后再约。
通过此事,墨晓晴可是看透了谁是真心实意,谁是虚情假意了。
程澄想过被发现会有麻烦,只是没想到如此麻烦。留下是所有人麻烦,离开是把麻烦丢给了他们,再三思量她怎样都不能这么离开。
王上至今没有任何举动,让她不禁开始思考王上对她是否还有情谊。
什么回来就娶你的诺言,她是不信的,现代有句俗语,“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何况帝王娶妻哪是想娶谁就娶谁。
她相信他当时做承诺的心意,可凡事不到最后,都是变数重重。
回想离宫前,王上已然准备立后,城内掀起一阵热潮。自打她住进将军府,与王上的关系渐渐疏远,数月间只在婚宴见过一面。
这期间立后决赛圈入围十人,迟迟未定王后人选。之前甚至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废了她的郡主之位。
由此,她总结出,王上可能真的要在那十人中挑选王后,曾经的情谊已荡然无存。
一个男人爱你,你怎样他都爱。一个男人不爱你,你怎样他都不爱。
帝王无情,她猜不透会如何。她自认,即便是女子,在战场上立功不少,不算功劳也能算个苦劳,只是不知这苦过能不能相抵……
躺在房顶上,她望着满天星辰,自言自语道:“墨星辰,你若不再爱我了……”
她不知会如何,只是一句熟悉的旋律在脑海中响起,便跟着轻哼起来,“我们曾相爱想到就心酸……”
第二日廷议,墨星辰连颁两道谕令皆与月洛有关,震惊朝野,炸翻皓月城。
第一道为柱国将军府月洛正名。
月洛受孤密令,隐瞒身份化身男装,以程离之名藏于军营,数次立下战功却从不贪功,以高超的医术救治成百上千将士性命,击溃叶和毒杀之阴谋救孤于危难之间。
月洛是三国一统的功臣,即刻起若再有,污蔑月洛者、抹黑月府者、扭曲事实者,严惩不贷,情节严重者,杀无赦。
第二道为柱国将军府月洛纳吉。
月府有女月洛,聪颖过人、品貌出众、蕙质兰心、温淑敦厚,孤心悦之,特此立为王后,择良辰吉日大婚。
这第二道谕令除了在城中张贴告示外,郑路亲自到柱国将军府宣读,顺便运来满满一条街的聘礼。
墨晓晴心情甚悦,直夸王兄靠谱。
月沐一脸欣慰,想着王上当日之言非虚。
程澄则傻眼了,不禁想,这是把国库搬空了嘛?这里立后都这么大排面?
曾经往医馆扔东西的百姓,如今个个躲在家里瑟瑟发抖,罪人摇身一变要当王后,生怕自己被抓起来处死。
钟亦欣听到消息,仿佛早已猜到一般,心里替她高兴,然略感失落的心绪独他一人可知。皓月城待得够久了,不如去南都城转转,他琢磨着。
韩府内墨晓朝怒道,要进宫见王上,其实不过是在府里乱发脾气罢了。
韩瑶对此结果极为淡然,不如说终于可以出府有点开心,听说钟家人来了,还没见过。
韩以游一天到晚,总是魂不守舍的,在营里在家里,哪儿都一样。
医馆的人则是高高兴兴地庆贺了一番,孙良罕见地买了许多蜜饯果铺还有酒。
钟平乐、曹有德他们几个营里的,来了医馆碰巧跟着一块庆祝。
饭桌上,钟平乐急忙表态道:“程离你可要相信我,我连兄长都没告诉,不可能告诉别人。”
“虽然三兄爱打听,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三兄还是知道的。”谌军跟着表态道。
“我相信你们,你们要想说出去,早瞒不住了。大概率是我平日不小心,被有心人察觉了。”
“出事之后,我们几个调查了好几日,考虑到和营里的人有关,把你接触过的,认识你的挨个问了一遍。”林木说道。
“毛都没查出来,说这有啥用。”曹有德唉声怒道。
“唉……”
“流言本就难寻源头,王上已替我正名,谁传的都无所谓了。所谓人红是非多,这不歪打正着,王上要娶我了。”
“当年说有婚约,不会就是王上吧?”钟平乐反应过来,吃惊地问道。
“嘘,小心隔墙有耳。”程澄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钟平乐下意识闭紧了嘴。
“跟未来的王后一起上过战场,杀过敌,简直可以吹一辈子。”谌军再次展现他编故事的说书潜能。
“大婚之日,请大家来喝喜酒,到时三兄是不是又有素材可编话本了?”
“俺们都是大老粗,咋个能去?”曹有德臊着头说。
“你是大兄、还有二兄、三兄,二师兄、三师兄,静若、钟平乐都是我的好兄弟,更算我娘家人,你们不去,谁去?”
“王后的娘家人。”曹有德想了想,感觉这底气瞬间就足了。
“婚期可定了?”林木问道。
“还不知道……反正到时有空的都来参加。”
“呀!”程平乐拍了下桌子,愉悦地说道:“我是不是要升五百主了?”
