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初夏，思卿念卿，终日难以……
一滴墨浸染白纸，接着又是一滴血。
何疏放下笔，冷静地用帕子擦了擦，鲜血还是不停从鼻子中流出。
半响，血才稍稍止住。
抬眸看向窗外，四季花摇曳，花开正盛，艳丽的颜色叫人难过。
不知不觉，湿了眼眶，才悻悻转过头。
回去！真该回去了。
这个念头日益积累，在今日彻底坚定下来。
等韩沐回来就说，若是他再不同意，那便留书信一封，悄悄离去。
根本就无药可治，待在这空空白费大好时光，不如回去，尽兴道个别。
谁不会死呢，我才不要留有遗憾死去……
待到相见，就跟她说，有多思念她，再……
要与她说自己的情意吗？
刚刚还兴致勃勃，现在又犯起难。
单相思也便作罢，如若两情相悦，怕不是要给她多添几分忧愁。
可若不说，像如悠与裴允玹一般，留有遗憾。
分明忙碌得挪不开身，背影却还是那么落寞，自己死后，勿儿也会这样吗？
会像如悠一样，就算远远看着，也能感受到她周身强烈的悲伤。
勿儿她，好像一开始就是这般。
啪——
韩沐匆匆推开门。
何疏不解问，“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出门在外，住宿吃食都要用钱，二人的积蓄加起来支撑不了多久，况且何疏还需养伤，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若是幸运还能靠降妖赚上一笔，像平常，只能找些事做了，一件事赚不了多少，可若是几件加起来，也能勉强凑合。
像是往常，何疏还能画几幅画来换钱，自己算不上名人，但以数充量，也能赚不少。
可如今，身体大不如从前。
窘况，何疏不是没经历过，每当这时心里总会默念，一定要活下去，活着才会拥有一切。
现今连最基础的都变成了最奢侈的。
“勿儿来了”
“……”何疏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看着韩沐收拾东西。
“你……”韩沐抬头看向她，脸色憔悴得如同一张白纸。
提醒道，“不收拾一下吗？”
“哦！”何疏半知半觉，心跳不觉加速，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我是说你，面色跟个死人似的，勿儿怎能看不出来”
“……”何疏转头看向远处的铜镜，镜面锈迹斑斑，映射出毫无血色的面容。
“好”
撑着桌子起身，又驻步不放心道：“那你帮我拖住勿儿”
“我知道”韩沐将整理好的纸笔塞入柜中，“你，不必着急”
说罢，掩上门离去。
韩沐没有着急下楼，而是站在上面俯瞰勿儿。
发髻上的红丝带解开了，额前碎发被挽到后面，再无从前稚嫩模样。
梦中最后一次见她，也是这样，不过……
那时还盘着简单的发髻，虽常见却能看出为她挽发之人的用心至极。
然后，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
里面有不解、不舍与决然。
她救了我，又替我顶罪，可现在我好像救不了她。
韩沐缓缓回过神，才发现勿儿不知何时看向了这边。
她的目光追随着韩沐下楼到自己跟前。
“小疏她……”眼里是难以掩盖的期待。
“她马上来”韩沐顺势坐下，“我有问题想问你”
勿儿很平静，好似早已知道韩沐会这么说，“你想问什么”
“……”韩沐愣了愣，他没想到勿儿会如此倘然，还以为会如从前，掩饰加装傻。
“你，真的是林清寂？”
“前世是，现在不是”
“你……”韩沐顿了顿，才道，“林清寂与天界有过接触吗？”
虽然执琼一直说什么前世今生，可从他嘴里出来的，难保不是谎话。
“是”
“为何天界从前世关注你到今生？”
“……”勿儿眼眸下垂，似不大愿意回答。
“小沐，何须事事清楚，时而糊涂未必是件坏事”
“我要明白”语气异常坚定，“我要清楚，你我分明近在迟尺为何又相距甚远？”
“其实我……”
要不要全盘托出呢，韩沐还在犹豫，身侧只觉一阵风吹过，抬眼便见何疏紧紧环抱着勿儿。
还是再等等吧。
“你们聊”韩沐识趣起身，“我去买些吃的”
目光分明还在追随韩沐的背影，可心却早已沉溺在这样的拥抱中。
是那样的温柔，是那样的热烈，是那样的让人沉醉。
勿儿闭上双眼，将头浅浅埋进这样的怀抱中。
“他们又欺负你了？”何疏从远处便注意到勿儿的腿。
蹲下欲要查看，却被拦下来。
勿儿捧起她的手，笑道：“这没什么，倒是小疏你，瘦了”
“……”何疏眼里蓄着泪看向她。
