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极北回来后霍匀峰没再借住在梅花山庄。梅知莹问他为什么,霍匀峰只说要先安顿好宁含霜。
于是两人在山庄不远处买了个三进的院子住了下来,梅知莹开始忙她的锻造大业,席翎又回席堡处理事务去了,一时间几个人都忙了起来。
霍匀峰的生活还算清闲,每天对着宁含霜冷冰冰的脸,他竟格外有活力,雷打不动要去逗宁含霜展颜。
“实在不行你笑一个,就当可怜可怜我吧!”霍匀峰再次败下阵来。
宁含霜懒得理他,本来盛夏就热得人心烦,身边还有霍匀峰这么个烦人精,她实在很难有好脸色。
霍匀峰在一旁直叹气,看着艳红的花朵,面露愁容。
瞬间的绽放,秋日就要凋零。他无力地捏了捏掌心,摆脱不了命运的挫败涌上心头。
……
变故是在一个夜晚发生的。
这夜,霍匀峰照常摆了一桌好酒独酌,宁含霜慢悠悠饮着茶,对着月色说出了这段日子来为数不多的一句话:
“宁含雪死了。”
霍匀峰愣了片刻,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他似有些不敢置信,瞪圆了眼睛。
“死了?”
他有些不相信:“你怎么知道的?”
宁含霜没回答这个问题,又饮了一口茶,继续道:“摘星阁塌了。”
这两句话如闷雷一般在霍匀峰耳畔响起,他第一反应就是那日争夺天雪莲的人动手杀了宁含雪,于是便问道:“你知道宁含雪要天雪莲做什么吗?”
宁含霜睨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说完头也不回的回房间休息去了,只留下霍匀峰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霍匀峰仔细想了想,宁含雪是死是活,摘星阁塌没塌,好像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于是也拍拍屁股睡大觉去了。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等梅知莹受不了枯燥乏味的锻造生活,要出去玩的时候,已经是初冬了。
初冬还不算太冷,空气中还残留着秋日干枯的死意,被冬天的冷空气席卷,粗暴地扯开季节的终章。
霍匀峰兴致不高,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宁含霜站在他身旁,两个人看起来好像一块木头一块冰。
这回三人小分队临时加入了宁含霜,梅知莹在驿站前思索半天,最终决定要往西北可肃沙漠去。
霍匀峰已经习惯梅知莹的天马行空了,唯有席翎还有些担忧她的身体会不会受不了沙漠里干燥炎热的天气。
梅知莹不以为意:“怕什么,我天天在铸剑炉前,早习惯了。”
席翎胳膊扭不过大腿,最终还是由梅知莹拍板,几个人浩浩荡荡往可肃沙漠去了。
车厢内,沉默的宁含霜开口道:
“可肃沙漠中有一种神奇的植物,”她停顿片刻,与霍匀峰对视,“你不要碰,更不要吃。”
霍匀峰一头雾水:“是什么植物?”
宁含霜没再理他。
霍匀峰脑门突突,有时候是真的想掰开宁含霜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梅知莹朝霍匀峰挤眉弄眼,霍匀峰神奇地读懂了她的揶揄。
“我就说宁含霜宁含雪肯定是亲姐妹。”梅知莹用眼神说。
没错。霍匀峰闭眼,都是一样的谜语人,一样的可恨。
马车到达梨萝城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梅知莹一行原本打算在更远的枫芷城歇脚,结果路过梨萝的时候,偶遇了一个黑衣男子,他自称是林有别的师弟,见梅知莹面熟,询问能否捎他一程。
梅知莹奇怪:“我虽然和林小姐私交不多,但也没听说她还有个师弟啊。”
男人笑容不变,一双狐狸眼暗了暗,从怀中拿出一块腰牌,正面写着“圣”,背书“解风怜”。
“我在外游历已久,师姐不常提起我也不奇怪。”
“就算你是吧,但我们这也不是去圣山的路啊。”梅知莹敲了敲脑壳,十分不解。
解风怜:“实不相瞒,我在半途听说了谢允的身体状况,想到可肃沙漠有一种植物对他的病有好处,见你们先前在马车内提到可肃沙漠,就想着搭个顺风车,一路同行了。”
宁含霜抬头看了他一眼。
见他实在真诚,且马车内也不是装不下五个人,梅知莹索性同意了。只是这一来二去耽误了不少时间,一行人只好在梨萝安顿下来,稍作休息。
梨萝盛产甜梨,只是初冬这会实在没有梨子,梅知莹从客栈里摸了一个小梨,分成两份,自己啃了一口,又干又涩,实在难以下咽,她哇得一声吐了出来。
分开的梨子丢在桌子上,七零八落。
入夜,霍匀峰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头总有些不安。思索片刻,他披了外衫,拎着一壶酒,独自出了门。
梨萝城中随处可见梨树,只是冬日萧瑟,树木凋零,实在看不出美景。
霍匀峰挑了棵勉强入眼的树,在树下席地而坐,仰头灌酒。
宁含霜在客栈里目睹一切,她推开窗户,托腮看着树下颓废的霍匀峰,暖光的灯光下,宛若神女。
“知道折桂无解后,对你的打击就这么大?”宁含霜问。
“知道自己行将就木,还是那样的死法,是个人都得难受一会吧!”
