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场都看着他,半晌寂静后,谢无涯不得不走过来:“云泽君……”
萧莲舟问他:“方才是你?”
“怎么可能?”他一口否定。
赵长意黑着脸道:“你还装?你一开口我就知道是你。”
谢无涯:“……”
“你说你没事胡言乱语什么?”
梅雁冰看了他一眼,似是意识到自己言行失当,赵长意立马闭嘴不再输出。
韦应春见被拉出的是一个小弟子,越发觉得受到侮辱:“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想说方才就是他指点你的弟子胜了我?这绝不可能。”
见人不信,梅雁冰有些无奈,却也没有大动肝火:“师弟,方才是你吧?”
如今这个形势,摆明了这韦应春是想耍赖,好跟萧莲舟再比一场。
他若不认,这事肯定没完没了。
可他若是认了,事后又该怎么圆场?
他左右为难。
萧莲舟看看默不作声的谢无涯,和声道:“无妨。是你便认,不是便无须表态。”
半天见人都没应,韦应春喜道:“不是他。既然如此,云泽君,请吧。”
谢无涯心一横,罢了罢了,敢作敢当,大不了问起来再胡扯嘛。只要他不认,想来他们也拿他没办法。
“是我。”他道。
萧莲舟看向他。
韦应春也看着他,满脸的怀疑:“你?方才是你?”
“是我。”
“你修行多长时间了?”
谢无涯如实道:“去年刚来。”
韦应春冷笑道:“去年?一个乳臭未干、连门槛都还没跨进去的小子竟然如此大言不惭。看来衍天宗如今不是要培养一等一的剑修,而是要培养吹牛皮的能人!”
谢无涯看着他道:“你若是不信,我可以跟你再比一场。”
“怎么比?”
“这次我们只比剑术,不比灵力。若是雁冰仍旧能赢你,你便即刻下山,再不踏入衍天宗半步。”
被一个毛头小子这般激将,韦应春自然不甘示弱:“好。若你这样都能赢我,那便的确是我学艺不精,安敢再同云泽君较量?”
“请。”
双方摆开架势。
这回,韦应春和梅雁冰二人均不用灵力。
韦应春仍旧保持他一贯出剑凌厉迅猛的态势,他想速战速决,因为他的主要目标是跟萧莲舟切磋。
但谢无涯却指挥着梅雁冰不紧不慢应对。
“第九式,行云流水。”
“第三式,杨柳扶风。”
“第七式,长河落日。”
“第五式……”
“第六式,双峰散华。”
“第九式,行云流水。”
“第三式,杨柳扶风。”
“第七式,长河落日。”
“……”
十几个回合下来,梅雁冰像只花蝴蝶似的满场乱窜。韦应春出手的每一招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更可气的是,还尽打空。
韦应春疲于“奔波”,却不见成效,很快就怒火丛生,这时,他瞅准一个时机,打算倾力一击,一招制胜。
没想到,谢无涯也在等待这个机会,见他出手,当即道:“长河落日,横扫千军,直捣黄龙!”
“……”
电光火石间,满场寂静。
只见场上两人呈对峙之势,韦应春的剑指向梅雁冰的脖子,被侧身错开,而梅雁冰的剑却端端正正指在他心口处。
输赢一目了然。
梅雁冰说了句“承让”,随即收了剑。而韦应春还没反应过来方才那一剑是如何就到了自己心口前。
但他并没对这个结果表示异议,只是用难以置信的眼光一遍又一遍的打量谢无涯:“你是怎么做到的?”
谢无涯罕见的谦虚:“我那都是误打误撞,还是多亏道长手下留情。”
韦应春修行多年,怎会信他此话?
“你不仅熟稔剑法,甚至连我出招也预判到了。这没有数十年之功怎么可能做到?可……可你竟然才入门一年?”
