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

何颜匆匆推开房门，“为什么要我嫁给那个裴允玹”

何夫人没有作答，只是起身将门关上。

“我才不要嫁人！”何颜又强调一遍。

何夫人拉起何颜的手，缓缓开口解释道：“人人都讲，妖王出世，正是得功名的好时机”

“对啊”何颜不解道：“如若现在我嫁到裴家去，那得来的功名不就全安在裴允玹头上了吗？”

“而且我分明有这个条件，有这个能力，为何要依靠别人”

“颜儿，莫要想得太简单了”何夫人放开手，严肃道：“这就是去送死！”

“你仔细想想，当年仙妖大战，伤亡何其严重”

何颜看了看何夫人，随后自顾自拿起桌上的糕点。

“那是因为当年仙界人数少，不然区区妖界根本就不用放在眼里”

“如今讨伐妖王的人数可远远多于当年，怎么可能是去送死？”

何夫人无奈叹气，“颜儿，莫要犯浑”

“那裴允玹要去讨伐妖王，你嫁过去，无论他是死是活，受益的都是你，又何苦去趟这趟浑水”

“……”何颜咽下口中的糕点，神情淡漠，语气平静道：

“那我宁愿这样的死，也不要那样的活”

“什么死不死，活不活”何夫人握紧何颜的手，哽咽道：

“你死了，要阿娘怎么办？难道……白发人送黑发人？”

“……”何颜抽离了手，泪珠一直在眼眶里打转，“那你要我怎么办！为什么！”

眼泪终于划过脸颊，“为什么，要踏着别人的命来达到目的！”

“……”

宋穗给不出答案，只能这样看着她的女儿。

看着她轻轻的抽泣，就这样看着，颜儿也曾问过很多问题——

为什么父亲不带她去妖界，为什么总是学不会，为什么这么的不公平，为什么……

从前三言两语也就过去了，可现在不行了。

我的儿啊，长大了。

“说什么受益之人是我”何颜咬了咬发颤的唇瓣，强忍着泪水，“那我们之前所受的苦辛又算什么？”

“比不过他人，我就一遍又一遍的练习，受伤了，我不怕！我告诉自己，我得熬过去，我要熬过去”

“我要超过他们，我要做何家家主，我要……”

何颜哽咽的说不出话，撇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

“我不想再坐以待毙，让您独自承受压力了……”

何颜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是无言地结束。

太久了。

被俗言俗语包围得太久了，就算出生在这样的大家族，也免不了被闲话。

那些流言蜚语压得人喘不过气，似不将人压碎便不罢休。

所以无论如何，何颜都不想变成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至少要让阿娘的后半生好过些。

一瞬间静得可怕，呼吸缓缓，泪眼婆娑。

扑通一声打破宁静。

何颜跪在宋穗面前，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望阿娘成全”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怎么就是不听……”

宋穗胡乱拍打着何颜，不知何时动作才停缓了，手却又紧紧揪着她的衣领，不肯放。

好似这样她的孩子就不会走了。

心也被揪的难受，手最后还是松开了。

“……离讨伐之日还有几天”宋穗撇过头，“你安心筹备，婚约……”

“我自会帮你退”

何颜微微一愣，她想过偷偷跑出去，也没想到阿娘会同意。

于是猛吸一口气，双手举于头，伏身下去，又磕了一个头。

“女儿定不负阿娘所望”

随着开门关门声落下，又是一片宁静。

目光也随声响落到门上，一滴又一滴眼泪从脸颊划过。

纵然万般不舍，也只能放她走。

颜儿，长大了。

“这里没人”何疏压了压声音，“执琼上仙你有什么事直说便好”

执琼点点头，但还是不放心的左右环顾了一周。

见此，何疏心里不觉一紧，眼睛紧随着执琼的手。

一本书？

还有一本？

“这可是我搜罗好久才找到的”执琼将书交到何疏手上，笑意不减反增。

何疏整了整破烂不堪的书面，隐约能看到里面画的小人。

难不成是什么武功秘籍。

何疏笑着道了声谢，小心翼翼翻开第一页，大致看了一眼。

笑容僵硬在脸上，又快速翻了几页，小脸一红，抬头便对上执琼期待的眼神。

“……呃”何疏欲言又止。

“怎么样？”执琼从怀中又掏出一本，“你要是不喜欢，我还有其他的”

“学习学习嘛”

“执琼上仙，你……”

“你们在这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二人身侧传来，慌乱之下，执琼将书全推给了何疏。

随后站起身，拦住了韩沐。

“没干什么”

“……”韩沐自然不相信，他一脸的心虚，怎么可能没事。

只是左望望右看看，一一都被执琼给挡了下来。

韩沐只能作罢，“勿儿等很久了，快回去吧”

执琼点头答应，见韩沐转身离开，执琼回头朝何疏使了使眼色。

何疏苦笑，脸上的红晕还未消散。

“执琼上仙……”

还未等何疏说什么，不料韩沐来了个回马枪。

惹得执琼立马站直了身子。

几本书？

见韩沐一动不动，执琼推着他往前走，“我还未问你呢”

“这么早叫我回来，得耽误我多少事”

“……”韩沐睨了一眼何疏，只见她慌张地收起书。

“我自然要提早叫你了”韩沐撇过身，脱开执琼的推送。

“不然依你，怕不是等我们都走了，也不见身影吧”