宁含霜无言。
夜深了,宁含霜还凝视着霍匀峰,只是喝醉的霍匀峰已经倚靠在树下睡熟了。宁含霜正准备关窗睡觉,就听到一声古怪的动静。
她扭头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就见一片黑色的衣角从眼前闪过。
吸引她的声音很像是木头撞击在人身体上的闷响,宁含霜神色不变,动作却干净利落。她先是丢出一块石子砸醒霍匀峰,随后迅速翻窗追去,只给朦胧的霍匀峰留下一句话:“来者不善。”
霍匀峰还没来得及担心,就见宁含霜消失在夜色中。他皱眉,还是选择回客栈唤醒梅知莹三人,简单说了一下,刚准备追去,席翎却拦住了他。
席翎:“夜色茫茫,宁小姐既然独身追去,想必是心有把握。你若也离开,难保我们几人不会分散。”
梅知莹:“那是什么人?冲我们来的吗?”
霍匀峰摇头,显然也没明白。
解风怜展开扇子,遮住半张脸,笑道:“等宁小姐回来自然就明白了。”
宁含霜却一夜未归,直到第二天晌午,才回到客栈中。
此时几人都有些困倦,霍匀峰见宁含霜终于回来了,长舒一口气,上前握住她的手:“你没事吧。”
宁含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抽出手,往地上丢了一只断掌。
几人俱是震惊,瞅着那血迹斑斑的断掌,惊疑不定。
宁含霜:“这人是枯木鬼,不久前参与击杀了宁含雪。”
霍匀峰脸色大变!
他原以为宁含雪的死和他们没什么关系,怎么也没想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梅知莹还不知道宁含雪死了,惊讶道:“你姐姐死了?”
宁含霜再次强调:“她不是我姐姐。”
梅知莹从善如流:“好吧,但宁含雪死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宁含霜:“自然是人死了,楼塌了,天雪莲却不见了。”
梅知莹反应过来,脸色也十分难看:“所以作为最后与宁含雪接触的我们……”
她话没说完,但几人都明白了言外之意。
霍匀峰叹气,自我安慰道:“也许只是个巧合。”
然而希望落空,自梨萝启程后,一路上风波不断,越来越多的亡命之徒打上了梅知莹一行人的主意。
五人当中,梅知莹和席翎武功不算精湛,难以应对,解风怜更多的时候是袖手旁观,偶尔才出手相帮,只有霍匀峰宁含霜出力最多,也疲惫不堪。
梅知莹面露愁容,一边在帮宁含霜包扎伤口,一边叹气:“这群人也太不讲道理了,说了无数次天雪莲不在我们这,还是听不进去。”
说着,她手一软,给宁含霜打了个丑陋的结。
长生摆在一旁,剑身上血迹斑斑。方才梅知莹与宁含霜合力退敌,此时手脚还有些无力。
几人身上各有各的伤痕,也各有各的狼狈,只有一个解风怜十分自在,颇有闲情雅致摇扇吹风。外面的车夫早早就退钱跑路了,等席翎停好马车再进,一时间气氛竟有些凝滞。
宁含霜先开口:“这位……解先生,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霍匀峰没料到一向沉默的宁含霜率先发难,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宁含霜目不斜视:“你说你要去可肃沙漠取一种植物,是叫什么呢?”
