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两三步走到洛尘面前,语气坚定道:“让摇光回来,恢复他战神的名号。如此,神界诸位将士心中的怨念才会消除。”
得了,玉衡的犟脾气上来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碧霞也是尽力了。
洛尘转身问道:“碧霞,你以为摇光之事,本君的处置是否得当?”
碧霞后退两步,惴惴不安道:“得当。天帝你也知道,玉衡是个死脑筋儿,您千万别生气,我现在就拉他走。”
玉衡却是半分不退让,目光直逼洛尘,他一定要洛尘收回成命。摇光一人,身系着神界十万将士的荣誉,绝不能草率处置。
洛尘问道:“广泽将军,你以为如何?”
广泽将军站出来,咬了咬牙,道:“俺以为,摇光上神就算有错,也不该受此重罚。毕竟,他守护神界近千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洛尘转过身去,双肩抖动不止,清亮的笑声响彻整个大殿,却没有半点开怀之意。
他收敛了笑意,一步步走上九龙御座,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决策者至高无上的王霸之气。
在威压之下,在场所有人不得不下跪。
玉衡却刚正不阿,碧霞多次拉扯他的衣衫,也完全不为所动,始终与洛尘对峙。
洛尘冷言道:“玉衡上神冲撞天帝,罚天雷之刑三道。”
碧霞震惊地抬起头,道:“求天帝宽容。”
她一时不敢相信,一向宽容待人的洛尘,为何会变得如此狭隘。玉衡上神是他在神界唯一的知心好友,今日谏言却遭此劫难。
难道一个人掌握了权利,就会变得面目全非吗?
广泽将军求情道:“天雷三道,是不是过于重了。现在魔族虎视眈眈,实在不宜惩戒玉衡上神,削弱神族的力量。”
洛尘听到头痛,道:“玉衡,如果你现在回正阳宫,雷刑可以免去。”
玉衡坚持己见道:“请天帝下令,赦免摇光流放之刑。”
洛尘眉眼中全是怒气,转瞬之间,已经在凌霄殿之中消失了。
魔族的无忧宫中,星若的眼睛被仔细包扎过,她手里握着鲛珠,在寝殿中昏睡。
她睡得并不安慰,眉头轻微皱起,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时刻戒备着周围的危险。
泠夜坐在一侧书案上,继续翻看医书,时不时拿起药膏嗅一嗅,不放心地瞧上一眼星若。
星若额角上渗出大颗汗珠,慌乱地喊道:“不要,不要过来。”
泠夜放下竹简,走到床榻边,轻声道:“星若,醒一醒,你做噩梦了。”
星若困在梦魇之中,痛苦地喊道:“不是我杀的,不是的。”
睡梦中,鲛人族的战士们手持三叉戟,将她围困在中间,他们斥责她的恶行,不断地羞辱她,要为死去的族长报仇。
三叉戟高高举起,在太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他们要替天行道,将星若扎成筛子。
星若吓得弹跳而起,连忙抱住自己,哭求道:“我错了。”
泠夜道:“星若,你不要害怕。在魔界,没有人可以伤害你的。”
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如此熟悉。
星若一时呆住了,她有些不敢相信,泠夜正在身边陪着她。
她慌忙地扑上去,缩在他怀里哭泣,道:“我做错了,我应该受到惩罚。鲛人族要杀我。”
泠夜眸光暗了暗,道:“你只是被摄魂术控制了,真正的凶手是洛尘。”
星若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有些心虚地往后退了退。
她的眼睛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了,无法再握住冰璃剑去战斗,以后什么都做不了了。
她想让泠夜离开魔界,不要和神界开战。
可以回冰原之地,也可以去沧澜海。
可是现在的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好像从以前到现在,她就一直是泠夜的负累。
泠夜看出她的担忧,道:“无墟长老已经看过了,所幸中毒不深,好好休养便会好转。”
星若轻轻问道:“你为何一直不来见我?”
