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又一盏茶，时间悄然流逝，想要说的话却总是说不出口。
心里明明就很清楚，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可……
“勿儿”何疏伸手拦下勿儿欲要倒茶的手，“我已经喝不下了”
勿儿轻轻放下茶壶，似是做好了准备，开口道：
“小……”
一缕光落到何疏面前，刚刚鼓足的勇气也在这一刻泄了气。
“勿儿”何疏仔细看着光信上的内容，“临近出发，还有诸多事宜，我便先走了”
何疏起身整了整衣服，望向勿儿，张开的唇瓣又落下。
只是笑道：“我走了”
“小疏！”勿儿站起身，紧紧盯着何疏的背影，“其实，其实我……”
“并不是有意要赶你走的，我也不是很纠结前世种种，先前你问我为什么要帮你，是因为你不记得我们很早以前就已经见过了……”
勿儿一股脑的全都说出了口，从前没说过的，现在来不及说的，全都通通袒露在眼前。
何疏愣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勿儿，看着她哽咽哭泣地诉说着。
这是第三次。
但这一次，她是为我而哭。
好难过啊。
这么长时间的盼望终于有了回音。
何疏轻抿唇瓣，稍稍抬头调整了心绪，才道：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赶我走，因为我相信你，自那日你说要帮我之时，我就相信你了”
“我知道你并不纠结过往，我差不多猜了大概”
“至于我们见过这件事，我那时还小，记得不太清了，不过上次你醉酒全都说了”
“勿儿”何疏上前拉起勿儿的手，眼含泪，委屈道：
“我知道我问的太多，但你能不能不要厌烦我，我是真的害怕被你抛弃”
手中传来温热，热泪啪嗒啪嗒滴落，心中忽然涌出一种冲动，想要抛掉一切与她逃离。
可惜，这根本就不现实。
于是只能上前紧紧拥住何疏，在她的耳畔轻轻说道：
“我会在这等你回来，所以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活着回来”
何疏举起手与勿儿相拥，难舍难分在此刻弥漫开，就连分开时也未曾消散。
勿儿还是不放心又叮嘱道：“那个血，你一定要记得服用，不要告诉小沐是我给的”
何疏点点头，摆摆手便离去了。
世间的离别并不少见，有人倘然将不舍隐于身后，有人则泪满面无言目送。
可无论如何，学会接受离别，成了一生中的必经之路。
为了不打草惊蛇，玉山打算分批前往列泉——妖界边境。
因而众人皆在列泉会合，再做打算。
“裴师兄还没回来吗？”何疏追上如悠问道。
如悠摇摇头，看着何疏红润的眼眶，关切道：“你怎么哭了？”
何疏眨了眨眼，扭过头有些不好意思，“离别之时，自然难过了，哭又算什么”
“还有，怎么感觉你没什么反应”
“那应当要有什么反应？”如悠长叹一口气，“降妖多年，早已习惯了”
“可这次是妖王啊”
“妖王就不是妖了吗”如悠轻轻拍了拍何疏的肩，“疏儿，你若实在害怕，届时躲我身后，我保护你”
“我才不害怕呢”
韩沐也凑过来问道：“勿儿怎么样？”
“你要是关心她，何故不去看她？”
“事情太多……”
“从前事情可不比今日少”何疏毫不留情反驳，“怎么还能抽空去看望呢？”
“……”
何疏一语道破，韩沐确实是故意不去，毕竟这一去也不知回不回得来，与其恋恋不舍，倒不如狠下心独自离去。
“你就找理由吧，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说什么晦气话，懒得跟你讲”韩沐翻了翻白眼，甩袖离去。
特殊时期，特殊情况，便是一些地带不容许御剑，也要开放了。
因而很快便到了列泉。
这个何疏一生都想逃离的地方，她长大的地方，她痛苦的源头。
在这里她看到了她的父亲，一直活在她童年记忆中的男人，就这样活生生的出现在了眼前，复杂的心情不停翻涌，久久无法平静。
何家有三子，何疏的父亲何度为长，是何家家主，可惜何度膝下无子，只有二女。
在何疏的记忆里，阿娘与父亲算得上恩爱，因而阿娘在时日子还算过得去。
但阿娘死了，一切都变了，自己就好像被世间遗忘了一般，就连常见到的父亲也消失不见了。
一个人都没有，什么人都没有，好孤独啊，好无助啊，好难过啊。
何疏低下头，快步离去，她不想与他相认，也没有勇气。
“韩师兄”何疏坐到韩沐面前，递上妖血，“给你”
“这是什么？”韩沐接过细竹筒，打开仔细闻了闻，是妖血的味道。
“这是上等的妖血，你待会记得将它服下”
“你哪来的？”
“自然是……买来的了”
接着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道：
“你一个我一个”
“……”韩沐仔细端详手中的竹筒，露出怀疑的眼神。
确实不可信，毕竟他们的关系也没好到这种程度。
“你爱信不信，我又不像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何疏一把夺过韩沐手中的妖血一饮而尽，展示了一下，才将另一个竹筒递上前。
韩沐并没有接过，而是一直盯着它。
“你怎么证明，这不是你的计谋，其实有毒的就是这一个”
“我……”何疏气不打一处来，很不得一拳打在他脸上。
要不是因为勿儿，自己还真不想给他。
“你不喝算了，我喝！”说罢，欲要喝下，却被拦了下来。
“妖血虽珍贵，但不宜多喝”韩沐拿过竹筒，“还是由我来效劳吧”