“营里的兄弟们训练都没懈怠吧?”程澄问道。
“当然,我可是个一本正经的五百主,最是铁面无私。”
“就你,得了吧。前几日还与冯生大吵一架,逼得人家找上校尉,自请回老家了。”谌军揭短道。
“他回彩叶城了?”
“是他吵着说旧伤复发,胸口疼要卸甲归田回家养伤。你不是嘱咐过我,要盯着他嘛!我不愿放他走,结果吵了起来,还惊动了校尉。最后请来医师诊断,的确是身体不大好。为这事,我还被训斥一通呢!”钟平乐解释道。
闻言程澄若有所思,并未多说。
辰清王立后的消息很快便传入傲天国王宫之中。
东方莫离呆坐在书房,手里拿着一副卷轴,一遍又一遍地默念上面的诗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妾身炖了参汤,请殿下品尝。”叶如兰端了一碗汤进了书房,柔声道。
“先放着吧。”
“殿下又在看清和郡主送来的墨宝了?这首关雎的确不俗,不过妾身还是更喜欢那首新婚致语,合卺嘉盟缔百年。”
“她写的都属绝妙。”
“郡主不仅诗词好,看她送来的贺礼,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想来亦是个妙人。不像辰清王送了两颗随处可见的夜光璧。”
“他愿意送什么便送什么,傲天国不差他那点贺礼。”
“妾身失言了。殿下尝尝这汤,妾身炖了一个多时辰呢。”
“先放一边,别碰着了。”东方莫离用手拦着汤碗,生怕汤水溅到卷轴上面。
“好,殿下记着喝,妾身先回去了。”叶如兰将碗放到桌边,委屈道。
他细心地卷起卷轴,无奈缓声道:“我喝就是了”,要走的人瞬间眉开眼笑。
不过数日,王宫迎来太子新婚后的第一个新年,亦是王后母亲回来的第一年,王宫里热闹庆贺了一番,奴才们收到的赏钱都比往年多。
宫里的每个人都过得很开心,独一人,始终愁眉不展,闷闷不乐。
正月十五家宴那日,叶如兰知晓殿下有烦心事,特意做了松茸甜汤,无奈对方亦是半口都不想喝。
不过两三日,东方翊、叶如兰相继病倒,虚弱得起不来床。太医们诊断是受了风寒,然而将养了十余日不见好,王上、王后、太子都急得不行。
叶如兰的兄长叶如意适时地提起,墨月国的清和郡主医术高超,据传师从易天,神医无迹可寻,清和郡主可始终都在皓月城。
“那是墨月国未来的王后,她肯来?或者说墨星辰肯让她来?”启王思索着,两国表面上和平共处,实际暗潮涌动,换做他,是绝不可能送翊儿去那里的,对方又怎肯送人来这。
思虑再三,他决定试一试,派了一队人,装了满满两箱金银珠宝,快马狂奔去墨月国请人。
墨月国立后王令昭告半月有余,尚未出正月,程澄便进宫,学习礼仪规矩等等。
基本的行走坐卧、衣着首饰,繁琐的大婚礼仪、祭祀礼仪、各类宴会礼仪。她的大脑每日都超负荷运转,这个搭配那个,那个之后是这个,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有时她不禁敬佩那些属官,岁数那么大,记性还那么好。
墨晓月有时会去看她,不再像之前那般冷眼相待。
墨晓梦总是去看她热闹,像个傻子似的,见她被戒尺打就哈哈大笑。
每日卯时起戌时止,没一刻不在受教,如此往复,熬了大半个月,总算是得到各院属官初步认可,得以回府小住。
是日,墨星辰看着跪在面前的傲天国使臣,丝毫不留情面,将人送出了宫。
箫笙阁的飞书已经送出去许久了,他心如明镜,知晓他们已知清儿是他选的王后,真病假病不知,目的绝不单纯。
“王上,暗影去傲天已有数月,可要传消息让他探查真假?”陆子峥询问道。他自回归皓月城,便在王上身边代替暗影的位置,顺便接管乂木阁。
“不用,是真是假,她都不必去。”
“明白。”陆子峥闭口不言。傲天国是个是非之地,不去最好。
“两国是姻亲,辰清王万不能置我们殿下于不顾啊。”使臣几个从宫内嚷到宫外,片刻不停,生怕大家不知道对方多么冷酷无情。
恰巧墨晓梦出宫准备去柱国将军府做客,在宫门口遇上被赶出来的邻国使臣。听他们提及王兄,忍不住好奇寻问起怎么回事。
“吾等是傲天国的使臣,吾国二王子和太子妃重病不起,想请贵国的清和郡主前去诊治。”
“你们那儿没医师?”
“太医诊不出,据传清和郡主师从易天神医。吾王派吾等来请郡主去救命啊……”
“……”墨晓梦不知说什么好,便吩咐驾车,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