泠夜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道:“我来过,只是当时你睡着了。”
星若胡乱抓了抓,泠夜伸手过去,她小心地抱在怀里,问道:“魔界的人有没有为难你?那个苍何从神界逃走了,你要小心。”
泠夜的目光温柔缱绻,道:“你在关心我?”
星若放下他的手臂,咬着牙不说话。
泠夜眼睛里满是喜悦,伸手握着她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星若顿了顿,攀着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的怀里,像小猫撒娇一般蹭了蹭。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身影跳动在烛火中,相顾无言,只是希望这一刻可以长一些,再长一些。
雁回站在无忧宫的庭院之中,眼神幽怨地望着寝殿,实在是想不明白,要如何除掉星若这个大麻烦。
他高声禀告道:“魔尊,苍何有新的动向。在天佑国的洛河边,发现了苍何的魔气,奇怪的是,还有神器炼妖壶的痕迹。”
泠夜惊讶道:“炼妖壶,可以炼化妖力。如果苍何魔功大成,一定会再次回到魔界作乱。事情倒是有些蹊跷。”
雁回起疑道:“说的是。炼妖壶一直保存在神界,苍何是如何拿到的?难保不是神族有内鬼。”
泠夜道:“当务之急,是加派人手,尽快找到苍何。将炼妖壶出现在天佑国的消息传递到神界。”
雁回领命。
无忧宫中,小厨房里一阵噼里啪啦,灶台的火烧起来,蒸笼一掀开,热腾腾的水汽扑面而来。
绿菀睁不开眼,道:“今天这是第几锅了,我看着好像是成了?”
星若眉开眼笑,伸手要拿出瓷碗,被烫地直吸气。
绿菀埋怨道:“你眼睛刚好,手就不要了,是不是,让开。”
星若小心地提醒道:“小心哦,千万小心。”
桌子上摆放着两道新做好的点心,一道红豆饼,一道蜜枣糕。星若凑上去闻了闻,不放心地拿起一块,放进嘴里仔细品尝,眉头皱在一起。
绿菀揉着肚皮道:“我是吃不下了,都吃了四五盘了。要是再做不成,你干脆放弃吧。”
星若点头,道:“我觉得还行。”
绿菀道:“星若,你喜欢吃甜食,魔尊不一定喜欢吃啊。你干嘛这么大费周章,要知道他身边莺莺燕燕,根本就没把你放心上。”
星若不理她,将点心放在食盒中,健步如飞又小心翼翼地往暝血宫走。
魔界的夜晚,仰望天空,什么都看不到,光亮被黑暗一点点吞噬,到处都弥漫着危险的瘴气,如同一个无法穿越的深渊。
她好不容易穿过层层阻碍,怀着一颗喜悦的心推开大门,笑容却瞬间凝固在脸上。
暝血宫中的人是羽希。
羽希转过身,一张绝美的容颜,在烛光下更加熠熠生辉,令人移不开眼目。
她只穿着一件白色纱衣,香肩微露,外裙散落在地上,如同一只受惊的小白兔,看上去柔弱又惹人怜爱。
星若尴尬地定住,她退回两步,抬头一瞧匾额。
暝血宫
没有错啊。
羽希已经整理好衣裙,脸颊带着醉意,责怪道:“星若,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让人没有准备。”
星若有些震惊,呼吸声响在耳边,她不是听不懂言外之意,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泠夜真的喜欢上羽希了吗?
为什么心里感觉好难过,难过到鼻子发酸。
她轻声问道:“泠夜呢,我想见他。”
羽希笑着道:“泠夜说,要给我准备一个惊喜,刚还缠着我不松手,让你见笑了。星若,泠夜像个孩子似的,特别可爱。”
星若木讷地回道:“羽希,你喜欢泠夜吗?”
羽希拉着她的胳膊,道:“当然了,非常喜欢。他有时特别乖,有时特别野,你年纪小,还不懂其中乐趣。”
星若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咬着牙,道:“羽希,你会一直陪着泠夜的,对吗?”
