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衍立刻精神了，拉着泠夜一路狂奔，喊道：“魔尊大人，我们快些去见羽希吧。”

暝血宫中站着一位倩影，她穿着一件素白的望月裙，乌黑的云鬓上簪着一朵白茶花，整个人素净清雅，更添几分娇弱之态。

羽希听到脚步声临近，跪拜在地，道：“羽希见过魔尊大人。听闻魔尊大人受伤，羽希甚是挂念，特来探望。”

泠夜站在大殿之上，居高临下地瞧了她一眼，落座之后也没有下令让她起身。

君衍站在泠夜的身侧，对梦中人痴心不改，望着如此委曲求全的羽希，心中心疼不已。

君衍咳嗽了一声催促，泠夜不得不做出回应。

泠夜道：“本座的伤都好了，你也瞧过了，便回幻海去吧。”

羽希一双泪眼微红，道：“鲛人族力量弱小，还请魔尊垂怜。羽希愿意侍奉在魔尊左右。”

泠夜道：“羽希公主对本座有恩，只是现在星若还在养伤，恐怕见了你，她反而会伤心。”

君衍立刻蹦出来，道：“让羽希留下来，她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魔尊，星若如果知道羽希来到魔界，一定会欢喜的。”

羽希心中恨意汹涌，脸上却不得不春风和煦，道：“正是。星若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了。羽希一定好好照顾星若。”

鲛珠不断发出柔和的光芒，可是星若却无法感受到，她的眼睛越来越糟糕，已经一点光都看不到了。

巨大的黑暗如同牢笼般袭来，无边无际，无穷无尽，找不到任何出口，她第一次感到了迷惘和恐惧。

失去了眼睛，她就无法上战场，无法实现爹爹嘱托，甚至都没得及好好看一看娘亲。

龙族的子民一定会对她失望。

心底有个声音越来越强烈，她想要见泠夜，仿佛只有见到他，她的心才能安稳片刻。

可是泠夜现在为什么不来见她呢。

她想不明白。

绿菀绞湿了手帕子，敷在星若的眼睛上，问道：“今天有没有感觉到好一点。”

星若失望地摇摇头。

她的眼睛好疼啊，已经一点光都看不到了。

绿菀劝道：“星若，你的眼睛一直不好，要不我们回花界吧。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星若犹豫道：“我想见一见泠夜。”

绿菀道：“好。我扶你过去。”

暝血宫中，放着堆积如山的竹简，泠夜正在挑灯夜读，想要找到能破解摄魂术的方法。

知觉告诉他，星若的摄魂术尚存疑虑。

夜已经很深了，宫殿中瘴气逐渐浓重，带来了深入骨髓的寒气。乐安带着一件孔雀翎大氅，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缓缓走入大殿。

乐安提醒道：“夜里寒凉，这件大氅是奴婢亲手做的，魔尊可喜欢?”

泠夜敷衍道：“尚可。”

乐安从食盒中端出一碟点心，道：“魔尊尝尝这些点心，有没有可口的？”

泠夜眼皮都没抬，将递过来的一块云片糕咬了一口，道：“不够香甜。”

乐安辛苦做的大氅，他浑不在意。

乐安动手制作的点心，他也不甚喜欢。

星若喜欢吃甜食，魔界万物凋敝，无法就地取材，乐安好不容易研制出带甜味的糕点，他不好直接拒绝。

他抬眸望了乐安一眼，道：“尚可。你尝尝看。”

乐安暗淡下去的目光，一下就被点亮了，她欢喜地尝了一口云片糕，感觉此刻整个世界都是香甜的。

他低下头，继续在如烟如海的医书中苦读。

绿菀冷哼一声，道：“星若，泠夜和乐安在一起，他们还一起吃同一块点心呢。孤男寡女，非奸即盗。”

星若的耳朵更加灵敏，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轻声问道：“绿菀，泠夜现在在做什么？”