解风怜:“那植物茎叶通红,就连结出的果实也如火焰一般炽烈,但具体叫什么,解某确实不知。”
宁含霜面色不变:“茎叶果实都炽热如火焰,若我猜得不错,想必那植物叫做'朱珠果'。”
解风怜:“是吗?姑娘博学。”
宁含霜却突然发难:“朱珠果绝无救病治人之效,更别提这一路来,自从遇到你之后风波不断,你究竟有何居心?!”
她本就冷脸,此刻发难更是气势十足,霍匀峰梅知莹都不由得拿起剑来,狭窄的车厢内剑拔弩张。
解风怜却突然大笑起来:“朱珠果活血化瘀,开拓经络,怎么不算救命良药?至于那些亡命之徒——”
他面容有些狰狞:“不过是旅途中的一点调剂罢了!诸位何必这般苦大仇深!”
宁含霜不欲多说,霍匀峰与她心意相通,两人一齐朝解风怜攻去,谁料这人竟早有准备,轻飘飘用扇拂开一剑一匹练,直接破窗而出!
“诸位!山高路远,我们可肃沙漠相见!”
梅知莹脸色难看,望着呼呼灌风的车窗,恨恨道:“原来是他在给那群人通风报信!我就说怎么我们都从小路隐蔽而行,还是很快就被追上!”
席翎面露担忧,紧紧地盯着解风怜远走的方向,眼神沉沉:“朱珠果是什么?”
宁含霜闭眼:“与你无关。”
……
梅知莹想回程,主要是这一路上未免也太不安全了,况且他们也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只是一旦马车调转方向,不知从何而来的杀手就一拥而上,逼着一行人往可肃沙漠去。
梅知莹没办法,往后走已经是绝无生机,唯有往前去,或许还有一线曙光。
解风怜走后果然没有人再骚扰梅知莹一行人,这让梅知莹更确信解风怜就是那个通风报信的小人。她恨恨:“真不知道圣山怎么教出这样一个败类!”
霍匀峰看着马车外的风景,眉头紧皱,心里的不安丝毫没有减退。
已经接近可肃沙漠了,空气中沾染了灼热的气息。植被也越来越稀少,黄沙满天,马车渐渐难以行驶,席翎不得不把马匹寄养在距离可肃沙漠最近的一个驿站。
这座城池名叫离敦,往北去就与可肃沙漠接壤。或许是气候实在恶劣,经济上也不发达,只能算得上是个边陲小镇。离敦人口稀少,梅知莹四人走在街道上,竟也见不到一个人。
离敦有许多稀奇瑰丽的独特文化,只是梅知莹一行人无心欣赏,紧赶慢赶,只盼望在解风怜之前抵达可肃沙漠。
席翎对宁含霜说的“朱珠果”很感兴趣,但宁含霜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他也不好开口再问。
宁含霜只说:“到了可肃沙漠,你就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了。”
原以为到离敦这一路上风平浪静,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发生,没想到等梅知莹四人往北出了离敦之时,还是遇到了不速之客。
风沙拂面,拂过野步明亮的剑身,在闪亮的冷光中,对方丢下一颗头颅。
那人首已经风干,看不清面容。
对方穿着血红的衣服,在沙漠中像夺命的刀。
“宁含霜,他们不认识这人头,你不会也不认识吧?”
宁含霜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神情冷漠,仿佛一块不化的寒冰。
她没说话,但霍匀峰立刻就明白这颗人头是谁的了。
——宁含雪。没想到她最后死得这样凄惨……
“宁含霜,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拿天雪莲吗?”
宁含霜眼皮跳动了一下,似乎是不想听对方再啰嗦,挥手扯出匹练,直往他脸上抽去。
在宁含霜出手的瞬间,霍匀峰也动了。他小腿发力,野步如同一道青光,同匹练一起,一左一右朝红衣人夹击。
对方不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