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他,版权费应该很高吧。
“我看再过几年影视公司也会找上门来,淮老板真是会生儿子!”有一个人笑着说。
淮枝刚好就坐在他右边,再右边是父亲。
他闻到那人在说话时会有口臭,便皱了眉头,瞄到左边父亲扬眉吐气的表情后,立刻收敛起来,给右边那人倒茶。
而右边那人话锋一转,说到自己女儿,“和小少爷同年,要不要认识认识,一起出去啊!”
这是在干什么?淮枝便不悦。
心想对方喜欢淮子懿喜欢到这份上了?
于是就看向那谁,见他局外人似的在看菜单——每次吃饭父亲都会让他来决定吃什么。淮枝一看过去,就不幸被捕捉到了视线,只见淮子懿朗声说:“哥哥,我点了黄鳝炒饭,你今晚想吃吗?”
这是淮枝喜欢的菜。
但他冷血无情,是不会搭理他的。
父亲转过头来后,才架子很大似的,吐出一个好字。
于是右边那人便也注意到淮枝了。
“这位少爷见的少......”
“我近两年都在国外。”淮枝说,想起来这顿饭其实是为他接风洗尘的。
“哦....几岁啊?和我女儿....”
“他不用,”这时父亲就打断,“你女儿在哪读书?子懿快放假了,下个月就回家住。”
那人顺着父亲的话,和他聊起自己的女儿。
淮枝夹在他们中间,对面还坐着一群人,直直看过来。
很不自在,淮枝不断想着父亲那句“他不用了”。
为什么不用,因为我很拿不出手?
可能吧,也有一个原因是自己是同性恋。
说起来,父亲知道这事吗?
近年来同性恋这一话题时常在网络上被人提起,淮枝非常关注父亲的言行,很快发现对方对同性恋这类人十分鄙夷。
不知道父亲知道自己的性向后,会作何反应。
淮枝心情复杂,他觉得自己有些兴奋,好奇父亲是否会破口大骂,是否会终于注意到自己,但同时也感到难过,更加自厌。
对面和他隔了一张圆桌的淮子懿,不知道是不是得了哥哥的回应,兴冲冲地,一边看着菜单,一边询问他的意见。
好烦。
净往枪口上撞是吧?
淮枝身边有口臭的人还在和父亲讨论自己两个孩子,好像要给他们拉红线似的,淮枝更是不悦,心想淮子懿这才华洋溢的人,又是异性恋,果然和自己不一样。
到底怎么做才能摆脱现在的困境?
“给我倒杯茶,”这时身边有口臭的人就说。
淮枝伸手去拿茶壶,很重,也很烫,他帮那人倒了茶后,对面一群人也把杯子放到中间的圆盘上,要他来倒茶。
淮枝便愣住了。
心想这些人在干什么。
这顿饭不是他回国了,家人才出来和他吃的吗?
怎么又不把他当一回事。
怎么又无视他。
你、你们到底.....
“叩叩”两声,对面一人见淮枝久久不动,敲了两下圆盘,要他立刻动作。
父亲抬眼过去。
淮枝在下一刻把茶壶打翻。
滚烫的茶水瞬间浸湿鲜红的桌布!
“怎么那么不小心,”那人立刻打圆场。
但在淮枝眼里,是责备,他想我礼貌帮你倒水,怎么你、你们都把这当作理所当然?
结识你的女儿?好啊,“他不用”,我当然不用,我喜欢男人,有男朋友,他是个优秀到拿全额奖学金的人。
淮枝想把这些心里话统统倒出来,搅乱面前虚伪的一切。
可一抬头,对上左边那人黄黄的眼睛,又被扼住喉咙——
淮枝想,没必要将项云声扯进家庭问题里,不要影响项家和项家的发展。
真是存了好大一个善心。
呵,到底是淮枝太过胆小,不敢生事,还是真有那么体贴?