谢无涯心想,你可真是说对了。他能做到这些,的确花了十数年之功。
“云泽君的徒弟果然也不同凡响。”韦应春感叹,“这回,我心服口服。但下回,我一定能赢你。”
谢无涯:“……”
*
照花堂。
送走韦应春,谢无涯就知道,现在该审判他了。
在韦应春眼里,他一个入门一年的弟子能做到这些是不同凡响,可在别人眼里,他一个外门弟子却会内门剑术,那就是个偷学剑术的犯禁之徒。
人人都知道他在衍天宗看灵圃,上哪去学劳什子剑法?
旁边赵长意的脸黑的能滴水,但萧莲舟和梅雁冰看上去道与寻常别无二致。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许久,萧莲舟才开口:“说说吧。”
“说什么?”他装傻。以他的经验,这种时候,装傻是最有用的法子。
“今日在校场上的表现。”
“我那都是误打误撞……做不得数……”
萧莲舟依旧面若春风:“可你好像很了解这套破风剑法。”
“以前见师兄练过……”谢无涯信口胡掰。
“只是见别人练过?”
谢无涯诚恳点头。
一旁赵长意却道:“你骗谁呢?这套剑法我与雁冰修习数年也做不到此种地步,你怎么可能只是瞧见别人练过?你一定是在背地里偷学剑法!”
谢无涯真想缝了他的嘴巴。
偷学剑法这在任何一个宗门都是重罪。
若是被发现,轻则受刑,重则逐下山去。
“云泽君明鉴,弟子绝对没有偷学剑法。”
上一世可是他萧莲舟亲传亲授,怎么可能偷学?
赵长意道:“你休得再狡辩。今日在场这么多人都瞧见了,你就等着长老问话,收拾东西下山吧。”
谢无涯心想,他跟这小子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老跟他不对付?
这时,有弟子进来传话:“云泽君,长老请你带谢师弟即刻去灵晖殿。”
赵长意问:“长老可有说所谓何事?”
弟子摇头,但都能猜到缘由。
谢无涯跟在萧莲舟身后往灵晖殿去,他估摸着,自己这回好歹也算是为萧莲舟解了围,这些人再怎么不通情达理,也不至于太过为难自己。
但又一想,这一码归一码,若真被认定是偷学,以这些长老们的道德洁癖,定是要将他这样“品行败坏”之徒逐出去。
逐出去倒也无所谓,他也不是非待在这里不可。就是千万别太快将他赶下山,兰玉还没从妖界回来,他总还是想跟这个小师弟道声别再走。
“别担心。”
跟前传来萧莲舟的声音。
“嗯?”
“你不会有事。”
谢无涯:“……”
*
灵晖殿。
青霄长老已经从弟子那里知道今日发生在校场上的事情。这人口鼻纹很深,万年都是一张苦大仇深脸,再加上他处事极端公正且极端严厉,所以衍天宗的弟子都怕他。
谢无涯老老实实立在殿中,能清楚感觉到头顶自带压迫性的眼光正在打量他。
“偷习内门剑术,你可知是重罪?”
严厉雄浑的声音从耳膜穿进来,谢无涯只好答:“弟子没有偷习内门剑术。”
上一世,他可是名正言顺修习这套剑术。什么叫偷习?这罪名他可不认。
“今日校场众人看的真真切切,还敢狡辩?”
“弟子的确没有偷习。弟子只是曾见师兄练剑,所以有些印象。”
青霄脸色黑沉,显然不信这样的说辞,他向来反感谎话连篇之人,认为他们心术不正,不堪大用,还会坏了宗内的风气。
青霄:“偷习剑术,满口谎言,鞭二十,逐下山去。”
谢无涯:“……”
逐便逐,还鞭他二十做甚?!
谢无涯:“长老明鉴,弟子的确没有偷习。”
青霄怒目而视:“你是想说,你天赋异禀,有过目不忘之能。只见其他弟子习过这套剑法,便能融会贯通、领会精义奥妙?”