羽希笑容收敛起来,道:“泠夜会一直跟着你,只是因为缚言令罢了,你自己也是知道的。你会祝福我们的吧。”
星若的眼睛不敢看羽希,心中却如倒了的醋瓶,一股酸气直往鼻子里钻,眼睛里汪着一泡眼泪,却不敢掉下来。
泠夜是因为缚言令才一直跟着她的。
一时之间,她也有些恍惚了,满心的欢喜都被难过失落代替,仿佛被重重地打了一拳,外表看没有伤口,一颗心却产生了无法弥补的裂纹。
羽希打开了食盒,看到甜食,道:“星若,泠夜其实不爱吃甜食。难道你不知道吗?”
星若愣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应。
泠夜原来不爱吃甜食吗?
好像每一次都是她塞进他嘴里的。
原来如此。
羽希道:“不过,我一定会转交给泠夜的。星若你以后都不用辛苦了。”
星若魂不守舍地走了,甚至连谢谢都忘了说。
羽希瞧着星若离去的背影,眼中翻涌着复仇般的畅快,她将食盒推到地上,望着滚落在脚边的一块红豆饼,一脚就踩了上去,踩成碎渣。
时间回到一炷香前,暝血宫外的水渠里,飘着一些零星的花瓣。水波推送着花瓣,慢慢来到大殿外的血幽池中。
越来越多的花瓣,引起了魔族将士们的兴趣。
“你们快看,血水里开花了。”
“不知道是哪位魔姬的手段,嘿嘿嘿。”
“我和你们打赌,十两银子,一定是羽希公主。说不定她能成为魔后呢。”
“不对,我赌星若公主。”
一位魔族将士自告奋勇,偷偷跑出去,看到一个倩影,回头喊道:“是羽希公主,嘿嘿,我赢了,给银子。”
泠夜听到大殿外的吵闹声,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魔族将士回禀道:“是羽希公主,她好像在哭。”
泠夜皱眉,问道:“羽希公主可受了什么委屈?”
众人摇头。
魔族将士自告奋勇道:“末将去问问羽希公主。”
暝血宫中,羽希公主红着一双明眸,低着头小声抽泣,瘦削的肩膀一上一下,如一只被雨水打湿翅膀的蝴蝶,不断地挣扎,却只能无奈地落在泥泞的水坑中,无法自救。
泠夜问道:“羽希公主,为何哭泣?”
羽希跪在大殿之上,哽咽地说道:“我是为死去的哥哥伤心,为受到残害的族人伤心。我们鲛人一族,灵力低微,一直饱受异族的欺凌。希望魔尊大人能保护我们。”
泠夜放下手中的竹简,黑瞳中再次浮现出幻海的血色一幕,他站起身来,亲自将匍匐在地的羽希扶起来。
他道:“羽希,星若是被摄魂术控制了,她不是杀你哥哥的真正凶手。你不要恨她。”
幻海一战,泠夜差点丢掉半条命,但他还是不愿责怪星若,也不愿星若受到半分委屈。
羽希摇头道:“不。是星若把我哥哥逼死的。”
她脸上的泪水,如珍珠般不断滚落,一颗颗沉甸甸砸在地面上。泠夜无奈地叹气,羽希却突然扑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拥抱着他。
泠夜感受到怀中人的娇弱,双手顿时不知道要往哪里放,略显尴尬地抬头望天,硬着头皮一动不动。
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纵容羽希。
也许是因为,她冒死带回了魔神内丹。
也许是希望她可以少恨星若一点。
羽希眼中带着泪意,白色的纱衣褪去,梨花带雨肤若凝脂,她轻声道:“鲛人族感谢魔尊的庇佑,愿意献上最珍贵的宝物。”
泠夜退后一步,脸色沉下来,道:“你先回去休息。”
羽希委屈地望着他,道:“难道魔尊不喜欢羽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