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小雨连绵，便是不下雨，天也是灰蒙蒙，阴沉沉的，说不准下一秒细雨便临于头。

于是诸多事宜都不便做了，比如习剑。

自那次以后，小疏总是刻意保持距离，明显也能感觉到语气的冷淡。

往前天晴时还能借习剑法说上几句，如今下起了雨，来的也少了。

根本就见不到她。

小疏，真的生气了。

想来也是，自己都这般绝情了，小疏也该明白的……

风过树梢沙沙作响，声响虽不大，却还是打断了勿儿的思绪。

眼眸开始交聚，看向摇曳的古树，回神之际，才发现自己差点被这些情绪给掩埋了。

深褐色的树皮象征着年岁，勿儿盯着盯着，思绪又随风飘远了。

啪！

院门被人一脚踢开了。

这声响很大，勿儿的心被吓得咯噔一下，呆愣地看着进来的人。

身着蓑衣，头戴笠帽，手上还拿着一颗不大不小的树苗，这身形勿儿再熟悉不过了。

勿儿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一直紧随着她，慢慢站起身。

何疏像是要刻意避开勿儿的视线，低着头左右环顾。

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何疏还是忍不住往那边瞥去，四目相对之际，何疏掩了掩笠帽。

“那个，我想在这种一颗桃树”

半响，何疏又补充道：“我问过执琼上仙了，他同意了”

没有任何回应。

“你……”

再次抬头，勿儿正撑着伞向这边跑来。

“你出来做什么，我有蓑衣，没事的”

“小疏”炽热的目光灼烧着何疏的心，一点一点瓦解离开的坚定。

还想着保持距离，分开之时也不至于太难过，这才几日呀，果然还是办不到。

明明这么盼着我来，为什么还要赶我走。

木惜到底要你做什么呢？

何疏知道问了也没用，勿儿肯定不会说的，那就让我自己去弄个清楚好了。

只是，从哪里开始呢？

勿儿说过，执琼上仙还有韩师兄是不知道她恢复里记忆。

除了他俩，勿儿身边好像就没其他人了。

“小疏？”

“嗯……嗯？”

见何疏回过神，勿儿重复道：“我刚刚热好了茶，你种完树，来，来喝口热茶再走吧”

“我知道了，你快进去，都淋湿了”

勿儿点点头，三步一回头，五步又转身说道：“昨日小沐送来了一些好吃的点心，你不在”

“你要不要尝尝？”

何疏打量眼前的地方，定要选个阳光充足的地方。

于是头也没抬地回应了一声。

听着轻快的步伐渐远，何疏才慢慢抬起头，不露声色地注视着她进屋。

何疏一点一点刨开土，将树苗放入坑内，又慢慢掩埋。

雨水打在稚嫩的桃叶上，轻轻冲洗路途中的劳累。

挂在墙上的蓑笠还在滴水，慢慢的形成了一条“小河”，此时微风吹进屋内，茶香四溢。

何疏细细擦拭着勿儿的发尾，又重复了一遍，内疚道：“我总是忘记带除水符”

“没事的”勿儿听出她语气的自责，安慰道：“我只淋湿了一点，没什么问题”

“小疏，尝尝这个”勿儿将一个盘子递到何疏面前。

“青团？”何疏放下手巾，顺势坐了下来。

“对啊”勿儿有些惊喜，“小疏你知道？”

“……”何疏笑了笑，“自然知道了，从前我阿娘也会做，她虽降妖很厉害但做的那些吃食确实不大好吃”

何疏拿起一个青团，咬下一口，软糯香甜，带着淡淡艾草清香。

“还是这个好吃”

“……”看着何疏暗自伤神，心中有些悔恨提这个了。

但勿儿还是淡淡地笑道：“我从前是不知道的，只晓得人界有清明节，不知清明时还有青团吃”

“后来”勿儿开始回忆，“小沐拿着一个青团给我，那时他才这么小”

勿儿比划着看向何疏，便看到何疏正撑着脑袋坐在那，满脸的笑意。

不知为何，忽然这般对视之后，开始有些不自在了。

勿儿收起了手，笑道：“抱歉，不知不觉就想到那”

“为什么要道歉”何疏放下手，俯身靠近，“勿儿你多说些，我喜欢听”

“……”勿儿没作答，只觉得今日的小疏好生奇怪。

明明前几日还是冷冷淡淡的，怎么今日就好像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应当是因为心魔吧，勿儿是见过心魔发作的模样，起先就是这样性情不定。

不过也没道理啊，小疏又没受什么刺激，怎么会好生生的……

勿儿忽然瞪大眼睛，她倒是忘记一个细节了。

小疏来玉山就是为了杀我除心魔。

“小疏，是谁告诉你杀我便可除心魔的”

“啊？”何疏目不转睛地盯着勿儿。

伴着淡雅的茶香，何疏不觉盯得有些入神了，微风拂过清秀的面庞，轻轻掀起额前的发丝，那双好看的柳叶眉便若影若现。

低垂的眼眸，忽而睁大双眼，微微颤动根根分明的睫毛。

对视上了。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何疏是不大愿意提起及的，毕竟现在她只想陪在勿儿身旁，可见勿儿一脸认真。

“是遥满上仙”