“这不是忙嘛”执琼挠了挠头，有意无意望向身后。

何疏见状，拍了拍鼓鼓的胸膛，随后一边摆手，一边小声重复：

“我不要，不要……”

“拿着，拿着”执琼挥挥手，紧张道。

“你们不要”韩沐不知何时面对着何疏了，“给我啊”

何疏停下脚步，看了眼执琼，只见他疯了似地摆手摇头。

这叫什么事啊。

“没事，快，快走吧”何疏看着执琼，“勿儿还等着呢”

“对，对”执琼帮腔道，“快走，快走”

“……”

“师尊！”

勿儿早已在门前等候，见他们的身影，快步上前去迎接。

执琼拍了拍勿儿的肩，“让我看看，有没有长高啊”

“执琼给了你什么？”韩沐走到何疏面前，小声问道。

“没，没什么”

“……”韩沐眯着眼盯着何疏。

“真没什么”何疏指了指前方，“勿儿喊我们过去呢”

说罢，何疏快步跟上前。

……

“真没想到疏儿的厨艺这么好”

何疏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手熟罢了，手熟罢了”

却又偷偷撇了一眼勿儿。

执琼倒是一眼便看见了，手上夹菜的动作未停，刻意问道：“勿儿你觉得如何？”

勿儿点点头，“嗯嗯，好吃”

“其实勿儿已经尝过了”何疏笑着看着勿儿。

“尝过了？”执琼面露惊色，可心里别提多满意了。

看来相处的很好啊。

“什么时候？”韩沐并不知晓这件事，只知道何疏常常待在金宝院。

这才多久便留下吃饭了，那下次不就是留宿了。

不行，绝对不行！

“很久啊，我还……”

“自然是很久之前了”勿儿紧张地看了看何疏，打断道：

“那日有些晚，便留小疏在这吃饭了”

何疏直愣愣看着勿儿，直到勿儿的视线落到身上，才想起附和。

“对，就是这样”何疏笑道，“然后我就想着露一手”

“……”隐隐能感觉到有所隐瞒，但韩沐没有追问下去。

现在不是一个好时候。

天边泛起红晕，一缕又一缕的微光略过院墙洒于地。

金光闪闪模糊得让人分不清，安逸得如同梦境一般。

对于降妖师来说，这样的日子是最为珍贵的。

执琼自然不会放过这等好时候，硬生生拉着韩沐去厨房洗碗。

韩沐实在拗不过他，只能妥协。

熟悉的茶香四溢，何疏不觉想到那颗桃树。

许是适应了新环境，早已不似昨日那般病怏怏了，何疏欣慰一笑。

真好。

“小疏”勿儿将热茶递到何疏面前。

“多谢”

抬头之际，四目相对，何疏立马低头吹了吹热茶。

若是往常，一个又一个问题问出口，勿儿真的会觉得厌烦吗。

“小疏真的打算去讨伐妖王？”勿儿率先打破沉默。

“……那日，你不是听到了吗？”

连同韩沐说的一切，可偏生忽略自己情意这件事，就这么地……

不愿提及吗？

“……”沉默的这一刻，谁也不知对方在想什么。

猜不透也看不清，若是不管不问，距离只会无限放大。

“那，你能不能别去”勿儿言语中带着些许的恳求。

“妖王祸害人界，我岂有不去的道理”何疏浅笑道：

“你放心好了，我会平安回来的”

“当年天界费了不少气力也才只封印住了妖王”勿儿小声嘀咕，似在自言自语。

“如今怕是难上加难”

“若是如此，那我更应该去了”何疏的眉眼弯弯，自信道：

“万一我便是那关键一员呢？”

直到对上勿儿哀伤的眼神，何疏收了收笑，柔和的目光慢慢抚过她的脸颊，一点又一点谨记于心。

“勿儿，你不必忧心，经你这么教导，受益匪浅”

“是时候走了”

“走？”

勿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难道是因我要赶她走，她才如此的？

不然小疏怎么可能看不清如今的局面。

“我虽叫你学成之后离去，但我从未想过让你去赴死”

“小疏，我知道你生气难过，但莫要拿性命置气，这根本就不值当”

“……”何疏怔了怔，苦笑道：

“勿儿你知道参加此次讨伐的有多少人吗？你知道这其中又有多少人知道此去是凶多吉少的？”

何疏紧皱眉头，眼中却是从所未有的坚定。

“那些人又为何甘愿去赴死？是因为傻吗？”

许是意识到语气过于强硬，何疏顿了顿，放柔了声音，自嘲道：

“说实话，我根本就算不上降妖师，半路出家，因仇恨从画师转到的降妖师”

“可来此之后，我幡然醒悟，如你所说的，仇恨不能作为我的一切，所以我想做点什么”

“……”

太阳已然下山，夜幕代替一切。

勿儿的脸一点点模糊，只剩下轮廓，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又不能太过凑近。

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默不作声地等待着回应。

半响。

“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的”勿儿缓缓开口，哽咽道：“所以，你一定要回来”

“我会等你，一直等你……”

话语随风而去，还未到何疏的眼前，执琼的声音便截断了这一切。

烛光将昏暗驱走，二人的谈话也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