四目相对，泪眼婆娑，多日积蓄的委屈与难过，在此刻无所顾虑地释放。
还好，还好活着见到了你。
“我真的”何疏将头埋进她的怀中，“好想你啊，可是我……”
告别的话说不出口，明明才相聚。
“小疏”
勿儿忽然捧起她的脸，用拇指轻轻摩擦她的唇瓣。
脑子一片空白，灵魂仿佛出窍了一般，但唇瓣上的触感又是那么真实。
心，要跳出来了。
这是要……
这里的人不算多，可这般奇怪的动作，难免不惹人注意，以看热闹为目的，他人自然不会打扰。
只是……
唔？！
手指探进去了，为何有一股血腥味……
不好！
不会又流血了吧，勿儿她肯定会察觉的。
何疏猛地向后退，用手背遮住嘴，没有任何不适，也没有要吐血的迹象。
手背上确实沾染了血渍，抬眼才发现勿儿的手指还在不停冒血。
“勿儿你……”
她这是在喂自己血，刚才还做那般姿态，真是丢脸。
没有地洞，只能撇开视线。
“小疏你瞒不过我的”
此话一出，何疏心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看向她。
难道，她知道？难道，她也一样？
“我会救你的”
救……救？
原来是在说这个啊。
心中难免失落，却又不觉松了一口气。
“嗯？”何疏半知半觉抬眼看去。
勿儿歪歪头，笑着学她嗯了一声。
不止这一次，再正常不过的小动作，却莫名触动心弦。
“小疏没发现吗？”勿儿满脸笑意，“我现在有妖力了”
“……”确实没发现，如今虚弱到这种地步了。
“不过你现在身子骨弱，一次不易多饮”勿儿继续道，“时间还早，咱们慢慢来吧”
说罢，将手伸向她。
“……”何疏将手搭上，又紧紧拥住她。
怎么办啊，勿儿……
从前有多少次，在爱你的基础上加了一道又一道亏欠，如今又是。
我该拿什么给你……
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就仅仅只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吗？
一旁的韩沐目睹一切，苦求的妖血原来就是勿儿的。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知道自己血妖的能力，那她是不是早已恢复了记忆。
明明那一次……
韩沐痴痴看着她，如同一个局外人，近在咫尺相距又甚远。
从前，他也这样望过她，痴痴的，又满怀感激地看着她的背影。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天灾人祸还有妖物作祟，冲散了多少家庭，死了多少人。
乞丐随处可见，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人人自身难保，何来闲工夫去怜悯一个乞丐。
他坐在街边，低头不语，不哀求，不刻意讨好，碗中自然空空如也。
两个馒头映入眼帘，乞丐一把抓过，大口啃起来。
送馒头的人还未离去，这是要做什么？
心中难免不安，偷偷瞟一眼，是个女孩，脸上有一道醒目的疤，很是渗人。
“……”乞丐不敢多想，也不敢再动，除了等待，没有更好的选择。
“你受伤了”女孩突然开口，声音软软糯糯却又严肃得可爱。
不敢答复，也不敢看她。
女孩也没有多问，只是拿起她跟前的破碗，将拇指放在碗的边沿，划破手指，鲜血从中渗出。
又捧起他的脸，用拇指轻轻抚过唇瓣，一丝带着血腥的甜意从外进入。
乞丐听过这个，有一种妖怪的血可治百病。
“你马上就会好的”
一颗又一颗泪珠落地，再次抬头，只有她的背影。
他痴痴的看着她，决心找到她，一生追随她，保护她。
“你……真的不记得了？”乞丐拉住她的手臂。
虽然脸上的疤痕消失了，可面容，还有声音，不会错的。
女孩警惕的眼神如同一根根针扎进心里。
无奈只能放手，虽急迫期望相认，但更不想让她讨厌自己。
“抱，抱歉，我认错了”
女孩摇头欲要离去，可见他落寞站在原地，又于心不忍。
“你是要寻人？”
“……”乞丐欣喜看向她，“对！”
“我很少出来，不过我可以跟师尊说，他……”
“我叫韩沐，还不知道姑娘你的名字呢”
“……”女孩呆愣地看着他。
还是太急了？
乞丐抿了抿嘴唇，眼神又异常真诚。
“勿儿”
这两个字重重打在心上，几个泪珠子啪啪往下落，乞丐又哭了，真不争气。
算了，最后一次，哭完了，可得好好保护勿儿，韩沐这般下定决心。
如今不似从前，心里难过，泪水便蓄在眼眶中，也就模糊得看不清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