绿菀道：“他埋在一堆竹简当中，紧皱着眉头，一脸严肃，我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星若失望道：“泠夜在忙，我们先回去吧。”

羽希也提着一个食盒出现在暝血宫外，看着大殿之内，乐安一脸期待地侍奉在泠夜左右，心中顿时生出醋意。

她也看到了星若离去的背影，目光顿时变得怨毒，最后露出一个冷若冰霜的笑容。

成了一个瞎子，对星若的惩罚还是太轻了些。

这一次无论用什么手段，她也一定要成为魔后。

鲛人族绝不能再一次成为牺牲品。

星若的眼睛看不到，只能用手去触碰鲛珠，微凉的触感，略带粗糙的外壳，却能驱散瘴气，发出柔和的光芒，照亮黑暗的角落，这些都和泠夜很像呢。

泠夜不来看自己，却将鲛珠留在这里，是不是说明，在他心中，她还是值得挂念的一个人。

乐安进入寝殿请安，道：“星若公主，这是今日的晨食。”

星若默默点头。

乐安望着不断发光的鲛珠，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宝物，可以让我摸一摸吗？”

星若迟疑了，她不愿意。

可为什么不愿意呢，她一时也想不出缘由。

只是想鲛珠属于她一个人。

绿菀气冲冲起闯进来，道：“鲛珠，也是你一个奴婢可以碰的。你去瞧瞧，今日的梵净湖水怎么还没送过来。”

乐安吃了一惊，连忙退下了。

星若问道：“你怎么生这么大脾气？”

绿菀道：“我就是看不上她，总是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好像谁欺负了她似的。我去找魔尊大人，他说今日晚些时辰过来见公主。”

星若听罢，多日未展笑颜的脸上，终于露出期待的神情，整个人看上去都精神了许多。

绿菀乐呵呵地扶着她，端坐在妆奁前，扶着她的脑袋开始研究，将各式各样的发簪都招呼上。

星若扶着沉甸甸的脑袋，道：“绿菀，你真的觉得好看吗？”

绿菀望着天女散花般的头饰，满意地点头，道：“好看，非常有派头。”

她失落地低下头，道：“可惜我看不到了。”

绿菀拿出香粉，像不要钱一般地撒下来，浓烈的脂粉气让两个人同时打起了喷嚏。

星若阻止道：“是不是太香了。”

绿菀劝道：“香味一定要越浓越好。在我们花界，只有成为颜色最显眼，味道最浓郁的花，才更容易成功授粉。”

星若很无语。

她什么时候说想授粉了。

神界的离镜宫中，青莲灯正在左右摆动，雪姬待在里面实在憋屈，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喂，有没有人啊，憋死老娘了，快放老娘出去。”

洛尘长袖一挥，雪姬被狠狠摔在地上，她扶着快要折断的老腰，站起来，气势十足吼道：“你敢摔老娘，老娘今天跟你拼了。”

雪姬的长指甲刚长出来，洛尘的清光决已经击出，锋利的剑气如倾斜的月光扑面而来。

黑亮的头发被削掉大半，雪姬还未反应过来，望着斩断的长发，一时不知道要心疼头发还是担心自己。

雪姬顿时气炸了，道：“敢动老娘的头发。”

洛尘眉头皱起，道：“聒噪。”

一道更加强劲的剑气袭来，让清光决停在距离雪姬的面前三寸之处。

清辉剑的剑光，让雪姬忍不住全身发颤，僵硬地转头一看，是她此生最爱的人，也是她最痛恨的人。

摇光手中掷出玉清扇，一股怨念从眼眸中流露出来，行动间带着威胁之意。

洛尘一点点打开玉清扇，问道：“怎么？摇光上神也劝不住君衍吗？”

摇光道：“君衍不愿回神界，不正合了你的心意。天帝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位置，何必再费力试探。”