这当然很扯。
任何一套剑法都经过前人精心打磨锤炼,岂会是看上几眼就能为自己所用?
他也曾在修炼之路上苦苦摸索,又如何不知这条路的艰辛?
“弟子……”
“你心术不正,一心只想走捷径,衍天宗断不会留你这样的人。带下去。”
谢无涯:“……”
这时,萧莲舟道:“长老息怒,今日之事……”
青霄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今日他虽在校场为你解围,但并不能掩盖其行径之恶劣。衍天宗立宗数百年,最看重的是弟子的德行。纵然他有超然天赋,心不正,品行不端,衍天宗也绝不会容他。”
谢无涯不知换个人听到这番言论是何心情,上辈子被他骂的太多,更难听十倍的也有,没想到这一世,这人还是不待见他。
话落,萧莲舟便恳切道:“长老若要罚,便请让莲舟一同受罚。”
青霄蹙眉:“你这是何意?他一个心术不正的刁顽之徒,你……”
萧莲舟:“无涯并非这样的人。”
青霄:“他偷习内门剑术,难不成还是冤枉了他?今日若不惩处,今后如何管束宗内弟子?”
“无涯他……”
青霄:“解围事小,但这样的人易行小善而为大恶,决不能留。”
谢无涯抠了抠耳朵,虽然这些话确实无关痛痒,但也没道理叫人当面随意辱骂。
谢无涯:“敢问长老,我为什么恶了?”
从来还没有人敢质疑他,青霄显然越发生气:“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今日你能为一己之私践踏宗规,他日难保不会作出丧心病狂之事。将你赶下山,日后你就算为恶,也不过小恶。若留你在宗内,习得本事,便是助你为大恶。”
谢无涯脸色也沉了沉:“长老因这样一件小事做如此论断,不觉得太武断了吗?”
“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无视宗规,由此可见,你不仅刁顽任性,而且屡教不改。衍天宗不是你肆意猖狂之地,这里也不容你这等狂悖之徒。”
闻言,谢无涯不由得提高声音:“既然长老如此说,那也不必长老费心管教,我离开便是。”
说完,他转身就走。
萧莲舟拦住他,继而躬身道:“长老容禀,此事与他无关……乃莲舟之过。”
青霄:“我心意已决,你无须再替他求情。”
萧莲舟犹豫片刻,这才缓缓道:“无涯并未偷习内门剑术……他的剑术,是莲舟所教。”
青霄猝然皱眉,谢无涯也是一怔。
萧莲舟:“无涯聪敏,极有天赋,莲舟早有意收为弟子,只是他刚到衍天宗不久,我本意是想让他多磨练一段时日,规训性子,所以迟迟未向长老禀明。今日事出突然,让长老费心,是莲舟之过,还请长老责罚。”
青霄眉头紧皱,显然,他并不愿意接受这个说法:“莲舟,当真是这样?”
“……是。”
青霄神色愈沉:“你当真有意收他为徒?”
萧莲舟:“是。”
谢无涯:“……”
青霄不悦:“宗内勤勉上进的弟子那么多,为何偏偏……”
萧莲舟道:“无涯是我亲自带回宗内,我便理应对他负责。他聪敏机惠,心地善良,虽偶有些顽皮,却并非长老所言的奸恶之徒。”
“以后的事情谁能说的清?你若收了他为弟子,他日若惹出事来,平白堕我衍天宗清誉,又该如何?”
萧莲舟正色道:“长老,莲舟愿在此承诺,今后定会悉心教导,若他日后再有犯禁之举,便是莲舟管教不周,甘愿代他受罚。若他日真如长老所言,是莲舟识人不明,害衍天宗坠了清名,莲舟甘愿以死谢罪。”说完,跪地拜请,“还请长老宽恕他这一回。”
青霄:“你……”
谢无涯愣在原地,半天都没反应。
半晌,青霄才又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此事我便不再追究。”
“多谢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