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珏远远看着,原来,他是会笑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莲池离开,明明元神附着在别人身上,却觉得这副身子负重千斤。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觉得陌生,他不知道该去哪,只是往前慢慢的走。
不知不觉,他走回到那座小桥跟前,老者仍坐在桥上闭目垂钓。
小河浅浅流淌,幽幽的光轻微泛动,似乎愈发深邃了几分。
他像一只游荡的灵魂,茫然无依,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怎么回来了?没找到吗?”老者叫住他。
萧珏停住,问道:“神君阅览世事,可能替我解惑?”
老者睁开眼睛,淡淡道:“老朽虽年逾万载,却也并非世事尽阅。若是小神使有惑然之处,老朽道也愿意一听。”
“若有一人欺尔、伤尔、负尔、弃尔,当如何处之?”
老者轻捻短须,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当是人之常情。”
“若是千般由他、万般纵他,既往不咎、前嫌不计,是何道理?”
“如此,这世上唯有一字可解。”
萧珏难以置信:“……不论是非、善恶、黑白?”
“不论。”
“那论什么?”
“论心。”
“论心?”
老者捻须笑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矣。”
萧珏面色苍白,无助的灵魂躲在这具瘦弱的躯体里含笑而哭。
“世人不是都好善憎恶吗?”
“世人只慕强欺弱罢了。”
“我以为他们只欺负怪物……”萧珏目光淡淡,像一泊随时都会消散的云。
“谁会欺负山里长着獠牙的野兽?”
萧珏怔立许久,拖身离去。
辉煌耀目的神界于他眼角褪色,无边的悲伤混杂着失落失望漫入心底。
他孤身行过半生,从未觉得这条路幽长。
他总以为,有人会带他走过凄风苦雨,渡过暗夜,走向黎明。
如今却悲哀的发现,这么多年,他竭尽全力,好像抓住了什么,到头来,却空空如也。
他有无尽的勇气去靠近,他也可以卑微到尘埃里,只要他还能看到一丝希望,都绝不会放弃。
可是,他突然看不到了……
身后,老者望向河面,鱼线颤动,水里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他收起钓竿,一条更大的鱼咬在钓钩上。
……
小莲抱着一摞玉简进来,小木面前的桌案上已经垒了一堆,见他又要放下,脸色立马沉了沉:“沐文又送了公文过来?”
小莲说:“沐文神君说,神主伤势发作,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虽然有灵文神君代理政事,但这些实在拿不了主意,又着实紧要,便送了过来。”
小木道:“他是神界之主,掌管六界事宜。就算真有要紧事,也应该召集众神商议,何时神界的规矩是将公文一堆堆送到苍穹境来?全部退回去。”
小莲说:“神界遇事不决才会送到此处,尊上以前也说过,他会酌情处理。”
小木随手塞给他几卷:“现在是你能决定罗刹之地的归属,还是我能把妖界各族争夺的灵脉重新划分?屠寂一死,魔界各族蠢蠢欲动,主君人选当出于何族?兰台银阙还留着各界送来的学艺之人,又该如何安置?”
“还有,前不久有幽冥袭击仙界,先是在下界犯下大案,后又杀害一众仙君,此事错综复杂,似乎与妖界还有关系,如今凶手已经押在天狱,仙妖两界都在备战,只等此案定论。若和,皆大欢喜。若战,你是能劝退诸方,还是我能让楼逾言和?”
小木一连串的反问让小莲哑口无言。
“这些事情本该是神主操心,为何要送到这里?”
小莲蹙眉:“我已拒了多次,若再推脱,怕是不妥。何况这些的确是要紧事。”
小木反问他:“我当然知道要紧,但现在谁处理?你还是我?”
小莲默默整理好玉简:“走一步看一步,先放着吧。”
“放着?”小木冷笑,那个人明明知道,公文送来尊上一定会看,如果没看,那只有一个原因……小木忍不住冲着小莲骂了一句:“你这个傻子!”
小莲狐疑的看了一眼,不明所以。但现如今他更关心另一件事:“现下当数幽冥之事最为紧要,依你所见,那人跟幽冥是否当真有关系?”
“此人能操纵幽冥业火,绝非寻常为幽冥所惑之人。听闻仙界重刑都没问出什么,可见道行高深。据容兆查证,此人与紫雍神君新收入座下的弟子有些关系。此事不仅牵连仙妖两界,恐怕还牵扯到神界。”
闻听此话,小莲神色微凝:“此事可有转圜的余地?”
小木瞥了他一眼:“什么?”
小莲眼底稍促:“……依你之见,此人可否全身而退?”
小木的神色变得疑惑、不解,甚至有些诧异:“三界混战,神界倾覆,仙神两界伤亡无数,皆因幽冥之祸。他若是能全身而退,岂非显得众神无能?”
小莲道:“……不能一概而论,若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小木眼神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翻开玉简,找到那个名字:“萧珏?你认识他?”
“……不认识。”