服务员在这时走来收拾茶壶和桌布,点好的菜肴被端上来。
方才的插曲很快被遗忘,人们回到闲聊。
淮枝转动转盘,去舀那碟黄鳝炒饭。
父亲忽然说:“之前你说你在澳洲结识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对,”淮枝有些惊喜,父亲居然记得他说过的话。
“他叫赵堂,”吊着一颗心回答。
“这人对你很好?”父亲说。
“是的,他是个很真诚的人,帮了我很多。”淮枝就要和他介绍起赵堂这个人,但父亲听着,却说,“这个赵堂是在澳洲唯一关心你的人?”
“.......”淮枝心里的喜悦便又消失了。
还有比他更怪的人吗?
淮枝的眉头茫然地皱起,觉得父亲那话怎么听怎么难受。
好像“唯一”这词被放大了,对方的意思是你真可怜,在澳洲这么多年都只找到一个人关心你,不仅没有容身之地,也没有爱你的人,混的真差,淮枝。
失去这个人后,你要怎么办?
淮枝心里翻肠搅胃,将炒饭舀进碗里,不小心失手,些许米饭跌进面前茶杯。
啪嗒。
无声中茶水荡漾,圈圈涟漪,宛如被滴进眼泪。
淮枝眼睫一垂,阴影也像眼泪,静静流了一脸。
*
那天的最后,是他拖着行李箱从家里出来。
回来时一门心思往家里撞,舍不得分心去留意周围,现在待不过半日,逃出来后才发现他家小区的绿化变了很多。
好像住的人也少了,淮枝住的是别墅,一路走到外面,都只有路灯作伴。
昏暗中他看到几米外停着一辆车,是之前就打好的的士。司机说等一会儿,他倒个车。
“好,”淮枝便拖着行李箱站在路边。
大红色的后车灯亮起,映衬着他站的那块区域好像阴曹地府。
淮枝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多半是疯了,拿出手机要和项云声联系——对方是他唯一可以依赖的人,他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项云声不在身边啊,隔着几千公里,十个小时的时差,怎能平复他心中的起伏呢?
淮枝便是迟疑,可已经点开页面,几个小时前自己发的信息猝不及防地倒映在眼里。
“我早上的飞机,晚上就能见到父亲了!”
“淮子懿也来接我,然后一起去父亲喜欢的那家饭店吃饭。”
“好久没和父亲吃饭了,我有点紧张......待会要让淮子懿点八宝葫芦鸭,父亲爱吃。”
呜呼呜呼,刮起一阵大风。
司机倒好车后招呼他过去,大红色的灯熄灭,淮枝所在的位置又变黑暗。
他真是个有病的,觉得阴曹地府没有了,自己成了一只孤魂野鬼。
原来人的感情很复杂。
*
就像他如今站在火车里,看着对面的项云声,心想对方屡次三番出现在自己面前,是不是要复合,可以,不......他不知道.....不敢再碰感情了,害怕受伤,又渴望被爱,想要被回应。
爱恨交织下,火车一个刹车,到站了,淮枝没站稳,身体踉跄向前,摔向对面的项云声。
为什么。
为什么对方会往旁边一挪,没让淮枝碰到自己?
“你也觉得我很丢脸吗?!”淮枝心里对他的怨气便被点燃——不可思议的看着对方,想在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一如既往的无法和旁人发生冲突。
只好火车门一开,冲了出去。
懦夫,到底在怕什么,为什么总这么窝囊?!
心里有一万个人在咒骂他,长着父亲的脸,用着父亲的声音。淮枝苍白着脸,看到青瓜色的植被,红椒色的房子,直到听到“滴滴滴”火车门关上的声,回头——
身后空空无人,项云声没追上来。
淮枝松了一口气,如被放过。
*
火车里的人也如被放过——
穿红衣服的小男孩问妈妈:“刚才那个哥哥为什么要对着空气说话?”
妈妈回答:“或许他碰到了很不开心的事,走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