“遥，满……”

见勿儿神情复杂，何疏也不禁紧张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

此话一出，何疏便知道勿儿又不愿说，但还是接受，悻悻道：“好吧”

“我在想……”勿儿又开口道，“从前，我与你少，少有交集”

“为何我会成为你心魔的源头”

“这个我也不清楚，遥满上仙并未说明，她只说见到你就明白了”

而后小声抱怨，“我到现在都没明白”

“……”勿儿没想到遥满会这般不择手段，不惜利用他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对。

那件事还未完成，遥满怎会让我死。

所以，她笃定小疏不会杀我，那她又为什么让小疏上玉山，让我们相遇……

苦恼之际，熟悉的味道飘过鼻尖，勿儿敛了敛情绪，抬头望向院门。

何疏见勿儿情绪转换这般快，不禁笑了笑，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院门。

韩沐撑伞推开院门，风尘仆仆，看来是一回山就来看勿儿的。

勿儿起身迎上去，接过韩沐手中的吃食。

“多谢小沐”

何疏又撑起脑袋，细细端详着勿儿的表情，有感激有期盼更多的是高兴。

又暗暗对比自己来时勿儿的样子，还未比较个所以然，韩沐便打断了沉思。

“这是我送勿儿的，你吃什么？”

“……”何疏赌气一口吃下手中的半个青团，含糊道：

“我只吃了两个”说着用手指比划了个二。

得意道：“而且你既给了勿儿那便是勿儿的，她愿意给我吃，你管不着”

韩沐面上笑盈盈，手上握紧的拳头却骗不了人。

勿儿将茶水递到韩沐面前，“我觉得这个很好吃，所以让小疏尝尝”

“你要是喜欢吃，我下次再多买些”

“好”

勿儿与韩沐相视而笑。

“……”落寞感涌上心头，为什么他送你的东西你便欣然接受，我送的便不要。

青团什么的，我也能买啊。

绵绵小雨终于得了片刻停歇，泥泞小道，坑坑洼洼。

何疏捡起裙摆，小心翼翼走过去，只是再怎么小心，鞋还是沾染了不少泥泞。

“何疏”

韩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么快就回去吗？”

何疏停下脚步，答道：“对啊，忽然想起有些事，得赶紧回去”

眼神飘忽不定，说的很是心虚。

其实没什么事，只是看到勿儿与韩沐说说笑笑，心里很不是滋味，倒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是有什么事吗？”何疏强装镇定。

韩沐点点头，“我就想问问你，是否打算入讨伐妖王的行列”

“我是打算去的”

“既是如此，那我便另做打算吧”

对上何疏一脸的茫然，韩沐解释道：“届时你我都不在，我有点担心勿儿”

何疏不满，讥讽道：“你从前不是对我防备得紧吗，怎么现今到这般信任我了？”

“你若是待勿儿无害，我自然不会防着你”韩沐撇了一眼，继续说道：

“我很小便待在勿儿身旁了，她于我而言是至亲是极为重要之人，所以我一定要保护她”

至亲？那就是亲人了。

何疏的心里不觉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莫名的庆幸。

许是那些谣言所致，总是传出一些关于他们的谣言。

所以，我总以为……

“何疏”

韩沐意味深长的眼神惹得何疏很不自在。

“干嘛？”

“人呐，就该时不时盘点盘点自己的情感，不然……”韩沐顿了顿，迅速打量了一下何疏。

“不然发现之时，追悔莫及”

“啊？”这般莫名其妙的话让何疏觉得很莫名其妙。

“我肯定，你喜欢勿儿”

此话一出，何疏的耳根慢慢泛红，道：“你为什么总是纠结这个问题，我喜不喜欢勿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恼羞成怒了”韩沐小声嘀咕道。

但还是被何疏听到了。

“谁恼羞成怒了！”羞红从耳根蔓延到脸上，原本洁白通透的脸颊泛起红晕。

何疏撇了一眼院门，脸越发红了，匆匆逃离了这里。

不承认便不承认，恼什么，反应比上次还大。

走了一路却还是未能平息慌乱，倒是把鞋沾染了不少泥泞。

“你回来的正好”如悠拿着一张纸跑到何疏面前。

“我想写封信，有些字不太会，你教教我”

何疏抬头，放下湿漉漉的鞋，擦了擦手上的水渍。

“我看看”欲要接过那张纸，却被如悠给躲过了。

“你只，只要告诉我就行了”

“……”何疏一眼看透，这信肯定是写给裴师兄的。

裴允玹下山这几日，如悠便心不在焉的。

但还是问了句，“你写给谁的，为何我看不得”

如悠转移视线，“书信而已，你看什么”

“是不是写给裴师兄的？”何疏自顾自说道。

如悠沉默片刻，羞愤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我就只问你几个字”

“不说罢了，到时候我去问韩师兄，他可不会像你一样”

韩师兄，不会像我这样……

何疏愣了愣，忍不住猜想，难道是因为我问的太多了，所以勿儿才会待我比韩沐冷淡。

原本想着多问一点，多了解一点，日积月累，就这样一步一步地靠近她。

“嗯……”何疏强行拉回思绪，抬头笑道：

“如悠你别生气啊，不问了还不行嘛，我教你自己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