“……”何疏撇过头看不下去，假惺惺的，令人作呕。
妖血入口，甜腥味在口中弥漫开，不知为何，韩沐突然想到了勿儿。
想起了初遇之时的场景，甜蜜的笑容加上软糯的声音，牵动心弦。
于是从那时起，韩沐便下定决心一定要见到她，一定要留在她的身旁。
奈何世间乱花迷人眼，可恨自己没有定性。
“韩兄，好久不见啊”
韩沐抬头便看到那熟悉的笑，反应过来，惊讶道：
“你怎么在这？”
茯子苓挠挠头，笑道：“凑个热闹，哈哈哈”
“那你可真会凑，你可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讨伐妖王嘛”
茯子苓一边坐下一边朝何疏笑着点头打招呼。
何疏出于礼貌回应了一下，其实她与茯子苓只有几面之缘，谈不上相识。
“我来这也只是为了见见世面”茯子苓摇头叹气，道：
“如若聚灵师也像降妖师一样该多好啊”
这样的牢骚，韩沐倒是习以为常，无论是在梦境还是现在，茯子苓长挂在嘴边的便是——
何时聚灵师能壮大，怎样让聚灵师壮大，如何让聚灵师不被遗忘……
在这个流行降妖师的时期，他的行为成了另类，他的热爱成了痴傻，他的执着受人鄙夷。
有时候，韩沐还是挺佩服他的。
问他为何要这么坚持，给出的回答便是——
“我见到了我这一生都无法忘怀的美景，所以我不想这个方法断送在自己手上”
“我要把她传下去”
不过千万不要再继续问下去，美景是什么。
不然他就会一个劲地缠着你，向你介绍聚灵师。
这种经历，韩沐与他初遇时便受够了。
“那美景是什么？”
不知何时聊到了这，何疏脱口而出。
韩沐想要阻止，可惜来不及了。
茯子苓立马来了精神，“听我说哪有亲眼所见得好，入我宗门，在下手把手教你”
“你别看他人不屑聚灵师，其实我们这一行可是有很大用处的……”
“等一下”何疏打断道：“你先跟我说那美景是什么，我再考虑要不要加入，万一你骗人呢”
“在下从不骗人”茯子苓一脸的认真。
韩沐无情拆穿，“除了能看到那些亡魂还能见到什么？”
“亡魂？！”何疏立马来了兴致，“那已走多年的人也能见到吗？”
“这个……”茯子苓看着何疏期待的目光，含含糊糊答道：
“已故多年的话，目前还不行，不过你等我研究几日，定能见到……”
一席话如同冰凉的水一下子浇灭了何疏的兴趣，于是任凭茯子苓怎么介绍，何疏都不为所动。
韩沐只觉得聒噪，悄悄离去。
“晚辈早已心有所属，无意，与何颜妹妹成婚”
“接连两次，实属麻烦何伯伯您了”
说罢，裴允玹重重行了一道礼。
何度伸出一只手接住，摇摇头道：“无事，都是你何婶子，妇人之见”
“追求所爱，确实不错”
裴允玹低头羞涩笑了笑，“三生有幸巧遇良人罢了”
“两位妹妹也快到婚嫁年龄了，何婶婶着急也是应该的，不知何伯伯有什么打算？”
“我如何，也无需你来管吧？”
何颜站在不远处，默默关注着一切，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嘴。
“还有”
随后大步走到裴允玹面前，“我也无意与你成婚，所以你不要做这般姿态，搞的好像我心悦你似的”
“颜儿！”何度厉声呵斥，“不得无礼！”
何颜看了一眼何度，不服气地撇过头。
“……”
“允玹，你去忙你的吧”
裴允玹点头答应，双手作揖告辞。
柔和的目光很快变得犀利，何度怒斥道：“你不在家好生待着，跑这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讨伐妖王了”
“胡闹！快回去！”
何颜委屈道：“何疏也在这呢，你怎么不叫她回去”
“你与她能一样吗？”何度无视何颜的委屈，吩咐身旁的下人，道：
“快带小姐回去”
“……”
又是如此。
何颜转身离去。
不就是何疏的心魔，让你觉得她是个祸患吗，而我正是维系你权威唯一的工具。
父亲，你觉得我会如你所愿吗？
灰蓝色宽袖长袍，繁杂的花纹点缀在上，简洁却又不失风度。
这样的裴师兄，与往常不尽相同，不得不承认，有几分英俊。
“如悠”裴允玹忍不住发问，“你就不好奇婚约的结果？”
“那是你的家事，我也无权知道吧”
“……”裴允玹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为了不被察觉，用笑悄悄掩饰着。
“我退婚了”
“退婚？”如悠抬头看向裴允玹，心中的这份窃喜和当初一样。
可有什么用？
“裴师兄怎么总是退婚，这么挑剔吗？”
“我心里一直装着一个人，我原本想用最完美的状态迎接她的回复”
“可世间麻烦事那么多，一踵接着一踵，无休无止”
裴允玹温柔的盯着如悠，“我怕我还未说出口，就终身错过了”
“……”
裴师兄，这是要……
如悠不敢往下想，只是沉默的看着他。
“如悠，我喜欢你”
一个字又一个字从裴允玹的嘴里吐出，如悠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
她没想到，裴师兄竟然在这里……
心跳开始加速，脸颊开始泛红，如悠不敢再看裴允玹。
裴允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为什么是这种反应，上次你问我的时候”
“我还以为你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答复，无论多久”
裴允玹见如悠一直没说话，从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