洛尘眼眸寒凉如冷月，道：“君衍在你心中到底有多重，本君一直很好奇。如果现在二选一，不知你会如何取舍？”

摇光皱眉，道：“洛尘，雪姬和这件事无关，你不要伤害无辜。”

洛尘笑了，一如清贵的月，高高在上俯瞰终生，却始终冰冷。

他道：“雪姬是魔族，你可是神族的战神，我是在为你着想。摇光，你若舍不得雪姬，也只能本君亲自动手了。”

摇光周身神力波动，清辉剑也发出阵阵低鸣，雪姬一瞬间感到强烈的不安。

她本来应该庆幸的，最好洛尘和摇光两败俱伤，神族之人死就死了，正好报她的灭族之仇。

可是洛尘身上的神光如此刺目，她不由得开始担心摇光，终究只是嘴里骂的厉害，心里还是放不下他的。

她拉着摇光的衣袖，道：“你不要做傻事。你死了，洛尘也不会放过我的。”

洛尘道：“我可以放过君衍，也可以不杀雪姬，但摇光上神要自毁神窍，永远被流放在蛮荒之地，永世不得出。”

雪姬一双眼顿时满是怨毒，抱着摇光道：“摇光为了神族多次身负重伤，现在竟然如此对他。如此恶毒的心肠，你也配做天帝！”

洛尘笑道：“是啊，本君提醒你，你的族人也是摇光杀的。”

雪姬恨得咬牙切齿，冲上去就要和洛尘拼命，洛尘的清光决一闪，无数剑光落在雪姬周围，只要行差踏错一步，立刻就会灰飞烟灭。

摇光面容一肃，道：“洛尘，你担心的人是我。我如你所愿，自毁神窍。你不要伤及无辜。”

洛尘摇晃着手中的玉清扇，催促道：“开始吧。”

雪姬剧烈地挣扎着，剑气不断刮破她的皮肉，衣衫被血浸透，她却浑然不觉。

她望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的摇光，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原本她应该是恨他的，现在看到他痛苦的神情，她却感到无比的心疼。

摇光是战神啊，他曾经多么的骄傲，是六界最耀眼的存在。现在为了救她，却甘心舍弃上神的修为。

摇光额头的神光消散，他吐出一大口鲜血，身体羸弱不堪，险些摔倒，勉力支撑着身体。

清光决退去，雪姬冲过去，扶着还在呕血的摇光，心碎中带着怨恨。

她道：“谁让你自毁神窍的，你就不能大战一场，拼一个你死我活吗？”

她一边说，眼泪还在往外涌，越来越汹涌澎湃。

摇光安慰道：“我死不了，就当为魅族赎罪了。”

雪姬吼他：“你想的美。我们的事还没算清楚的。你要是敢死，我就挖你家的祖坟，烧光你的魂魄，让你，让你······”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所有恨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用力地抱着他，希望多留他一刻。

这一刻她才明白，她心中的执念是他要好好活着。

洛尘眉眼清冷，心中不知为何生出几分嫉妒。他手中出现了太微剑，走到二人面前，摇光气若游丝，却还是挡在雪姬面前。

一个传送法阵出现，阵中就是蛮荒之地，四处黄沙纷飞，寸草不生，终日烈日炎炎，上古妖魔横行，是被六界遗忘的所在。

洛尘道：“摇光上神，请吧。只要你一日不出蛮荒之地，我保证君衍和雪姬的安全。”

摇光正要动身进入法阵，雪姬拦住他，道：“你不要去。摇光，我不恨你了。你已经失去了神力，去蛮荒之地，你会死的。”

他轻轻拨动了她的头发，眼眸温柔坚定，一如初见。

他在她耳边轻声道：“雪姬，原谅我。”

摇光推开了雪姬，一个人纵身跳入传送法阵之中，雪姬大惊失色，上前去想要拦住摇光，指尖只触摸到了冰冷的铠甲。

他走了，走的如此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